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靈寶派曾是盛極一時的大教派。
東晉南朝時期,道教的主要流派有三,分別是上清派、靈寶派與三皇派,後世四大天師之一的太極葛仙翁也是靈寶派人。
他們供奉的是元始天尊,而修煉的方式主要是道門符籙,下可以符籙召喚役鬼,消災除病,上則可通天神。
左居正是實誠的小道士,將靈寶派的現狀同高長鬆介紹一番,同時還說了時下勢大的上清派、正一派等等。
實不相瞞,正一之類的名字哪怕知識匱乏如高長鬆都是聽過的,他心下難免計較一番,想:就不知這幾家有何區別了。
左小道長還是很熱心的,他跟高長鬆說:“我等每年也會往下招收道士,可來的徒弟不是居士家的孩子便是從‘孤獨園’中抱來的。”
孤獨園顧名思義,是唐代孤兒院與養老院為一體的大型福利設施,許是為了表現佛道二教雖輕徭薄賦,卻對國家頗有貢獻,無論哪門哪派每年都會從這些地領不少孩子,供他們吃穿養大成人。
一般情況下,這些孩子最多能長成協助作大型法事的小道人,他們都沒入仙門的機緣與根骨。
也有些孩子養大後幹脆放回俗世,繳納賦稅,過尋常人的日子。
因此,道家收徒都講究一個“緣”字。
左小道長接著說:“這烏斯藏地道風不興盛,我們也不常在此收徒,若郎君有些想法,還得去大唐,長安城中就有我靈寶派的道觀。”
其實烏斯藏真離長安城挺近的。
聽到這高長鬆就頭大了,這說法跟“招生請到現場谘詢”有什麽區別?而且現在攔著他的,不就是暫時無法去大唐這事嗎?
他忖度著若想了解道門相關事宜,怕不都得去大唐,留在烏斯藏隻能剃度當和尚。
作為現代人,他對當和尚還是有點小抵觸的。
於是便問:“我家在此不便前往唐國,若想在烏斯藏內有所修行,可有其他門法?”
左居正略作思索道:“想來郎君有一雙慧眼,這已是頂頂好的修行苗子,若師傅聽說了,定也願意幫上一幫,這樣,我給師傅去一封信,看他老人家有何說法。”
高長鬆聽此表情動容,他問:“左道長說的可是傳音入密之法?還是飛鴿傳書?”
左居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隻說:“不,我是指驛驢傳信。”
高長鬆:啊這。
*
唐代的驛站係統是很發達的,隋唐時期沿襲古製,以長安城為中心,向四周輻射,三十裏設一驛站,直到邊境地區都可傳信。
甭以為他們速度不快,據曆史記載,唐中期安祿山在3000裏以外反叛,僅五天消息就傳遞至唐玄宗手中,一日驛傳600裏,這速度放唐代也是可以的。
然而,平民百姓是沒錢通過官辦驛站傳信的,需要掌握時政消息的小商人錢也不夠,因此就衍生出了商人經營的私人驛站,他們傳信用的也不是馬,而是便宜的驢子,這種驢子被稱為“驛驢”。
左居正一臉理所當然道:“師傅眼下正在長安,驛驢傳信乃是最快的方法。”他又說,“若他在廬山太虛觀中倒會麻煩許多,那兒路不好走,驛驢傳信不夠快。”
高長鬆感歎道:“哈——”
看來,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隻屬於孫悟空,其他道人傳信都要靠兩條腿。
順便一提,左居正口中的廬山太虛觀是靈寶派的大本營。
高長鬆也隻能道:“那就拜托左道長了。”
左居正嚴肅點頭。
那現在,他們的問題就隻有一件了……
……
雖說白仙被灰老鼠打了個滿地找牙,還差點被奪走信仰,此刻麵對被五花大綁的灰老鼠,他卻毫無畏懼之色,反而拖著軟綿綿的小奶音道:“你很害怕嗎?”
灰老鼠臉上那是大寫的驚恐,又因問的是白刺蝟,梗著脖子都不能承認:“誰怕了,我怎麽會怕?!”
