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清晨高長鬆離開時兩手空空,傍晚他回歸時,一條麻繩捆了一連串的畜牲。

高香蘭聽她大兄的,先去金沙寺找淨塵,等到寺廟又聽說他去別人家做法事,法事還在類烏齊,坐車去要一整天,高香蘭一咬牙讓於朗驅車找人,自己則回高老莊看大兄是否歸來。

她想自己也是打過大蟲的人,若大兄一直不回來,她就沿道去尋人,總要確定高長鬆的生死吧!

卻沒想到她想得悲壯,高長鬆卻很快就回來了,那情形還挺搞笑的。

老鰥夫駱新城正好跟著他戰鬥力絕強的大白鵝邁著八字步溜達,看見高長鬆差點被口水嗆住,止住咳意後才說:“十二郎你這是……”

他想問人是從哪進貨去了,可哪怕自己這經常深入山林的前獵戶,都不會帶活的兔子來,看看這幅情景:麻繩在兔子腹部繞一圈打結,向後串在黃鼠狼的身上,又做了個小活套圈在狐狸的脖子上,至於最後……

老鰥夫失聲叫道:“這可是大蟲!”

一隻瘦條條的老虎綴在後頭,看他的身形,這才斷奶沒多久吧!

其實不是,高長鬆跟這些小嘍囉說:“我知你們原型大,不同於尋常走獸,可眼下是要帶你們去村上的,人族的村上,倘若還維持原本大小,開口說話,誰人不知你們是精怪?”他說,“原型都務必跟在田埂中流竄的脫兔、狐狸、黃鼠狼一樣大,如此我才好解釋。”

他對這群“戰俘”小妖硬氣得不行。

憨憨傻傻的老虎精問:“我的原型就很大……”

高長鬆大手一揮:“給我縮小了,比照幾個月大的幼崽,你要維持原樣,小心村人直接將你當大蟲給打了。”還威脅道,“別的不說,我家不足十歲的大娘就打過大蟲,那還是你比身軀壯碩數倍的。”看在這群嘍囉等級都很低的份上,高長鬆一個勁鬼吹,“像你們這般的妖怪,哪怕是我家小妹,都一打一個準!”

他這副模樣,不說黃鼠狼,起碼剩下三不大聰明的被嚇住了,唯唯諾諾,根本不敢說話。

黃鼠狼精另有他想,他從腦海中扒拉出高長鬆見豬八戒的模樣,那真是恭順至極,現在想想,他當時的恭順跟眼下這趾高氣昂的模樣十分不符。

想很多的黃鼠狼心道:是他欺軟怕硬嗎?不!看他那精準的落雷,不靠近我等卻在幾裏之外就能辨析出我等的藏身之處,別的甭說,法力肯定是不輸豬剛鬣的!

那他為何如此做派?無外乎是以諂媚之色令豬剛鬣放鬆警惕,將我們這些小妖怪分而化之,各個擊破,或許再過段時間,他就要去福陵山將豬剛鬣也收為嘍囉了!

哎,真是好計策啊!

高長鬆:???

如果知道黃鼠狼精腦補了什麽,高長鬆一定會表示:不,不是,這隻是我對高等級黑大漢的尊重而已。

畢竟豬八戒的塊頭實在是太大了,名頭實在是太響了,不是誰都想跟主角團成員對上的。

高長鬆對駱新城道:“這是我從山裏收來的走獸,都是開了靈智的。”

老鰥夫立刻就懂了,他們村人都知高長鬆修道,家裏甚至還養過道士,一開始村人都對他不是很理解,這烏斯藏畢竟是佛國啊,哪怕信教,也是信佛對不讀?

但隨著高長鬆生意做大,他的那些奇思妙想帶動了村裏的發展,那些無法繼承田產的二子三子都在他這學了賴以生存的手藝,村人對高長鬆的敬重等級直接拉高,不僅沒有人說他修道不合常理,高長鬆像教子弟一樣教妹妹,家中養異獸的行為都正當化了。

隻說:“十二郎是幹大事的,眼界跟我們都不同,恐怕那東勝神洲就是如此教養人的,我聽說唐女冠地位超然,不受世俗之理拘束,恐怕十二郎就是以教養女冠的方式來教養三妹的吧?”

