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張、兩張、三張……

與饅頭同源的蒸餅被高長鬆刻意壓成扁而厚實的形狀,一張張壘在盤子上,仿佛加大號的鬆餅,高長鬆一點也不手軟地疊了十來張,像一座巍峨的小山。

唐朝流行的是分餐製,每人麵前都有一張小案,鍾離珺的案實在擁擠,他的蒸餅、鹵肉都是加大份,高長鬆注意膳食均衡,於是每人都有份鹽水煮白菜與鹹菜。

高香蘭都忍不住往鍾離珺那瞟,不是沒見過修道者,這麽能吃的真是頭一次見。

這些視線無法幹擾鍾離珺,他吃飯時極有修道者特征——心無旁騖,兩隻眼睛都不怎麽往外看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鹵肉與蒸餅上。

這專心致誌的吃飯vlog,將周圍人一同感染了,過過苦日子的高家三姐妹沒一個浪費糧食的,哪怕噎到撐到,都得把餅吃完。

可富裕日子過多了,那本覺得美味的蒸餅也變得平平無奇,這就像人天天吃大白米飯,卻很少覺得白米美味至極一個道理。

為何喜歡高長鬆鼓搗出的新花樣?還不是因為新奇、好吃?

再說這鹵肉,好吃是好吃,可先前因太過美味連吃了一旬,再吃就不行了,說白了就是吃膩了。

今兒看見鹵肉,說高興也高興,可想到先前的連吃,嘴角就撇下去了。

不是不愛這味道,是真吃太多了。

但你看鍾離珺的表情,看他緊盯著鹵肉不錯眼的神態,看他極力憋著哼哼,卻享受其中的模樣,還以為這是什麽不世出的美味呢。

高長鬆看他下飯,看著看著,一張餅就吃完了,其他三小孩也是,案上的菜被一掃而空。

鍾離珺吃飯的姿勢還挺優雅,速度雖快卻絕不風卷殘雲,當他吃完時,高長鬆他們已經落筷子好一會兒了。

高長鬆看三妹妹一副沒吃夠的模樣,怕她們積食,就去蒸了三個紫梨打牙祭。

他自己生啃梨子,咯吱咯吱,老脆了!

*

跟先代相比,唐真不怎麽缺水果,最多就是種類單一,運送價格高。

其中最有名的不外乎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荔枝。

這水果,遠在烏斯藏的高長鬆是享受不起的,除非他願意從商城兌換。

那他平時能接觸到的水果有哪些呢?

首先是楂、梨、杏、梅。杜甫在《豎子至》中留下這樣一句詩:“楂梨且綴碧,梅杏半傳黃。”

就一段,卻提到了四種水果,這還是住在茅屋中的貧窮杜甫寫出來的,可見在唐代,這四種水果是比較常見,能夠走進萬千百姓家的。

別的不說,就梨子,在烏斯藏賣得都很便宜。它是唐代北方的大宗水果,哪怕是河西走廊地區,都種植了大片的梨樹,你看那“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詩句就知道,梨樹已形成了果園經濟,從不落單種。

高長鬆買來的紫梨,是這年頭比較常見的品種,體型大、甜脆爽口,聽老農說種起來也簡單,這梨苗適應性特別強。

咱再看吃法,這就跟現代不同了,這年頭流行吃蒸梨,這種吃法十分洋氣,聽說還是從長安傳來的,你想幹啃也不是不行,就是很土老帽。

高長鬆不大在意這事,但高香蘭她們還是比較從眾的,覺得蒸著吃更有牌麵,高長鬆讓她們啃,還有些抗拒。

高長鬆想到冰糖雪梨不也是蒸煮的?這麽吃還有清火降溫、潤肺止痰之功效,也就隨她們了。

除了梨之外,還有益州盛產的柑橘,也是常在他家桌麵上出現的水果,暫先按下不表。

*

幹完飯後鍾離珺放下筷子,高長鬆趕忙給他塞了個脆梨。

他剛才抽空問鍾離珺:“吃熟的還是生的。”硬生生從對方含糊不清的“嗚嗚嗚”中聽出“生的”答案。

他憂心忡忡地問:“怎麽樣?吃飽了嗎?”

十分擔心遠道而來的友人被自己餓著!

鍾離珺的回答又很哲學:“我已到了可辟穀的階段,吃與不吃對我來說是一樣的,我吃是因為享受美食帶來的快樂,眼下這些已給我帶來了足夠的快樂,那便夠了。”

高長鬆翻譯了一下心說好家夥,就是你想吃可以吃到天荒地老是吧?

他想來想去,既然鍾離珺沒說要多吃,那就按照這量準備好了,反正自己最近時間不算少,多琢磨些新吃食對他來說比什麽都好。

高長鬆看妹妹們一個個都沒離場,全眼巴巴地盯著鍾離珺看,其實剛才已經跟她們介紹過此人了,按理說來,他當年第一次見鍾離珺時三個妹妹也都在場,看來她們是沒留下什麽印象。

他又幹巴巴地再介紹道:“剛才已經與你們說過了,鍾離郎君是我住在大唐的友人,先前我兩回外出都與他一同行走,這回來烏斯藏,他是有要事在身。”

鍾離珺豆豆眼:要事就是吃喝玩樂與討論高二娘的上學問題。

高翠蘭舉手問:“那該如何稱鍾離郎君,敢問他行幾?”

鍾離珺老實回答道:“行四。”

高長鬆想了一下:那莫非喊他鍾離四郎?呔,好怪!

於是他說:“這也沒第二個姓鍾離的,直接稱鍾離郎即可。”

高翠蘭:“哦~”

她生性活潑,於是又問:“長安來的修道人都吃這麽多嗎?”

