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豬八戒對高長鬆還是有點信服的,比起自己抓瞎似的播種,這妖道確實有兩下子,除卻基礎的開墾荒地、播種等,他甚至還掌握了數種肥料的使用方法,教他一一炮製。

當然了,哪怕是豬八戒,也是很不喜牛糞、泔水之味的,他既不願意幹,那些豺狼虎豹精就慘了,都被他強逼著去漚肥,精怪五感本就勝於人,饒是鼻上纏著破布衫,也被臭得幾乎撅過去,冷酷的山大王豬八戒並不很在意,隻一個勁鞭策他們。

他迅速成為了豬扒皮。

再說這些肥料的應用方法,還真不是高長鬆從《天工開物》或者後世學農經驗中得來的,他本以為自己能跟其他穿越前輩一樣,到了唐國能靠肥料法一舉得到封賞,卻沒想到,這時代其實已經有施肥法了,而且還在逐步普及中。

唐代書籍《四時纂要》中就積累了各種漚肥法,比如用米泔水、動物糞便製成肥料,甚至他們還知道若沒有稀釋好人工肥,便會造成“燒苗”之症狀。《太平廣記》中還記載,說長安就有商人靠收糞成為了巨富。

這些對普通農民來說很基礎的知識,在精怪聽來就要如獲至寶了,畢竟大部分的本土妖怪都以吃人為生,現代化程度還是很低的,你指望他們對種田有了解,是不可能的。

豬八戒眼瞅著自己或許能在下一個季度收獲大量的五穀雜糧,不用再挨餓,當然是高興的,於是耕作起來更加仔細。

不過,豐收都是未來的,此時的豬八戒依舊心存隱憂,哎,地主家也沒有存糧啊,他洞府中那些靠打劫積累的糧食也快吃完了啊。

果然,還是要再打劫一波才行……

或者拉著妖道一同去化緣,他這麽能說會道,應該能化緣來不少糧食吧,嘿嘿。

正當他暢想時,淨塵跟左居正趕來了,他們兩個一個是騎驢子來的,一個是騎著老鼠來的,但因二地距離不同,導致他們到達的時間也不是很一致。

等看清楚眼前之景時,左居正“啊”了一聲,像是有所感慨,而淨塵幹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了。

這當然要阿彌陀佛了,在這兩人眼中,這幅畫麵是非常有意義的,妖怪不吃人了,還種田,那不就是受到了教化嗎?

豬八戒想法就跟他們不同了,他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兩人不是好惹的,隨後以警惕的眼神看向高長鬆,隻看見高長鬆露出在他眼中有些虛偽的笑容道:“大王你有所不知,這兩位是我的友人,此番是來尋我的。”

這話聽在豬八戒耳中,簡直是滿滿的威脅啊,他可沒忘記這妖道是給自己半扣下的,如果他再添油加醋幾番,挑起自己跟對方的仇恨,那不就跟打上山門的其他山大王沒區別了嗎?再加上他們還很強的鴨子……

高長鬆看他這眼神,還能沒猜到豬八戒在想什麽嗎?趕忙解釋道:“我這倆友人也是正經道士和尚,看見大王你醉心耕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高興還來不及,定然不會生出事端。”這高長鬆真不是胡說八道,他想別人不說,淨塵看到這幅畫麵,一定會對豬八戒好感度up,再聽說他受到觀音點化就更不得了了。

恐怕在未來還會來試圖度其他妖怪,看看能不能讓他們集體參與勞改吧?

*

正如高長鬆所想的,淨塵看見這幅畫麵高興極了,他先跟身為洞府主人的豬八戒打過招呼,隨後跟高長鬆說:“聽聞你帶妖精種地,我原還不是很相信,不想卻看見了這幅畫麵。”

高長鬆樂嗬嗬道:“也是湊巧罷了,這位豬剛鬣、豬大王說先前受到觀音點化,便放下屠刀篤信佛教,隻是苦於不懂耕種,於是我留下幫助一二。”他道,“我本也是不大信精怪能如此的,隻是大王實在不一般……”

