第17章

左居正留給高長鬆的手抄本無封皮,他見左居正以歪歪扭扭的楷體寫下“入門修行”四個大字,猜那是左居正自己命名的。

通翻書本,隻見他楷書的間架結構從一開始的鬆散,變得緊實,字體也越來越流麗,由此可見,此書或許是左居正的學習筆記。

高長鬆:!

這、這也太貴重了吧!

首頁自然是對靈寶派的介紹,從那一筆一劃書寫中可看出,左小道長對本派的教義是很信服的,他學習時帶虔誠之心。

他說正一教注重修己身,靈寶派更重渡他人,左小道長對這點頗為驕傲,總覺得他們更高貴些。

高長鬆不置可否,其實他覺得修己身也很好,畢竟他不是那麽博愛的人嘛,此外他也覺得自己沒什麽渡他人的權力,可若說將其解讀為淺薄的“幫助他人”,他還是很願意的。

再往下翻,修行的第一步是了解自身,這一頁真驚到高長鬆了,他竟然看見了人體圖。

道教的人體圖自然不是現代的肌肉髒器圖,也不是中醫中常見的筋脈圖,他隻看見了一頭頂蓮花的盤坐的人體,人的臉是看不見的,身體也隻有隱隱的輪廓,自頭頂向下分別寫百會穴、氣海、等等……

這些乃是道教常見穴位

比穴位更加重要的是丹田,靈寶派修的是黃庭,左居正便摘抄了《黃庭外景經》中的一段話。

《黃庭外景經·上部經》有言:“呼吸廬間入丹田。”

本頁之後跟著佶屈聱牙的文言文,他解讀了半天,意為“凝神靜氣,吸收天地精華,按照各穴位循環的方式將氣在身體中環繞一圈,借自然的靈氣錘煉肉體,最後將這靈力保存在丹田處,而道教的丹田一共有三個,他還要把不同的氣運送進不同丹田”。

這行字看得高長鬆滿頭問號,吸收天地精華?怎麽吸收?凝神靜氣就能吸收了嗎?他真能感受到丹田嗎?完全搞不懂!

他算是明白為什麽修道的人這麽少了,假設說“吸收天地精華”這條需要悟性,那這點悟性便把99.9%的人擋在道門外。

豆大的火苗照亮這一小方圖紙,那火光也穿透白紙糊的窗戶,被外人所見,起夜的高香蘭路過高長鬆所住的東廂房主屋,揉了揉眼睛,隻道:“大兄還未睡?”

不錯,直到夜深人靜時,高長鬆才抽出空來研究左居正的修行手冊。

高香蘭不讚同之聲鑽入他耳中,隻聽見:“明日一早大兄還得起床勞作,若能讓我分擔一二,此時不睡也就罷了,還請大兄更保重身體。”

高長鬆:“……”

怎麽辦,小妹妹越來越有威嚴了,此刻他竟然有種熬夜被抓包的心虛感。

於是連忙熄滅燈火道:“就睡了、就睡了!”

高香蘭見燈火熄滅,這才施施然離開。

高長鬆盤腿坐在寢**,想雖不明白實操如何,可自己好歹裝載了“慧眼”,悟性該比其他人強上些吧?

最糟不過今夜沒睡好,精神萎靡罷了,試試吧。

想著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排除心中一切雜念,達成“放空”狀態,那雙慧眼不知怎的也開了。眼下隻餘一室寂靜,月光灑在石板鋪成的地麵上,忽的,他看見了那些隱隱的、細碎的光斑,似附在空氣之中,雖微動的夜風飄**著。

靈力像塵埃、像水波,他在靜靜地流淌,更在隨波逐流地飄**,他蘊在萬物之中。

高長鬆不由“看”那些靈力,此時他隻覺得眼前之景美得過分,正如夏夜觀景時看見湖麵上有螢火蟲起舞,這些“光”比螢火蟲更加細碎,與自然渾然一體。

不知不覺間,那些靈力似在向他靠攏……

……

高澈帶於家工程隊的小子繞堆在後屋的木梁轉悠,領頭的嘖嘖稱歎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好的木頭,真不知你是從哪伐的。”

高長鬆道:“僥幸、僥幸。”

其實哪裏是僥幸,他們這一塊樹木最密的便是於家村附近的河灘,此村世代出木匠不是沒道理,人家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啊。

可論哪棵樹生得更高,卻有“人”比紮根於當地的木匠更熟。

“木頭。”白仙慢吞吞地說,他伸出刺蝟相較龐大身軀窄短的小手手,比了個囫圇道,“你想要好木頭。”

高長鬆忙道:“不過是用來搭建工坊的罷了,不說要多好,隻要結實便可。”

白仙長長地“噢”了一聲,也不知他是怎理解的,撅著小屁股起來道,“跟我來吧。”

看他四腳著地緩慢爬行的模樣,高長鬆被萌了一臉血,吸過他肚皮後,高長鬆對白仙就帶上層濾鏡,連他背上的刺都顯得柔軟可愛。

他禁不住問白仙道:“我聽說修行到一定境界,哪怕是妖都有人型,不知白仙是否有,以人型走指不定會行得更快?”

