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第一更)
◎“實在想要的話,我可以克服一下。”◎
75
蒲又崇醒來時, 看到孔如琢正伏在床邊睡熟了。
窗外是半明半昧的天光,淡淡的青,像是一抹在水中潷過的墨跡,太陽一升起來, 就要散去。
她坐在椅子上, 彎著腰,一隻手搭在他的腕上, 另一隻壓在麵頰下麵。
這是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 可她睡得很沉, 雪白的麵上, 被壓出淡淡的紅痕, 遠山黛似的眉微微蹙著, 像是陷入了什麽古怪的夢裏。
蒲又崇稍稍一動,感覺到指尖上,她的發如同絲綢一般, 柔軟地纏繞過來。
這麽一點兒動靜, 便吵醒了她。
孔如琢睡眼迷蒙地握住他的手腕, 很嫻熟地塞進了被子裏。
而後又歪歪扭扭地倒下去, 就要繼續睡了。
蒲又崇輕輕地笑了起來。
孔如琢倒到一半, 長長的眼睫忽然抬了起來。
望著他半天, 終於如夢初醒。
“蒲又崇, 你醒了?”
她這模樣十足可愛。
蒲又崇問她:“怎麽睡在這兒?”
“怕你晚上蹬被子。”孔如琢瞪他一眼, “蒲又崇,你睡覺真是一點都不老實。”
“你守了我一夜?”
“你想得美。”
蒲又崇說:“我本來也不敢想的這麽好,可一睜開眼, 就看到了你。”
孔如琢嗤的一聲笑了, 直起身來, 玉白指尖慵懶地捋了捋睡得有些亂了的鬢發,就這樣歪歪地倚在床邊,看著蒲又崇。
“醫生說你很久沒有睡好了,蒲又崇,你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蒲又崇麵色不改:“醫生都是這樣,一點小事說得像是天要塌了。”
孔如琢不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他。
半晌,忽然站起身來在床邊坐下,掌心撐在**,整個人向著蒲又崇的方向倒了過去。
蒲又崇抬手要接住她,可她已經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清晨澄澈的光筆直地落入他們之間,在發上掃出蝴蝶形狀的光斑。
大大小小的影隨著呼吸跳躍不定,而她似笑非笑,桃花樣的眸中,清晰分明地映著他的麵容。
蒲又崇呼吸微微一頓,孔如琢已經抬起雙臂,攬住他的脖頸,語氣親昵地問:“這麽久不見,怎麽不抱抱我?”
蒲又崇這才抬起手來,攬住她的腰肢:“難得你投懷送抱,我倒一時愣住了。”
孔如琢指尖劃過他的耳骨,半嗔半笑地說:“是嗎?我還以為,你是害怕我。”
屋內忽然安靜下來,半晌,蒲又崇道:“你知道了?”
孔如琢“嗯”了一聲。
蒲又崇說:“其實也不算什麽。”
“不算什麽?”孔如琢低低地問,“我不問,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告訴我?”
耳上,是她有些涼的指尖,劃過去,帶來微不可查的一點痛意,卻又自痛中,生出了酥癢。
玫瑰的香氣,繾綣而馥鬱,繚繞過來,也似雲霞霧氣。
她在懷中,纖腰柔軟,語調明明不起波瀾,卻又帶著一點藏得很好的怒氣。
她生氣了。
蒲又崇直起身子,靠在床頭,手掐在她的腰上,將她又往自己的懷中帶來。
“我讓勖北壬把那些監控都毀了,就是怕你看到會傷心。沒想到還是被你給要過去了。”
“你這個朋友,比你好多了。至少不會連枕邊人都防備。”
蒲又崇被逗笑了:“我怎麽防備你了?”
孔如琢拿手指戳他的胸口,一下一下,似笑非笑:“你自己心裏清楚。”
蒲又崇握住她的手指,拉到唇邊輕輕啄了一下。
“不告訴你,是因為那些都已經過去了。瀲瀲,那不是什麽好事情,讓你知道,我會心疼。”
他的唇角,還帶著剛剛結痂的傷痕。
擦過柔軟的指尖時,像是拂過什麽帶刺的花萼。
明明應該心疼,可孔如琢心頭卻猛地躥起火氣,將手一把抽了回來。
“你會心疼,我就不會心疼你嗎?蒲又崇,隻有你頂天立地,是個英雄好漢,別人都是狗熊草包,隻配被你護在羽翼下麵,稀裏糊塗的過日子?”
蒲又崇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孔如琢冷冷道,“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孤身一人去替大哥報仇,你還把你的錢都留給我。就算你死了,父親、母親、二哥和我,都要領你的情。誰也不會罵你,可蒲又崇,我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們也會傷心!”