當然也不是沒人叨咕:“那他難不成不欲三人出嫁了?”

“商賈之事跟修道之理豈能同日而語?”

這些話到底沒有傳入高長鬆的耳中。

他本人想得好:管他呢,實在不行把三妹妹帶到東勝神洲去,當個英姿颯爽的女修不比在家相夫教子好?

女兒國的話咱們香蘭還能當大將軍呢!

西遊記的世界中,俗世俗人是一種處事方式,修道之人又是種處事方式。

*

高香蘭火急火燎抄家夥跑出來,正巧與高長鬆撞見了,高長鬆皺眉道:“你不會準備一個人來吧?”

“我……”高香蘭漏氣了,“淨塵法師在類烏齊。”她訥訥道。

高長鬆這還不懂她的意思嗎?他火冒三丈道:“那你也不能一個人來找我啊!”

“我要是沒能解決,你來能做什麽?不成了妖怪爪下的亡魂?我要是解決了,自會回來,誰知你路上會不會碰見危險?”

他一向是位溫和的兄長,可高香蘭的行為真讓他氣急了,這麽莽,一點沒學到自己謹慎的精神,未來真有一天出現了葫蘆娃救爺爺的情況怎麽辦?

高長鬆也來不及把包身工送回家,逮著高香蘭就是一通訓,她也找不出爭辯的話,被訓得耷拉著腦袋。

進院門時撞見了李鐵牛,他肩上扛著一頭小豬仔,看見高香蘭青白的小臉大驚:“大娘臉色為何如此之差?”

“做錯事了,才給我訓過。”

李鐵牛聽後立刻覺得高香蘭做得不對,香蘭固然穩重,可高長鬆在村人心中是個脾氣頂頂好的人,能讓他發火,肯定是姊妹做錯事了。

他哄道:“做錯事要給十二郎道歉,下次不可再犯了。”

高香蘭如蚊呐道:“嗯。”

進門口高長鬆先咕咚咕咚灌了一紮涼開水,他隻要想起高香蘭的冒險行徑就氣不打一處來,可看著小孩沒精打采的模樣又有點心疼,最後冷言道:“可是知錯了?”

“知錯了知錯了!”應得倒是很快。

高長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充滿了家長的威嚴,他說:“去吧卵五郎叫來。”

高香蘭嗖的一聲竄出去,跑得比兔子還快。

……

卵五郎給高長鬆召見,還有些心慌。

他對高長鬆是有崇敬之心的,因為他傳授給自己閹豬的法門,讓他洞悉了妖生的意義。

甚至在高老莊這些時日,他心境平和,沐浴著月光吸收濃鬱的靈氣,連修為都精進了不少。

如果他是《左傳》中的黃雀,也要給高長鬆銜來四枚白環了,誰叫大部分妖怪都流行報恩、結草銜環那一套。

可他又有點畏懼高長鬆,這是當然的,隻要是被高長鬆抓來的嘍囉,沒有誰不畏懼他。

如果不是他對豬八戒說了那一襲話,對方也不會化身豬扒皮了,由此可見,此人的心腸大大地壞。

卵五郎甚至拽著粗布麻衣,將手上不存在的血跡揩拭幹淨,他來前就洗過手,這隻是下意識的重複行為。

等真進北堂了,他也不直視高長鬆的雙眼,深吸一口氣低眉道:“十二郎找我?”

高長鬆深沉地應了一句:“嗯!”

其實他隻是情緒有些低落罷了,但聽在卵五郎的耳朵裏,那真是嚴肅得不行。

隻聽那頗具威嚴的聲音從頭頂傾瀉而下:

“你可認識這些嘍囉?”

卵五郎不解:嘍囉?什麽嘍囉?

