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十二郎。”在東華國,會如此親昵稱呼高長鬆的人也不太少,像新朋友魃宥便會如此,而他的老朋友中,也就正一派的幾人與靈寶派的師兄弟會如此了。
沒法,這年頭甭說是行十二了,行二十二也是有的,直接叫十二郎,很沒有辨識度。
高長鬆也不覺著怪,但總能偶遇鍾離珺,他也覺著是難得的緣分,他也含笑點頭道:“鍾離郎。”稱呼已經不斷簡化為“姓氏加郎”了呢。
兩人很有默契似的,一個等一個,不一會兒便並肩而行。
不知是否是高長鬆的錯覺,紫真宮秘境關閉後,大安國的的街市不僅沒有表現出旅遊淡季的蕭條,相反,還愈加繁華了。臨街的商鋪掛起彩幕或帷帳,甚至挑著擔走街串巷叫賣。
這是貨郎的升級版,也就是小商販,在大安這兒人們叫其“小經記”,高長鬆稍作對比,認為他們的商品種類比大唐貨郎更豐富,前些日子,他甚至看見有人賣貓糧、賣假發。
也不離譜,街頭巷尾流竄的貓族精怪有那麽多,不就要買貓糧喂養嗎?
高長鬆在街上逛,大有旅行逛景點之感,他自來東華國第一天就感歎,他們西牛賀洲跟南贍部洲風土人情是比較相像的,當然了,這得除去崇佛的氛圍,可東勝神洲,也不虧是生出孫悟空的地方,完全就是兩個世界、兩個朝代。
與漫無目的的高長鬆不同,鍾離珺還是有購物清單的,身為仙二代的他擁有占地麵積巨大的儲物空間,與能隨時隨地穿梭兩大洲之間的飛梭。
他有些最基礎的生意頭腦,正如同唐國的絲綢與瓷器在外國是緊俏貨,他也會從東華國買各種特產,回去後再甩賣。
這裏盛產各種丹藥,強身健體的、駐顏美容的,也賣許多異獸的血肉,大多是吃一口便能百毒不清雲雲。
當然了,在本土買賣的血肉都有正常來路,誰還不能沒錢花的時候去獻血呢?
鍾離珺像個往返兩地的商人,他將唐國的貨品帶來這兒賣,又帶東華國的緊俏貨再回去,倒賣之下,也能大賺一筆。
哎,修行,那是很費錢的。
那為什麽高長鬆沒有像鍾離珺那樣,在二地之間倒賣呢,原因也很簡單,他壓根沒有傾銷的路子。
唐國就不說了,他在烏斯藏就是個小屁民,也就是高老莊上的人跟古格鎮上的知道他修仙,但因高長鬆加入的是道門,烏斯藏是佛國,他相信自己修道者的身份都沒有淨塵法師隨從來得高。
哎,而且要是被盯上了,有人想殺人奪寶怎麽辦,他可有一大莊子的親戚呢。
想到這,高長鬆不由思考,待回去後設一個將高老莊籠罩在內的結界,起碼普通妖怪侵犯不了他們。
走著走著,高長鬆忽感小腿處傳來輕微的撞擊感,他低頭,隻見一粘土小人摔了個屁股蹲,隨即忙慌不迭地爬起來,又往人多處跑。
高長鬆:???
什麽?這世上還存在小人族嗎?
這玄幻出正常西遊記的境地了吧?!
好在他沒在風中淩亂多久,就看見一發髻亂糟糟的青年從鋪席中猛地衝出來,啊,大安人將臨街的店鋪稱為鋪席。
他儼然是追著逃跑小人去的,一邊跑還一邊高呼:“站住,赤,別跑!”
赤?高長鬆思索一秒,恍然大悟,哦,陶土小人身上穿的衣服是赤色的。
他暗地裏看左右,卻見街上的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隻得詢問看似知情的鍾離珺道:“鍾離郎,那是何物?”
鍾離珺本在神遊天外,聽高長鬆言後趕緊順著看去:“啊,是磨喝樂啊。”
這對高長鬆來說是個新名詞,他絞盡腦汁搜索記憶,都沒找到相關內容。
那磨喝樂到底是什麽呢?追根溯源,這是個梵語詞匯,磨喝樂本來是指是釋伽牟尼的兒子,但在傳入中國後,也不知是如何演化的,最後竟然變成了七夕節時供奉牛郎、織女的粘土人偶。
高長鬆:!!!不是,這咋演化,也差得太太太太太多了吧!