說得語氣再壞,可眼淚騙不了人。
像是珍珠一樣,沿著麵頰輕輕地滾下來。
蒲又崇抬手,要替她把淚擦掉。
可孔如琢側開頭去,吸了口氣,手指向上一挑,將眼淚輕輕地撣掉。
“蒲又崇,我最後問你一次。”
“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
屋內安靜,他們彼此對視著。
光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動**的界限。
孔如琢等了許久,久到忽然有些累了。
她垂下眼睛,沒有再說話,隻是直起身子,有些失望地要起身離開。
身後猛地伸過來一隻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孔如琢沒有回頭,卻也沒有掙脫他。
兩人像是僵持,到底,他低低地歎了口氣,卻又笑了:“瀲瀲,你實在很會拿捏我。”
孔如琢說:“我沒想拿捏你。”
“我知道。”他說,“我從來是自願上鉤的。”
孔如琢說:“你拉住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他沉默下去,躊躇著,遲疑了許久,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那些監控,你大概都看到了……”
孔如琢“嗯”了一聲:“我看到他們給你注射了致幻劑,然後讓你……讓你想象和我在一起的快樂回憶。”
“當一個人告訴你,‘不要想象大象’的時候,人類的大腦會自動識別‘大象’,而無法理解‘不要’。”蒲又崇的聲音很平靜,可手臂卻一寸寸地收緊,“而且,我們之間的快樂回憶,實在是很多。多到我隨便一想,就能想出許多畫麵。”
孔如琢想笑,卻又想哭,勉強忍住了,問他:“疼嗎?”
“不算太疼。”他將下頜壓在她的頸窩中,呼吸一下一下拂過頸子,“那些致幻劑,能讓我看到你。他們以為,這會讓我產生條件反射,將你和痛苦聯係起來。可他們錯了。
“瀲瀲,你就是我的止痛劑,無論何時看到你,都會讓我覺得幸福。”
這是很平平無奇的一句情話,可孔如琢無法克製地,哽咽出聲。
他反倒笑了:“別哭,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哭。他們還是不了解我,如果了解,就應該讓我想象我辜負了你的樣子,那保證會讓我痛苦成百上千倍。”
孔如琢哭著說:“油嘴滑舌。”
“是真的。”他溫柔地說,“你也看到那盆花了嗎?那是我從角落裏撿來的,本來快死了,硬是被我養活了。我把它當作你,每天和它說話。”
孔如琢聞言,忍不住道:“那朵花又小又白,哪裏像我了。”
蒲又崇笑了起來,笑聲震得她頸子上的肌膚癢癢的。
“他們發現照片對我沒有用處,就把你的照片收走了。”他明明笑著,聲音卻低了下去,“他們不知道,我永遠不會懼怕你,更不會因為肉丨體的疼痛而改變我的心意。
“肉丨體的創傷總有複原的時候,可失去你……”
他卻隻能萬劫不複。
“我也不是一直無所畏懼,有段時間,我突然發現,自己有些想不起你的聲音了。那天我差點發瘋,他們卻很高興,覺得實驗有了突破性進展。”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向著那朵花叫你的名字,他們大概以為我是真的瘋了,所以沒有把花收走……”
蒲又崇笑了一下:“比起發瘋,我更害怕會忘了你。”
孔如琢怔怔地轉過頭去,看到一顆很大很大的眼淚,正沿著他的眼尾緩緩地滾下去。
這是孔如琢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淚。
他是那樣從容不迫的男人,向來矜貴自持。
可原來,唯一能令他懼怕的,就是她。
原本已經止住的眼淚落得更凶,孔如琢抬起手來,想要替他將眼淚擦掉,手卻抖得更加厲害。
他大概沒有想到,她會忽然回過頭來,有些狼狽地要轉開頭去。
孔如琢索性從他懷中掙開,半跪在他麵前的**。
蒲又崇抬起頭來,看向了她。
孔如琢捧住他的麵頰,輕輕地吻住他的眼尾。
那顆淚是鹹的,涼而苦澀。
她的唇柔軟濕潤,帶著玫瑰的香氣。
無數晝夜隱忍,光陰明滅。
他像是一塊熄滅的冰,手鉗在她的腰上,隱忍而克製地想要把她推開。
孔如琢不肯離開,微微抬起頭來,向下親吻他的唇。
他的唇也是涼的,卻又在被她觸碰時,滾燙起來。
孔如琢覺得自己也在融化,舌尖的苦澀,勾纏上淡淡的鳶尾根氣息。
他的手指漸漸收緊,終於無法再忍耐半分,隻能將她用力地絞在懷中。
他們親吻,唇齒間,火光四濺。
這個吻,是從來沒有過的綿長甜美。
明明帶著眼淚的鹹澀,可她身上的玫瑰氣息,溫軟馥鬱到令人窒息。
“啪”地一聲,是兩人向後仰去時,撞在床頭,放著的藥瓶滾在地上摔碎了。
他突然將她推開。
孔如琢喘息著,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怎麽了?”
他沒說話。
孔如琢有些緊張,湊到他的懷中,上下摸索問:“哪裏不舒服嗎?”
蒲又崇渾身一僵,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你別亂動。”
他說的有些遲了。
下一刻,孔如琢的手已經掠過病號服的衣擺,卻猛地像是被燙到一樣抬了起來。
他怎麽,他怎麽……
孔如琢不可思議:“蒲又崇,你不是剛死裏逃生嗎?”
怎麽就這麽精神抖擻了?!
蒲又崇半倚在床邊,閉著眼睛深呼吸了幾下,聞言抬起一點眼睛,看向了她。
“死裏逃生不影響我的身體健康。”
孔如琢:“那你幹嘛推開我?”
蒲又崇:“這是在醫院。”
他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實在想要的話,我可以克服一下。”
孔如琢:……
誰想要了!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更晚了,最近開始收尾了,就總是卡文qwq
老時間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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