等豎直的兔子耳朵在他麵前抖動時,卵五郎驚了,他笑了:“原來是這些嘍囉。”

作為一隻睚眥必報的妖怪,他對這些曾經不聽自己話的,將他一個人拋下的小妖怪很是不滿,眼下他們也到了高長鬆的手中,那最先來的自己不搓磨他們一番,他就不姓卵了。

高長鬆原本還想讓卵五郎帶帶他們,可惜此妖小人得誌的氣場太強,高長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是嘍囉中最有反骨的一個。

姓卵,那不就是卵二姐的親戚?謔,現在才發現,他還是個關係戶!

有了這一重發現,高長鬆自然不能把其他四妖交給卵五郎,他想要一個監工頭,而不是像豬扒皮一樣引起民變的工頭。

這還不如讓他們競爭上崗,從內部提拔呢!

感謝高中時看過的《子夜》,高長鬆做起黑心資本家得心應手。

他不動聲色道:“看來他們都是你的老相識,來說說,這群精怪本與你有何牽連?”

說到這個卵五郎可就不困了,他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

“他們都是那豬剛鬣手下的嘍囉,狐二跟虎三本是跟我混的,咱們以前在卵二姐手下討生活,可那頭豬來了之後不知給他們灌了何等迷魂湯,明明如牛馬班日夜勞作,卻死活不肯逃走,最後就餘我一人出逃……”

他還挺幸災樂禍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高長鬆:嘿!還會用俚語了?

他用眼角的餘光瞥老虎與狐狸,完蛋,從他們毛茸茸的臉上還真看不出何心思,但這並不妨礙高長鬆吐槽卵五郎,在他看來,此刻卵五郎的落井下石,是很不講義氣的行為,這倆妖怪原本還願意跟他,也要被他推到敵對陣營去了。

高長鬆:哎,果然,卵五郎不足為據,就是隻心胸狹隘的豺狼,還是每天去閹豬吧!

這倆精怪原本跟卵五郎好,他噴的時候還注意點,但對跟自己不是一派,且時常讓自己吃癟的黃鼠狼精,他就開始集火了。

什麽“此人小人心計,慣會從背後捅人一刀,十二郎千萬小心!”

“他就跟那《三國》中的呂什麽一樣,投過好幾家,以前聽說在黃風怪的麾下!”

高長鬆想自己真是太小覷卵五郎了,他竟然還能說出“三國”,是不是再修煉修煉連“三姓家奴”這種高級詞匯都能道出了?

不過,他還是挺在意卵五郎的話的,原來這黃鼠狼精投過黃風怪,這可要好好盤問盤問。

高長鬆點頭道:“我已知曉,你先下去吧。”

卵五郎:?

他呆呆地看向高長鬆。

高長鬆與他對視,發射電波,仿佛在說:你怎麽還沒有走?

卵五郎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至於剩下的四妖精……

高長鬆:emmmmmmm

要怎麽處置呢?

……

“阿嚏——”

料峭的秋風將鍾離珺的大袖吹得鼓鼓作響,修道之人本應不畏懼嚴寒,他卻驀地打了個噴嚏。

他的眼前正是一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象。

唐蕃古道的行程已過半,再過些時日他便能看見烏斯藏的城牆,思及此,他還略有些高興。

在古道上行走,他並不是很孤單,與後世不同,此時的唐蕃古道算是絲綢之路的延續,不少走陸路的商賈也會從這條路上行走。

比如現在,他就撞見一夥背著行囊的波斯胡。

波斯商人在大唐深受歡迎,他們多出售些香料、寶石、藥材之類的奢侈玩意,除了藥材與做吃食用的香料,其餘物件本不應該引起鍾離珺的注意。

可是……

此時的鍾離珺拿起一把被稱為“波斯草”的綠色蔬菜,同操著生疏漢語的波斯人講價。

“這賣幾錢?”

問得那叫一個慎重。

那什麽是波斯菜呢?

如果高長鬆在這,他一定會吐槽道:這不是現代常吃的菠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