高香蘭聽了,直接一順手給了她一個毛栗子,你聽聽,這像是跟客人說得話嗎?

鍾離珺是真的好脾氣,他太天然了,你可以說他是沒脾氣:“不是,我隻見過曾曾曾祖食量與我不相上下,若有朝一日,你看過他肚皮,就知是怎麽一回事了。”

高長鬆腦袋上的天線豎起來了:“你說的可是漢鍾離?”

那可是八仙哎!他童年的記憶包括《東遊記》,裏麵的呂洞賓是真的帥!

還有就是,漢鍾離的肚子跟豬八戒一樣大。

鍾離珺點頭道:“是他,就是他。”

又說:“曾曾曾祖很愛喝你家產的白酒。”

高長鬆:不應該是鐵拐李嗎?傳說中他還有個可變大可縮小的酒葫蘆呢!

高玉蘭對來自長安的修道者也很感興趣,更準確說她是對他們隨身攜帶的法器感興趣,高長鬆上次從大安國帶來的磨喝樂給她翻來覆去地研究,就差拆開看了,搞得那些磨喝樂小人一看見高玉蘭就會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逃跑來著。

誰能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二妹,碰上自己喜歡的專業,能擦出這樣的火花呢?

說真的,有時高長鬆看見她一臉好奇地“玩弄”磨喝樂小人,都會想起自己的童年陰影——玩塑料芭比的幼兒園同學將芭比的頭拔下來給她換衣服。

畢竟磨喝樂會動,她不會真把小人大卸八塊……吧……

鍾離珺還是比較願意跟小孩接觸的,哪怕她們提出的問題再天馬行空,他都會認真回答。

高長鬆先將鍋碗瓢盆收了,本以為高翠蘭等會見好就收,哪想到他回來時,一群小孩兒都快爬到鍾離珺的頭上了。

高長鬆除了無語就是無語,連忙趕道:“哪有這麽多話可說?今日的修行做了嗎?天地精華吸收了嗎?還不點快去冥想?”

照明條件這麽差,他家基本上不會晚上鞭策小孩讀書,寧願天亮了把高翠蘭她們揪起來學習,晚上就是冥想、吸收靈力,高香蘭倒是會練拳腳功夫。

她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早晚一天不塌。

高長鬆這麽一發話,三小隻做鳥獸散,嗖嗖就跑開了,他還特意跑到鍾離珺身旁道:“她們問題太多,你看著回答就行,太好脾氣的話,一順竿子向上爬,就會沒完沒了。”

鍾離珺說:“沒事,比我家那些小毛頭好多了。”

高長鬆問:“你說的是漢鍾離一脈的修士?”

“沒錯,有些是我叔父家的血脈,還有我侄子的侄女。”他似乎說了個挺恐怖的輩份。

想想也是,修仙的天賦不是人人有的,像大安國,說是全民修仙,那些沒根骨的隻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都很勉強。

等修行到那地步,麵容不變、歲數不長,曾經的侄子侄女一個個看上去比自己年紀都要大,輩份越來越高,也是理所當然的。

鍾離珺說:“家裏的小孩更多,十個八個將你圍作一團,都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想一百隻鴨子在身邊轉悠。”

高長鬆心說:你家子侄知道你將他們比作鴨子嗎?

“不過有點好,隻要查上他們一次功課,大半人都會老實,還有些修煉不佳的,知道我教完他們一定會看人有沒有學會,就再也不敢過來了。”

高長鬆:“……”

他幹巴巴地表示:“這證明你認真負責,他們不懂你的苦心。”

鍾離珺老實道:“也沒什麽苦心。”

高長鬆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然黑了,隻能說打蛇打七寸,鍾離珺捏小孩命脈捏得奇準。

高長鬆不好意思喊鍾離珺去看高翠蘭她們修煉,你說人家風塵仆仆從長安來,頭一天晚上不設宴接風洗塵也就罷了,還直接壓榨上了,這事兒他幹不出。

於是他問鍾離珺:“要洗沐嗎?正好解乏。”

“洗沐?”鍾離珺滿腦袋問號,“這來得及?”

休沐日的沐是沐浴的沐,意思就是洗澡,古代洗澡是真的不方便,男子還好,找條河衝衝也就算了,可這天寒地凍的,貿然下河不得凍出傷寒症?熱水的話也太耗費燃料了,像百姓家隻能一鍋一鍋地燒水,這不下一鍋還沒有燒熱,上一鍋就冷了?隻能就熱水擦擦。

高長鬆因泡澡不便,痛苦了很久,最後沒辦法,還是氪金了。

隻見他笑道:“哪有什麽來不來得及?我運氣好,本準備打口井,卻不想打出了溫熱的泉水,幹脆圍了個小浴池,隨時能洗。”他打補丁道。

實際上是買了商城中的“哆啦A夢的溫泉”,泉水源還不是指哪放哪。

高長鬆還專門查了一下,什麽“溫泉附近能夠種田嗎”“地熱影響糧食產量嗎”等等,就怕烏斯藏出現一口溫泉很不科學,經過檢查發現,西藏這地本來就產溫泉,最多就是打得稍微深點,且隻要溫度不是特別高,也不影響地力,硬解釋還算合理。

這年頭的人也不怎麽講科學,這也是優點。

果然,哪怕鍾離珺都露出了“那你運氣還挺好”的表情,並表示:“那不妨試上一試。”

溫泉哎,哪怕是他都很少見到好嗎!

鍾離珺哼起小曲。

烏斯藏之行,真不錯呀!

作者有話說:

鍾離珺:這是傳說中的賓至如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