而且,供奉牛郎織女的陶土小人,那也不應該能跑吧?
鍾離珺:什麽,磨喝樂不能跑嗎?
高長鬆為這離譜的粘土人而震驚,他決定去看看,但在此之前,他終於明白為何大安城會如此熱鬧了,是因為乞巧節啊!
*
乞巧節即七夕節,唐代時,七夕活動還是很單一的,節日的重頭戲在女孩兒身上。女子有個活動,即拿著線頭對照月光穿針眼,都說“乞巧”“乞巧”,誰先穿過針眼,那就是得巧。
男子也不是沒有活動,傳說中七月七是魁星的生日,大凡是想要讀書考取功名的,都少不得要拜上一拜,以求考運亨通。
以上這些,那都是唐代的,你說宋,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這大安城中,七夕節儼然成為了全民狂歡的節日,賣磨喝樂是最基礎的。民間百姓買對陶土的湊熱鬧,有些聰明的商販為將磨喝樂高價賣給貴人,用象牙雕刻人偶身,用寶石裝點衣著,極盡奢華之能。
當然咯,哪怕賣得再貴也是有人買賬的。
除了磨喝樂還有各色應季的瓜果,甚至有心靈手巧的商販將瓜雕成“花瓜”等,至於什麽針線、酒炙等,吃的用的穿的都有賣,倒不如說七夕成了這兒的購物狂歡日了。
高長鬆始終顧念著那會跑會跳的小粘土人,他在街道上左右張望著找。愈往深裏走越容易看見遍地的磨喝樂攤。這是種七夕專供的小陶土人,很少有鋪席一年四季都賣磨喝樂,甚至有很多修士,是挑擔賣磨喝樂的。
然後他發現,這群磨喝樂會動。
不,不全是所有的磨喝了,但真的有很多都會動啊!
高長鬆倒吸一口冷氣,這這這、這是什麽黑科技!
他當即回頭問鍾離珺:“郎君,那些磨喝樂怎會動?”
鍾離珺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他思考道:“為何不會動。”
高長鬆:???
粘土小人當然不該動了!
他跟鍾離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隨著兩人一問一答,終於整明白了。
東勝神洲的科技點確實點得不大對,對煉器師來說陶土小人製作起來並不難,將一縷意念搓搓搓搓搓塞進陶土小人的身體中,這樣磨喝樂就能動起來了,還能完成一係列基礎的指令。
高長鬆:?不是,按照這個說法,不是能輕輕鬆鬆弄個機器人高達嗎?
結果發現,還真不是那樣,陶土小人首先沒什麽攻擊力,也就是跑來跑去幹點小雜活,其次,他們智能是很低的,隻能幹一點事兒。還有個問題是,也不知是否為材料不兼容問題,人的意念是無法附在非陶土之外的材料上的,高長鬆有理由懷疑,這正應和了女媧用泥土與水造人的傳說。
總之,科技樹隻夠煉器師們煉陶土小人,斬殺妖獸的傀儡,暫時是做不出的。
高長鬆心癢得很,最後買了十個磨喝樂,陶土小人扒在布兜邊上,探頭探腦的,似乎在看街道上的景致。
賣給他的煉器師笑眯眯的,會動的磨喝樂也不便宜,他一邊數靈石一邊叮囑高長鬆道:“哎呀,這群小東西是要靈石驅動的,他們吞的靈石有點多。”
高長鬆聽他解釋,大概懂了,靈石就是磨喝樂的電池,沒電的話粘土人會進入待機狀態,直到下一次充滿“電”。
高長鬆:哎,但這可是會動的粘土小人唉,誰不喜歡呢?!
他還特意問了下煉器師:“磨喝樂能定製嗎?”
“定製?”
高長鬆:“就是重畫磨喝樂的臉……”
這名煉器師在這方麵沒什麽堅持,他很隨意的:“可以啊。”
一時間高長鬆腦海中閃過無數二次元二頭身臉,哎,怎麽辦他真的好心動。
……
逛完街後他就迫不及待回去研究磨喝樂小人了,這些小人究竟能做什麽工作呢?