白仙回頭看他,用有些不解的小奶音道:“但我用原型走路也很快呀。”

“而且……”他又用那種有些憂鬱的語調說,“人型的話多難看呀。”

高長鬆:!!!

白仙細數:“沒有刺的話,真是太不習慣了,又不安全又不漂亮。”

高長鬆:原來如此,這就像那些有皮毛的動物以無毛為恥一般,光溜溜的人類實在不在白仙的欣賞範圍內。

他不由扼腕,哎,白仙原型這麽可愛,真想看看他的人型啊。

這般想法不足為外人道也。

……

既是建豆腐坊,那注意的不過兩項,一是磨坊要大、石磨要好,還有就是廚房也得大,得塞得下發酵過的豆瓣醬。

高長鬆先前畫好了圖紙給高澈他們看,還惹得隔壁於家村的人嘖嘖稱歎,隻說讀過書的就是不同,這圖畫得好,精準,清晰!

就是有點浪費紙。

高長鬆笑兩聲又沒管了。

等他從那新地出來後,李三郎又駕著車回來,他剛去給“金沙樓”送豆腐,讓高長鬆沒想到的是,這金沙樓的掌櫃竟跟他一同回來了。

掌櫃打扮有些不倫不類。論理來說,金沙樓是鎮上的大酒樓,它隻有一家死對頭,即建在鎮中的順德樓。

金沙樓傍河而建,因此以“金沙”為名,穿越古格鎮的支流便被稱為金沙江。

這金沙樓建得氣派,在遍地單層小樓的鎮上,他是少有兩層建築,牆刷成正白色,而支撐牆的立柱則是紅的,至於瓦片是青的。陽光照射在瓦片上,甚至會折出不同的光彩。

這裏不是長安,沒什麽不許建二層的禁令,可在鎮上依舊沒什麽高建築,從這點看來,金沙樓的財力可見一斑。

掌櫃孫大也生得很氣派,他衣服都是上好絹布做的,你看此人圓滾滾的肚子,跟同樣圓滾滾的臉,總會覺得他是城內常見的富家翁,且他的臉很討喜,你看著就覺得此人是行商的,因善氣迎人。

大夏天楊掌櫃卻穿得很嚴實,若在蔭蔽處還好,頂著太陽坐車就不行了,於是當他下車時麵紅脖子粗的,高長鬆趕忙送上一碗放涼的綠豆湯。

他家自入夏後便常備著綠豆湯,就是眼下糖價太貴,工藝又不好,不舍得使勁放。

孫掌櫃趕緊咕咚咕咚三口並作兩口下去,又被攙扶到室內休息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他這回來是說幾件事,一是高長鬆家的豆腐物美價廉,要續約,而且要以年為單位。

第二就是……

孫掌櫃的眼中射出精光,又因他一團和氣的模樣,中和了這商人氣。

他問高長鬆:“不知那端午時賣的豆花,郎君可願掛在我們這賣?”這是漂亮話,實際上就像豆腐一樣給他們供貨罷了。

那高長鬆當然是同意的,不僅同意他還表示,自己最近做了種新的吃食,問楊掌櫃要不要嚐嚐。

後者自然是一口答應,他眼下覺得高長鬆此人在食譜上可能沒什麽天分,但發明創造新食材,那是很有創造力的,他做的東西都可以淺嚐一嚐。

而高長鬆在百忙之中抽空做出的,自然就是穿越小說中必不可少的麵筋了!

無論是燒烤還是涼拌還是紅燒都很有市場,在現代具有普適性的食材在古代一樣能煥發出生機。

至於為什麽他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指出工藝相對複雜的麵筋,這就要從他的修行說起了。

*

要知道麵筋這玩意,說簡單也簡單,但如果用麵粉實際操作起來,那就很難做了。

原因很簡單,麵筋是麵粉和成團後用水洗去雜質後的產物。用水洗雜質,這聽起來甚至有點像修士築基後洗筋伐髓,逼出雜質,聽來簡單,操作起來隻能用“難上加難”來形容。

可高長鬆在成功邁入修煉的門檻後忽然發現,吸收靈力讓其在身體中的各穴位轉悠很考驗他的精細操作,身體在萃取靈力後,五感也變得更加靈敏,他更加耳清目明了。

早晨和麵時,那些麵團中的雜質與塵埃在他眼中似放大了無數倍,他的潔癖都被激起來了,便聚精會神地洗了會兒麵團,最後竟誤打誤撞,做出了麵筋。

高長鬆:這是我沒想到的。

那修煉的成品,此刻擺放在孫掌櫃的麵前。

高長鬆: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既然做出來了能賣錢也不錯吧?

可惡,人家修煉的人都在騰雲駕霧,不為凡世所侵,為什麽我還要在修煉之餘做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