他話音剛落,這洞穴中石柱上的水滴從頭頂滴落,啪嗒一聲,激得灰老鼠身上毛立起,根根分明,若不是捆仙繩鎖著,他差點都要跳起來,白仙看他的尾巴,直挺挺地立著,像一條筆直的墨繩。像他這樣的好妖怪,自然對揭穿人沒什麽興趣,於是他隻以寬容的眼神看向灰老鼠,仿佛在說:是的,你沒怕,你真的沒怕。
這寬和的眼神落在白老鼠眼中,帶著說不出的嘲諷。
他還沒說話呢,又聽見白仙慢吞吞道:“其實我覺得,他們不會對你怎樣,沒有害人命的妖怪隻要改過自新就可以了,族老都這麽說的。”
這灰老鼠是野路子出生,他不過是湊巧吞噬了一枚靈果,勉強開了神智,之後幾年躲在道觀裏吃燈油,那道觀的主人許是發現了他,卻不曾說破,一如既往地講經,如此日複一日,他才勉強化作人形,又學了些糊弄人的幻術門道。
過往幾年,他都戲法大師似的走南闖北表演,掙的錢也不過抵溫飽,明明是個妖怪,活得卻像是人族中的小商販,也就是最近幾年,他才幹起坑蒙拐騙的勾當。
這還沒來及的害人呢。
聽白仙這話,灰老鼠頓覺眼前的刺蝟是個有傳承的,連忙問道:“對犯了錯的妖物,那些道長都是怎樣處置的,可有個章程?”
白仙悠悠地歎了口氣道:“那可太多了。”他語氣有些小憂鬱道,“當坐騎與僮仆還是好的,聽說他們還有煉心的陣法。”
灰老鼠瞪大小眼睛:“那是什麽?”
白仙:“就是那個啊,將你關在陣法中抽出一縷神魂,投入三千小世界,你可能化成一隻小蟲子,可能化成人,可能成為鬼,輪回十世體驗人生百態,在這十世中若能煉化神魂直至純淨,便能被放出來,若不能則落得個魂飛魄散。”
若左居正在這一定會大驚,這不是如來考驗金蟬子的方式嗎?什麽時候成他們考驗小妖的方法了,沒有,不可能,不存在的。
白仙也不是故意騙灰老鼠,他不過是將族內道聽途說來的故事剪切粘貼在一塊罷了。
灰老鼠此刻已變成世界名畫的模樣,就差吐出一抹魂魄了。
這是什麽折磨妖的手段啊!不如給我個痛快!
當左居正跟高長鬆回來時,便看見此灰老鼠淚眼汪汪地看向左居正道:“道長,請務必讓我當你身邊的一小僮仆,正身養性。”
千萬不要讓我去曆練十世啊!
這提議恰好和了左居正的想法,他本就想把大老鼠帶在身邊,正一正他頑劣的習性,對方主動提出,他怎麽可能不同意。
當即點頭說好。
至此,事情終告一段落。
……
左居正要向東行走,不再路過於家村,行之前遞給高長鬆一卷手抄經書,說是基礎的修行方法,讓他好生學習。
高長鬆雖有些懷疑自己的悟性,卻也很是感謝他的這一番心意,最後左居正說他已知高長鬆在烏斯藏這活動,若師傅那有了說法,他會來找他。
左小道士一臉正經道:“我與高郎君很有緣份,有緣定會再相見,就此一別,望君珍重。”這才騎著收作坐騎的灰老鼠離開了。
高長鬆看著他騎老鼠的背影,饒是心中有萬般思緒也表現不出,隻能跟對方揮揮手,目送他離開。
……老鼠作坐騎,真的沒問題嗎?
送走左居正後他又回了趟於家村,這回木匠可來了,對方看他太平車的圖紙,還挺有些震驚的,他實誠地說自己不曾打過這類大車,可郎君既然送來了圖紙,試上一試也無妨,隻跟對方說交貨日期恐怕不近,要到大半月後。
高長鬆自然是滿口答應。
回程途中所見終於成了正經白大仙,也不知怎的,這灰老鼠鳩占鵲巢並未給他帶來什麽心理陰影,他隻仰著肚皮坐在墊子上,堵嘴啃麵餅。
看見高長鬆後他眼前一亮,用奶呼呼的小聲音道:“你供的香真好吃啊。”
又奶呼呼道:“還有香可以吃嗎?”
高長鬆:“……”
牙白,上次沒有仔細聽,他聲音也太可愛一點了吧!
再配上白白的肚皮與粉嫩的jiojio。
他終於順從本心道:“如果我供奉那香,能……”
能?
白仙豎起耳朵。
高長鬆退敗了,他坦誠道:“能摸一摸你的肚皮嗎?”
其實按照自然界的習性來看,動物是不可能對非討好對象的人露出自己肚皮的,那就是把致命處暴露在他人的麵前啊!
可他卻聽見白仙軟綿綿地說:“肚皮?可以啊。”
他甚至還很天真地說:“我把肚子洗得很幹淨哦。”
高長鬆:“!”
這要再不吸就不是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