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羽化9

天色漸暗, 安北村經曆了一天喧鬧的遊神後,整個村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吱呀。

木門被偷偷打開了一條縫。

露露畸形扭曲的麵容被月光照出了一道細長的亮痕,映襯出她幽黑的瞳孔。

見到院外等待的蛹人們, 她躡手躡腳地出了房屋,小心翼翼地合攏上了房門。

端端的麵色很難看,連說話都沒有什麽力氣,即便如此, 他還是依靠著柵欄,壓低聲音詢問:“那道士睡了嗎?”

“應該是睡了,”露露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年輕的麵容上勾起一抹不屬於她年紀本該有的詭笑, “那道士千防萬防, 根本就不知道,阿爹的那床被子裏早就被我摻了……”

”露露!“察覺到胞妹要說些什麽,端端立即皺起眉毛, 喝止了她繼續說下去,“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自然是一刀砍了他!”露露看著院子角落裏的砍刀,說道,“那蒙汗藥很耐用, 一般人根本醒不過來。”

“可是, 那位道爺根本不是一般人啊!”一名蛹人咬著手指,猶猶豫豫地說道,“之前端哥召喚出蜘魃,都把那道士吃了, 想不到他又變了一個出來, 這, 這是什麽神通……”

“我聽村裏的雲遊道士說, 這種都是練就三屍神通後才有的大本領,據說有三條性命,化身一個比一個厲害。”董圓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心有餘悸地看著仍在透出燈光的紙窗。

“那有什麽難的,我們已經殺了他一條命,再砍去這個道士的腦袋……”露露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撿那個鏽跡斑斑的大砍刀。

“萬一那道士隻剩一條命後,回來把我們全部殺了,該怎麽辦?”有人提出了所有蛹人最擔心的問題。

“這……”露露停下了腳步,求助的目光望向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總是護在她的麵前,這一次,他一定也能幫他們解決這個問題。

端端蒼白的臉上浮上了一層黑氣,皮膚上的皺紋又深刻了幾許,接收到胞妹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有一個辦法,就是冒險了一點。”

“其實……”

其中最不起眼的蛹人舉起了手。

見到其他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他緊張地不知如何是好,咽了幾口唾沫後,說道:“其實,我感覺那個道爺對我們也挺好的,之前蜘魃要吃我們,還有那個石蟲子道士,那位道爺都幫忙了。”

此言一出,其他蛹人麵麵相覷,細細想來,他說的並沒有錯。

蜘魃是所有蛹人的主意,可也沒想到後麵蜘魃會失去控製,如果不是那位道長,恐怕他們都會落入蜘魃的腹中,還有那個灰翳道人,落在他手中,下場可好不到哪裏去。

那位道爺雖然凶神惡煞,但一路以來,蛹人們也沒受到什麽實質性傷害。

“而且,今天他還把粥分給我們喝了,”董圓也鼓起勇氣,說道,“現在兵荒馬亂,妖怪那麽多,跟著這位道爺,說不定還有活路呢。”

“你的意思是說,去當蛹人嗎?”露露叉著腰,一臉憤懣,“你知道蛹人的下場是什麽嗎?我娘親當年就是蛹人,她——”

“咳咳咳咳,”端端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又怕吵醒屋內的沈之珩,隻能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悶咳了幾聲後,他才緩緩放下手掌,看著眼前的蛹人,臉上的縫隙微微地蠕動,說道,“我有辦法,可以一勞永逸,徹底殺死那個道人。”

“什麽辦法?”

端端咽下嘴裏的血沫,艱難地喘息了一陣後,說道:“我們可以請荷花仙姑來驅邪。”

“荷花仙姑?她是神仙,怎麽會來對付那個道士……”露露不明所以。

“其實,其實蜘仙大人顯聖之後,並不是去殺那個道士,而是附在了那個道士的身上,”端端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道,“那道士恐怕根本想不到,自己被蜘仙大人占據了身體,他身上早就沾染了邪祟的氣息。”

“我明白了!”露露恍然大悟,“荷花仙姑會把那個道士同樣視為邪祟,到時候仙姑大人出手……”

“即便是那道士贏了,仙姑大人回到天上後,他也懷疑不到我們的頭上。”端端冷冷地說道。

“那我們一起去求仙姑嗎?”董圓抓了抓腦袋,說道,“我隻有小時候見過村裏的阿爺求過神,好像失敗了,那個阿爺……”

他好似想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渾身打了個寒戰,小聲說道:“我好像從沒見過那個阿爺了。”

“仙姑跟其他神不一樣,仙姑很好的,”露露臉上一紅,小聲地說道,“我小時候就見過仙姑顯靈,她很好看。”

露露鮮少露出扭捏害羞地神情,見她這般模樣,所有蛹人的心裏也忍不住升起對仙姑的向往。

仙姑僅僅是紙塑神像就那麽美麗 ,如果能見到仙姑的真身,那該是多麽美妙的事情呀!