隨即他花式吹彩虹屁,把豬八戒吹得舒坦得不行。

他本來就是個好大喜功又好吃懶做的,當年做天蓬元帥的時候還有人能捧著他,可自從下凡投了豬胎,就再也沒有人給他個好臉色了,手下的小嘍囉是懼怕他沒錯,但是妖怪嘛,文化水平都很低,哪怕是想要吹捧,都是馬屁股拍到馬腿上,聽他們說話很不得勁,高長鬆別的不說,想要吹人的時候還是很可以的。

而淨塵,他的讚歎又是真實的,誰叫他是出家人呢,說實話,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要以理服妖,隻可惜大多數妖怪哪怕被打了也不肯服軟,隻能物理超度,豬八戒還真是第一個說得通、能夠改造的精怪。

左居正跟他座下的老鼠精也稱奇,但他關注點更廣一些,他看著那些田間勞作的妖怪道:“他們也是願意勞作吃五穀糧食的?”

他覺得不大像,其中也就兔子精幹活的時候勤勤懇懇,剩下的都是想要躲懶的,有的還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他們,看見左居正便齜牙咧嘴,做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豬八戒此時腦瓜變得分外靈活,他本來就是個愛耍小聰明又能屈能伸的,否則也不可能一直被招婿吃軟飯了,如果是必須跟淨塵這一類的修道者打就罷了,眼下他們欣賞自己,看著不僅打不起來,還能給自己謀得些權益,他就順著說下去。

“他們本事我渾家手下的嘍囉,待我渾家死後便別了出去,在這福陵山的陰麵落腳。成日裏就計劃著吃人,隻是因本事不夠,再加上那條道名聲太差,逮不到什麽人,才沒犯下更多殺孽。”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光正偉的形象,“我本也跟他們肖似,可在被觀音菩薩點醒後,知道其中害處,便不再吃了,也不允許他們吃人,這些小嘍囉都不是很服氣,三天兩頭就來我這撒潑,我想放他們出去也是害人,幹脆一同拘了在此耕作。”

這下就連左居正都不得不服氣了,他認為豬八戒雖曾是惡妖,眼下卻改好了不少,而且他跟其他妖怪不同,有觀音菩薩做後盾,也不能對他做什麽,於是說:“那嘍囉若不願意耕作,打一頓、餓一頓便是了,想來他也是跑不遠的。”

豬八戒聽後大驚,不由想到讓自己隻給他們吃草的高長鬆,想這些個人族,心思都大大得壞,偏生又懂些道法,最好還是別得罪了。

於是很讚同左居正說法似的點頭。

豬八戒看這倆人組對自己的好感度比較高,趁機提出:“也不怕你們笑,俺老豬隨……道長學耕地,隻能保下一季不餓肚,此季隻能坐吃山空,法師與道長仁善,可否給我想個法子,掙些米糧錢,好把這一季也應付下去。”

這左居正就沒法子了,畢竟他隻是個雲遊的道士。高長鬆呢其實是有點辦法的,畢竟他是行商的,如果是給他們找工作,肯定是有崗位的,但豬八戒他們的服從性怎麽樣還很難說,實際上他是挺擔心降不住下麵小妖怪的。

豬八戒他是不怕,畢竟是欽點的取經人,還是相信一下他被觀音點化後就不吃人的故事吧。

淨塵倒是陷入沉思,高長鬆擔心他太實誠,先應許些什麽,連忙把太極打回去,隻聽他說:“這法子定是有的,可畢竟掙米糧錢要跟人族打交道,還得從長計議,若是大王急了,先借些也是成的,到時隻需立誓打欠條,等下一季度豐收再還也不遲。”

聽到這立誓兩個字,豬八戒也不怎麽吭氣了,修道之人,哪怕是妖怪都是很看重誓言的,畢竟是“天知,地知”,隻要說出口了,便欠人家一份因果,這都是要還的,如果沒有完成自己的誓言,誰知道未來修行時會出什麽岔子。

當然了,高長鬆眼下敢跟豬八戒談條件,還是因為有淨塵跟左居正做後盾,他們三打一,豬八戒是肯定輸的,這多少有點以多欺少的味道在。

哎,小夥伴沒到齊前,他怎麽敢說這些話呢?肯定是低調做人啊!

