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理智拉扯

◎他要在她清醒時吻她。◎

月光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大地被深沉的青黛色覆蓋。

謝聞錦不顧王府侍衛的勸阻,執意帶著人往容清棠的營帳走去。

容清棠的營帳附近遍布著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沒有活口留下, 看得謝聞錦心驚不已。

那些屍體均身穿黑色的夜行衣,還用黑布遮掩著麵容,但謝聞錦暫時分不出心神去追究到底是誰派了他們來刺殺容清棠。

方才謝聞諶隻說容清棠遭遇了刺客,而後消失在了密林中,並未將詳情說清楚, 謝聞錦隻得問仍在那些屍體附近的群青:“少夫人可是被人劫走了?”

群青用長劍挑開其中一個小頭目模樣的黑衣人的衣領, 頭都不曾抬, 漠然道:“此處沒有什麽少夫人, 謝少爺找錯地方了。”

謝聞錦氣悶不已, 卻也隻能改口道:“容清棠到底出了何事?”

“她是不是被人帶進了林中?”

群青斂了斂眸, “嗯”了一聲。

姑娘的確是被陛下帶進了林中, 去了更加安全的地方暫避今晚的事端。

但謝聞錦不配得知這些內情。

得了群青不痛不癢的回應, 謝聞錦氣急:“那你還在這裏磨蹭什麽?!還不快去把她找回來!”

容清棠本就體弱, 被人劫走後還不知會發生些什麽, 她那般看重與信任的護衛此時竟隻是待在原地, 不去設法將她救回來。

什麽恩義情誼都是假的,容清棠離了王府, 離了他,果然便自身難保。

謝聞錦暗忖道。

見群青仍無動於衷, 沒有半點著急的模樣, 謝聞錦不再與他多言,徑直帶著人深入密林中。

群青若有所思地看著謝聞錦的身影消失在危機重重的暗夜裏。

有人故意誤導了謝聞錦, 讓謝聞錦以為姑娘遇險。他隻是順水推舟罷了。

“仔細搜, 不許放過任何蹤跡!”謝聞錦勒令他帶來的侍衛道。

“遵命!”侍衛們分成小隊四散開來。

謝聞錦強忍著身上的病痛, 仔細在林間搜尋著容清棠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跡。

一片衣角,某個記號,哪怕隻是半枚腳印也好。

可什麽都沒有。

容清棠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帶來的燈籠已經熄滅了,謝聞錦身處茂密蔥蘢的樹林間,舉目望去隻餘下黑沉如墨的夜色,他仿佛正被某種未知怪物的深淵巨口吞噬。

無力掙紮,無法逃脫。

本能告訴他應該原路返回,起碼等天亮了再踏足這片人跡罕至的危險叢林。

但他答應過嶽父,一定會照顧好容清棠。

他不能任由容清棠身處險境而不顧。

容清棠曾那般期待過他們的大婚,還畫下那幅大婚圖送與他。

可成婚一年以來,是他一次次忽略了她的憧憬與期盼,用刻意為之的冷淡將她推得越來越遠。

他一定要找回她。

哪怕以命相換。

謝聞錦斂回目光,繼續往樹林深處搜尋。

不知不覺間,他已離自己帶進林中的侍衛越來越遠。直到第三次經過那棵他刻了刀痕的樹時,謝聞錦確認自己在林中迷失了方向。

謝聞錦抬起頭,視線穿過疏密無序的樹枝間隙,望向已經聚起了陰沉烏雲的天際。

要下雨了。

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時,不知為何,謝聞錦心底猛地一痛。

似乎有關於某場大雨的模糊畫麵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容清棠滿身是血地躺在雨裏。

這並非發生過的事,可謝聞錦唯恐它會成為現實,搜尋的腳步不自覺地快了些。

但他一時不察,踩到了林中一片崎嶇高地上的斷木,立時便順著高坡摔了下去!