周小娃蹲在院落裏的石墩上,沉默地看著蛹人們議論,他被削去了半截舌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蛹人又不識字,即便是他寫了一大段文字,那些蛹人們恐怕都看不懂他所寫的是什麽。

周小娃歎了口氣,伸出短短的小腳,擦去了泥地上的小字。

*

沈之珩屏住呼吸,看向書卷的另一側。

上麵用極其精妙的筆觸描繪了所謂的“登仙圖”,白花花的肢體交纏在一處,隱隱可以看見人類的內髒、動物的頭顱,甚至還有魚類的鱗片,覆蓋在一團描繪得栩栩如生的翅膀上。

不,不是魚鱗。

沈之珩恍若被這詭異玄奧的圖畫完全吸引,他眯起眼睛,湊近了書頁查看,鼻尖幾乎要貼在書頁之上。

那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每片魚鱗上都是一隻眼睛,由無數雙眼睛組成了翅膀,六隻由眼睛聚集翅膀貼在那團交纏的血肉肢體後方,正是這些翅膀,支撐著那團黏膩的血肉飛上了天門。

高聳莊嚴的天門開了一條極細極細的門縫,一道聖光自縫隙中射出,正照在那團醜陋恐怖的血肉之中。

天門下方的石階上站立著無數神祇,他們形態都不似常人想象中的神祇形象,反而都是一團團麵目可憎、扭曲變形的莫名血肉堆砌,即便是隔著一張薄薄的紙張,似乎也能聞到撲麵而來的血腥腐爛的氣味和邪惡的氣息。

沈之珩被這幅圖畫吸引了,清明的雙眸漫上一層淡淡的雲霧,整個人沉浸在登仙圖所帶來的幻妙境法之中,就連身上薄薄的被褥掉在地上也未曾察覺。

天色漸暗,他保持著同樣的姿勢,雙眼迷蒙,依舊保持著手指夾著書頁的動作。

而在他的身後,一道崎嶇高聳的影子正在慢慢地形成,像是一團灰蒙的霧氣,有無數雙細小的眼眸在濃霧中緩緩睜開,惡毒猙獰地看著化成石像的沈之珩。

影子慢慢地靠近,而在見到那殘破書頁上的圖像時,影子陡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嘯叫,頓時消失在空氣中。

與此同時,門口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兩個從虛幻和現實世界交錯的聲音,恰好喚醒了沈之珩。

他猛然驚醒,才發現天色已暗,全身的每條肌肉仿佛被凍僵了一般,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篤篤篤。

敲門的人極有耐心,見屋內之人久久沒有應答,又極有規律地敲了三聲。

是誰?

他記得蛹人們是睡在外麵,怎麽會有人敲門。

既然是敲門,蛹人們怎麽沒有反應?

沈之珩勉勉強強地挪動著凍僵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房間門口,掀開了門簾,卻見到地麵上空無一人,原本睡成一團的蛹人們消失不見。

難道在自己看書的時候,有敵人入侵帶走了蛹人?

那詭譎的登仙圖一直在他的腦海中閃過,越想要遺忘,那圖畫越發鮮明,每個細節幾乎都要鐫刻在他的大腦之中。

“……好奇心害死貓啊!”

沈之珩甩了甩沉重的腦袋,捂住了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在他有限的記憶中,從未有過這樣奇怪的體驗。

就好像,精神被汙染了一般。

篤篤篤。

門口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見屋內的人久久沒有應答,門外之人還疑惑地說了一句:“怎麽沒人嗎?”

這聲音有些耳熟。

沈之珩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可他此時竟然記不起出聲的人是誰。

由於腳麻得厲害,沈之珩隻能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門邊,透著細細的門縫,見到了屋外的來人。

是之前試圖敲詐他的石佛。

他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之下,眉目低垂,眉間的朱砂痣愈發紅豔,猶如一尊精雕細琢的玉觀音。

光潔的頭頂上,六個戒疤正對著門縫之中的沈之珩。

石佛像是有透視眼般,一下子就看穿了躲在門後的沈之珩,說道:“有人在嗎?外麵有邪祟傷人!請開開門!”

沈之珩站在門後,石佛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剛剛經曆過那極其詭異的登仙圖,謹慎起見,沈之珩不敢貿然開門。

鬼知道這個和尚要幹嘛,蛹人的失蹤是否跟他有關係?

等了許久,門內的沈之珩才出聲。“你是玩家?”

石佛臉上喜不自勝,恍若在黑暗中行走的行人見到了光明一般,他緊張兮兮地抿了抿嘴唇,看向身後濃鬱的夜色,白淨的臉龐顯露出極具的惶恐,趴在木門上,小聲說道:“求求你,快開門,我們無限玩家不騙無限玩家!”

沈之珩沉思片刻後,說道:“轉我5000,我就相信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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