*

小夥伴們來接還有件好事,就是高長鬆不用留在這當監工了,豬八戒跟他想得差不多,本來是想扣下自己一直到他們豐收的,眼下這大概是不成了。

高長鬆先也沒說自己就住附近,豬八戒還以為他是個外地來的腳商,他就對豬八戒道:“我所知的已盡數教給大王,眼下正是行商時,還請容我別過,待有緣再來相會。”

豬八戒看著他,還能猜不到高長鬆的打算嗎?於是他眼睛一眯道:“可等道長走了,我若遇見天災人禍,不知怎樣料理這些莊稼該如何是好?”

高長鬆正想說,誰知特別有覺悟,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一套的淨塵卻說話了,他隻道:“阿彌陀佛,貧道修行的禪院就在附近,施主既然有心學耕種,小僧也願助一臂之力。”

他這麽說其實是很能理解的,慈悲為壞的和尚願意幫一心向佛的妖怪,這要是成了也是一樁佳話啊!

都說到這份上了,豬八戒也沒什麽不同意的,本來他隻是想抓個農人,誰知因抓錯了,教他種田的陣營變得十分強大,但考慮到自己的目的也達成了,沒什麽關係,他想著這和尚是個好的,肯定不會讓自己餓死,以後他還要跟師父去西天取經,先練習練習如何跟和尚相處也很好,就答應了。

到這,高長鬆更要感謝觀音菩薩,留了個這麽好說話的豬八戒給他,換個不好相與的吃人精怪,怕就要上演他們三人除妖或者被妖除的故事了。

這未來的勞改方案也算是大致定了,高長鬆卻還有些話想要跟淨塵以及左居正說,不方便直接回去,他想來想去,邀請三人在福陵山中漫步一番,跟豬八戒打了個招呼,就拉三人離開。

豬八戒剛在種田上立誓,又想“出家人不打妄語”,淨塵說了幫他肯定是會時不時來的,也不怕他們跑了,便帶領豺狼精等繼續在田頭揮汗如雨。

哎,從這方麵看來,他還真是勤勞的妖精,未來能因擅農活跟家務入贅,也是有原因的。

……

漫步過程中,高長鬆將豬八戒被欽點去西行取經的事說了,還道他跟腳非凡,以前是天蓬元帥,統帥天河水軍雲雲。

左居正跟淨塵聽了,前者並沒有受到驚嚇,後者倒是一臉了然。

淨塵說:“是了是了,尋常妖怪,怕也不是很容易被度化,尤其是習慣食人肉的。”

這原因也簡單,那些妖怪修行的功法太邪,吃人不僅僅為了吃人,是為了人體中的精血,你不讓他們吃人,就是不讓他們修行。對這樣的妖怪,他選擇物理度化,而其他道士說“除魔衛道”中的那個魔,就是吃人的妖怪。

豬八戒修行的路子還是很正統的,但也不知是怎的,好好的天上神仙下凡就一定要吃人肉,真是怪得很。

可能西遊記中妖怪設定就如此吧。

左居正的性子比較天然,而且他除妖下手比較利索,眼神兒也好,對高長鬆說:“豬妖且不談,他手下的嘍囉中,有不是好的,我怕他看管不力讓嘍囉跑了。”

“豺狼精的眼睛都綠了,逃跑後肯定是會餓到吃人的。”

高長鬆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還是要想個法子盯著。”

方法他已經想好了,感謝萬能的係統,可以打標記看人動態,如果真出了限定範圍,是會給警告的。這種沒有實際意義的“追蹤”,係統賣得也不是很貴,保險起見高長鬆肯定會盯著這群妖精看。

三人湊在一塊兒,又聊其他的,高長鬆想知道的無非就是仨妹妹過得如何,左居正用的形容詞都很有靈性,說她們“日進千裏”。

高長鬆都挺愣了,想什麽日進千裏,說她們的修行嗎?他也就走了兩個月不到,不至於吧?