謝聞錦用盡全力想抓住些什麽自救,卻隻是徒勞。終於被一塊大石截停時,他痛苦地蜷縮著身體。

太疼了。

渾身的骨頭都好似被人用力折斷,刺進他的肺腑與肌肉間,讓他動彈不得。

而右腿處鑽心的疼更是逼出了謝聞錦身上的冷汗,讓他即便咬緊了牙關也忍不住痛吟。

不知醞釀了多久的大雨終於砸了下來,在謝聞錦緊繃的筋脈與血肉之間撕扯出更深更重的疼痛。

意識恍惚間,謝聞錦忽然覺得,他仿佛並非第一次被如傾如注的大雨淋遍四肢百骸。

他似乎見過另一場這般殘忍的雨。

*

偏僻的山洞中。

雪豹尋著兩人的味道找到了這處山洞,此時正替下了衛時舟的位置,慵懶而不失警惕地守在洞口。

一天之中經曆了太多事,有些疲憊的容清棠已經沉沉睡去。

溫柔的燭火映著容清棠安靜的睡顏,她眉目平順柔和,纖長的眼睫在美麗的麵龐上投下陰影,嫣紅的柔唇在暖光的映照下泛著潤澤。

衛時舟正無聲地陪在她身旁。

他能聽見洞外下起了瓢潑大雨。

但看著她全然信任與托付的睡顏,世間任何一場雨似乎都不能再將他淋濕。

他不再孤獨地望雨,而是用繾綣的目光珍而重之地一寸寸描摹她的容顏。

那些曾無數次在下雨時將衛時舟吞沒的蝕骨裂心般的疼痛,第一次無法在他身上狂歡。

深沉晦暗的眼神在容清棠的唇上掠過了一次又一次,衛時舟心底某個念頭也叫囂著攀升得越來越高。

終於,他忍不住傾身朝她靠近。

卻在氣息相融的那一瞬停下。

隻需要再微微俯首,便能吻住她濕潤嬌嫩似花瓣的柔唇。

那是他曾在兩世幻夢中肖想過無數次的求而不得。

此時已近在咫尺。

但衛時舟靜靜地維持著這微乎其微的距離,未再靠近分毫。

他要在她清醒時吻她。

他想讓容清棠清醒地看著他,接受他的吻,再以同樣的愛意與眷戀在唇齒間回應自己。

洞口的雪豹回過頭懶洋洋地瞥了衛時舟一眼,喉間發出幾聲含混的聲音,隱有催促意味。

衛時舟退開了些,將修長的食指輕搭於薄唇之上,朝雪豹輕聲道:“噓,別吵醒她。”

“別著急,還不是時候。”

不知是對他自己,還是對雪豹說。

下著雨,怕現有的錦被不夠禦寒,衛時舟輕手將容清棠給他的披風拿下來,蓋在錦被之上。

披風上已經沒有了屬於她的溫熱,卻沾染了他的氣息。

好似是他正擁著她,陪她一起抵擋山間大雨的所有涼意。

總會有這一天。

*

翌日清晨。

昨夜那場大雨隻下了一個時辰,卻仍將整座棲霞山都籠進了縹緲雲霧間。

容清棠悠悠轉醒時先嗅到了一陣粥的香味,緊接著便是她很熟悉的藥味。

衛時舟竟不僅已熬好了魚片粥,還替她熱了早膳後要服的湯藥。

“有勞您了。”容清棠有些羞赧。

在野外過夜本應更警惕些才對,但她竟比平日裏還醒得遲了些,足以看出她昨晚睡得很熟。

衛時舟眉眼溫和道:“不必總是這般拘禮。”

“我以為我們應已算慢慢熟悉起來了?”他故意問。

容清棠心神鬆弛舒緩道:“自是越來越熟悉了。”

“那便從今日起,不再用‘您’來尊稱我了,好不好?”

顯得他離她很遠。

容清棠聽出衛時舟的話裏帶著商量的意味。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提起此事了。相處下來,容清棠知道衛時舟應的確不隻是在客套。她思忖須臾,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

“但您今後若改了主意,可不能以不尊君上之名治我的罪。”她故意提醒道。

衛時舟失笑道:“好,我答應你。”

待與容清棠一同用完早膳,衛時舟又在她喝藥時備著蜜餞海棠果陪在一旁。

或許是因為昨夜的共同經曆,兩人的確變得更加熟悉了些,容清棠已能更加自如地與衛時舟相處。

她甚至能感覺出他們之間似乎多了些無言的默契。

她一抬手,衛時舟便知道她想拿什麽,並會適時遞給她。

而他眉眼間甫一漾起淺淡笑意,她便能猜出他接下來說話時的語氣會有多麽溫和包容。

但看著那包熟悉的蜜餞,容清棠莫名想起了昨夜在林中暫歇時,自己曾親手喂他吃過一粒蜜餞海棠果。

當時分明不曾覺得有任何不妥,可這會兒回憶起當時的畫麵,容清棠的神色間卻有了些不自然。

似乎有些過於不拘禮,過於親密了。

容清棠強作鎮定地用蜜餞壓著嘴裏的清苦味,強迫自己不再去回想。

“那日我師兄給的藥囊可有任何不對之處?”容清棠找了個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衛時舟點了點頭,並不隱瞞:“裏麵除了驅蟲和安神的藥材,多了些別的。”

“具體效用還不完全清楚,但能確定的是,會使人的神智受損。”

衛時舟沒想到懷穀竟把前世對待謝聞錦的招數用到了容清棠身上,想讓她神智異常,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也想不起自己與旁人之間遠近親疏的關係,可以任人擺布。

衛時舟不可能讓他如願。

容清棠把此事記在心裏,沒再多問。

等容清棠用蜜餞佐著服完藥,也差不多到應該回獵苑營地的時候了。兩人行至洞口,容清棠才發現那隻居住在棲霞山上的雪豹竟就在外麵。

“它一直在?”容清棠有些意外地問。

衛時舟微微頷首,答道:“昨晚找過來的,一直守在此處。”

見容清棠終於發現了自己,雪豹慢條斯理地朝她走近。

容清棠已經不再害怕它了,反而熟稔地抬起手撫了撫它的額頭,溫柔道:“辛苦你了。”

雪豹輕輕蹭了蹭容清棠的手背,離她更近了些。

衛時舟瞥了一眼那隻明顯正在撒嬌的雪豹,轉而垂眸溫聲對容清棠說:

“我們得早些回去應對那些容不下你的人的後招,但昨夜下了雨,山裏的路濕滑難行。”

“我抱你回去,可以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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