按照煉器師的介紹,他這兒出產的磨喝樂可比相裏門的強多了。說著說著,還露出了不屑的笑容道:“那群人,連個磨喝樂都做不好,還當什麽煉器師。”
這道題高長鬆是學過的,東勝神洲以煉器為重的門派並不少,大多卻是小打小鬧,站在食物鏈頂端的隻有兩派,一是相裏門,二是鄧陵派。
他們跟民間活躍的魯班門又不同了。戰國時期,墨家三分,一為秦墨的相裏氏,二則為楚墨的鄧陵氏,第三是齊墨的相夫氏。
這三家的主張也各不相同,秦墨不用說,秦國人本來就務實,門下子弟重視科技研究,在當時他們認為秦國的製度是跟墨家思想最切合的,他們願意幫助秦國進行統一戰爭。
齊墨比較悲催,他們當年的主張比較浪漫主義,“想”的成分大於“做”。齊墨信奉的是兼愛非攻那一套,反對發動戰爭,他們在各國間講學,試圖發揚學派,說服那些好戰的君王,當然咯,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這肯定是不行的,要不然孔子也不可能周遊列國卻無君王真遵循他的主張了。
那麽楚墨,也很有楚國人的氣質,他們門派的遊俠很多,他們以俠客的身份在各國間遊走,幫助百姓,反對非正義戰爭,是很講義氣的墨門子弟。
現在的相裏門與鄧陵派就繼承了老祖宗的氣質,相裏門的人比較沉默寡言,也不大會做生意,且煉器的模樣都會很粗獷,用起來卻很不錯,他們很講究實用性。
假設劍修將自己的老婆給了相裏門人,等拿回來的時候,他的劍說不定就能噴火噴水,甚至加載阿姆斯特朗的回旋炮了,作為代價,劍一定會變重變沉變得不修邊幅吧。
而鄧陵派,他們就不同了,鍛劍的時候講究輕靈、優雅、鋒利,其實,他們的創造力說不定是不如相裏門人的,但起碼保證他們做來的東西漂亮,用起來也不錯。
這兩派勢同水火,門徒要是碰見了,少不得要打一場,平時煉器也經常拉踩,據說隻要是看見了相裏門人開的店,對麵店鋪的主人定然是鄧陵門人。
巴俠還提醒了一下高長鬆:“一般劍修,都是不敢在他們兩家間反複橫跳的。”畢竟他們勢同水火,老婆還是要交給信賴的朋友。
高長鬆謹慎問道:“交給鄧陵的人比較多吧。”
巴俠點頭肯定道:“但也不是沒有給相裏門的,聽說他們造重劍有一手。”他補充道,“而且劍修中性格古怪的也不是沒有……”
哎,這就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吧。
其實,在普通人中,還是相裏門比較有市場,時常有人抨擊鄧陵,說他們煉器華而不實,相裏的話,會造不少民生類的法器。
這兩年他們都沉迷造機器人,但爭鬥仍未停止。
*
磨喝樂小人得到了靈寶派人的一致喜愛,巴俠“喂喂,他們很耗靈石啊”的吐槽聲淹沒在眾人的驚呼中,沒有人不會覺得活靈活現的粘土小人不可愛吧?
但是,要讓這些粘土小人做什麽呢?
高長鬆回憶起鄧陵楚生的說法:“大部分的活他們都能做,但記住別為難磨喝樂,粘土身體略有些脆。”
這個脆是跟尋常人族對比的。
經過高長鬆的深思熟慮,他對磨喝樂們下了第一個指令:“去幫驩頭梳毛。”他怕熊貓翻身坐扁磨喝樂,也擔心烏雲控製不住貓咪的本能,一爪子拍散他們,仔細一想還是好大鵝驩頭那更安全。
驩頭對磨喝樂也是很好奇的,一直伸著不存在的脖子望這群小人,等小粘土人們拿著迷你小刷子一個接一個在驩頭身上艱難攀登時,這好大鵝緊張得呆住了,像一尊企鵝雕像。
高長鬆忍笑,看小粘土人雄赳赳氣昂昂地拽著他的絨毛攀登,最後有兩名小人登頂驩頭腦門,開始拿刷子刷刷刷刷刷。
驩頭更緊張了,一動不動的,生怕自己扭脖子,那小人就會失足摔下來!
好在高空作業沒多久,他就顫巍巍地躺下來了,一是刷毛刷得太舒服,他就要攤成一灘鵝餅了,還有這樣方便小粘土人工作,就不用高空作業了。
通過這一番嚐試,高長鬆意識到這群小人完成工作的能力是很強的,隻可惜他們長得都太小了,沒辦法做重體力活。
他以資本家的眼神看粘土人。
‘或許,他能在精細工作中引入磨喝樂……’
這樣想著,卻看見工作的小人們人性化地打了個哈欠。
然後!然後他們都睡著了!
高長鬆表情裂了:不是吧,耗電也太太太太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