雖然對左居正的話有些上心,但似乎也沒有那麽容易相信他們的進度。

淨塵反正是修佛法的,隻說最近鎮上風平浪靜,也沒出什麽事兒,他倒是問了高長鬆可有什麽收獲。

他說應該是有的,因為高長鬆周身氣玄妙了許多,似與天地融為一體。

高長鬆笑道:“哪有這麽玄?不過是略有些奇遇罷了。”說著放出了食鐵獸跟人參娃娃。

淨塵感歎道:“先前聽說十二郎擅馭獸,我還不懂何意,如此看來,你確實與走獸靈植有不解之緣。”

又說道:“方才與那豬妖相遇,或許也是緣分中的一種。”

高長鬆的臉垮下來道:“你這說的,那緣分我寧願不要!”

天真的淨塵表示:“令食人的妖物改過是善事,若是無你教導,恐怕他還得去打家劫舍,生出禍端。再退一步說,若無十二郎,那些豺狼虎豹或許還在做吃人之事,被你遇見使他們向善,是好事。”

左居正也點頭,他還看不出嗎?那勒令其他小妖怪種田的扒皮行徑,尋常妖怪是做不出的。

詭計多端的人族善於此道。

高長鬆心說:我就怕與這豬有緣分,現在是我,未來延續到翠蘭身上怎麽辦?哎,說白了還是要鞭策三妹,倘若她們修行上有了進展,以後等這廝起壞心思,也能將他暴打一頓直接騸了。

他的種種想法隻能咽在腹中不可全盤托出,等散步一圈回去,高長鬆暗地裏給一眾嘍囉打上標記,終於能回家去了!

……

高長鬆本是歸心似箭,哪想到在家門口看見這樣一幅畫麵。

不知是否為他錯覺,往日並不冷清的高老莊在他離開倆月後變得更加熱鬧,夯實的泥土地上盡是土車輪的軋痕。

這些痕跡不全是他家留下的,高長鬆自家的太平車輪子不小,卻絕沒有這留下的印子寬,高長鬆估摸了一下,怕這主人是外地的行商,也是來買酒的。

他清楚自己家的斤兩,那麽多雜物,能入人眼球的隻有蒸餾酒,別說是本土的行商了,他還準備靠蒸餾酒在海對岸的東勝神洲打開市場。

但哪怕人來了,眼下也該做不了生意,原因也簡單,他既然不在,就隻有大娘高香蘭作主,高香蘭八歲,你說是虛歲,也就是十歲吧。

這歲數放現代就是個小學生,哪怕古代小孩兒當家早,似乎也做不到跟行商交談時進退自如。

不,也不一定,想想看,林黛玉進賈府的時候不就才這麽點大嘛?她都能做事那麽縝密……

高長鬆腦子裏盡轉些古怪的念頭,但等他真靠近家門了,卻看見意料之外的一幕:

隻見身著白袍的齊肩黑發人正在跟高香蘭交流,看二者模樣還挺入神的,那白袍人深目高鼻,一副絲綢之路後半人的模樣,卻講了一口略顯拗口的漢話,高長鬆聽來是問白酒的產量,問以價值某某能否賣。

卻見高香蘭搖頭,隻說這酒目前就他們一家做得,益州的大家、西番哈密國的行商都已跟他們訂好了白酒,這產量實在不夠,他們行商頗講信義,實在不能勻給米家人雲雲。

米這個姓氏一出,高長鬆就知道他們是從哪來的。凡是對古代商貿有點了解的,肯定聽說過“粟特人”三個字,在中國的古書上記載他們是善行商的西域來客,而西方的曆史書中則說他們是擅長買賣的東方來人。

實際上,他們生於絲綢之路的中段,也就是中亞阿姆河流域,兩漢開始便有他們橫跨絲綢之路行商的記錄,而到宋代,曆史書上依舊有他們活躍的身影。

烏斯藏國身為絲綢之路上的一小站,是能看見粟特人的,但在他們這高老莊,就很難見得了,甚至因粟特人長相與西番哈密國的人又不是很一致,會被人誤解為□□怪一類的。

眼下看著高香蘭進退有度跟粟特人講價,高長鬆都要寬麵條淚了,心說這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啊!

然而,等他再定睛一看高香蘭的頭頂……

高長鬆:???

等等,妹啊,你怎麽都14級了?

這升級速度,不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