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奉旨和離

◎他對姑娘的企圖心都不掩飾了!◎

夜色微涼如水。

安王隱下不悅,朝著靜蘭院而去。

他知道管家派人來請過王妃,更知道她不會插手他和謝聞錦之間的事。

她厭惡這座王府裏的每一個人。

大概隻有容清棠是例外。

見安王過來,王妃身邊的嬤嬤垂首退了出去。

王妃仍闔著眸子靜思。

這對數月未見的夫妻誰都沒有先開口,寂靜隨著縹緲的檀香煙霧盤旋而上。

最終是安王先失了耐心:“是你放她走的。”

聲音裏沒有絲毫情意。

王妃平靜道:“當年那毒若是讓她死了,也不會有現在這些事。”

安王蒼勁有力的右手在紅木椅的扶手上緊了緊,道:“你一直很後悔當初害了這兩個無辜的孩子,所以如今才會潛心禮佛以求贖罪,不是嗎?”

沒人知道當年是王妃給謝聞錦下的毒,還連累了容清棠。

“你還知道她是和你兒子一樣的小輩。”王妃話裏帶刺。

“我隻後悔當初的毒沒下夠,沒讓他們一起死。”

安王蹙眉道:“那個孩子的死是意外,你何苦遷怒旁人,一直自苦。”

“那個孩子?”

王妃重複他的用詞,忍不住提高聲音說:“那是我的孩子!”

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卻因為安王要撫養他弟弟的兒子,剛出生便被送去了他一個部下家裏。

誰曾想那孩子後來染了風寒,沒能活下來。王妃知道時,孩子已經下葬了。

“他也是我的兒子,”安王抬手捏了捏眉心,“失去他我也很心痛,但你不該因此恨聞錦,他沒做錯什麽。”

“那我的孩子做錯了什麽?”

“我的大兒子不得不改名去隨了他的‘聞’字,婚約也讓給了他。小兒子直到病死都沒見過我這個親生母親。”

“我不該恨他嗎?”

安王:“那容清棠呢?”

王妃神色微滯,“當年她雖受連累中了毒,落下病根,卻也沒有死。”

“她是容煜的獨女,如今沒了王府的庇護,劉相不會放過她。”

“你不該放她走。”

安王站起身,壓抑著什麽,徑直離開。

“沒人留得住她,”王妃在他身後篤定地說,“她本就不屬於這座肮髒的王府。”

即便在外麵被劉相害死,也比困死在這裏好。

院子裏落下一片新葉。

在沉寂的夜裏砸出波瀾。

安王府門前,劉楚楚帶的人正與王府護衛劍拔弩張地對峙。

“沒有王爺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進府。”

護衛態度強硬道。

劉楚楚沒什麽耐心,“我這幾日每天都來你們王府,沒人攔過我。”

“那是他們不懂規矩。”在護衛開口之前,一道沉著的聲音先回應了她的話。

“世子。”護衛立即向來人行禮。

“謝聞諶,是你讓人攔著我?”劉楚楚蹙眉問道。

謝聞諶麵色冷淡,“安王府與相府一向沒什麽交情,劉小姐請回吧。”

他轉而命令身旁的護衛:“再讓亂七八糟的人進府,自去領三十軍棍。”

“遵命!”

“謝聞諶!”劉楚楚惱怒道。

謝聞諶不再多留,無視劉楚楚,轉身踏入濃稠的夜色裏。

在正堂外的廊柱後停下腳步時,謝聞諶沉默地看著謝聞錦的背影。

他這個弟弟,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衝動愚蠢。

得知身世後,謝聞錦的每一步都走在他的預想裏,倒有些無趣了。

那些不屬於他的東西,他到底還是留不住。

謝聞諶抬頭望了望深沉如墨的暗夜,有些期待明天的到來。

翌日清晨。

住在山寺中的人醒來便發現山裏的杏花開了不少。

潔白如雪的花瓣在柔嫩的邊緣處稍帶紅暈,像是含了羞意或是點染胭脂的少女。

“姑娘,下午我想試著用杏花做些糕點,你想嚐嚐嗎?”柔藍幫容清棠係好披風,問道。

想起前世那些硌牙的杏花糕,容清棠不自覺笑了笑,還是和上回一樣應下:“好,到時我一定多吃幾塊。”

待容清棠從屋內出來,群青立時稟報了昨日劉楚楚的行蹤。

容清棠聽過後思忖片刻,說:“你再去查查城中的幾個賭場,看是否有與我和謝聞錦相關的賭局。”

前世劉楚楚提起這場賭局時的情緒不太對,容清棠想弄清楚,以免陷入被動。

容清棠今日要下山一趟。

昨夜安王身邊的近衛來傳信,請容清棠今日去戶部衙門和謝聞錦一同處理完和離的事。

而容清棠還未到戶部衙門,便先在城門外看見了等在路旁的謝聞錦。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憔悴,像是生著重病,正欲言又止地看著容清棠的馬車。

“姑娘。”坐在車轅上的綠沈征求容清棠的意思。

容清棠放下車簾遮擋謝聞錦的視線,淡聲道:“不必停。”

謝聞錦卻忽然往前邁步攔住馬車,出聲問她:“若我們真的奉旨和離,便再也做不成夫妻了,你想過嗎?”

容清棠漠然的聲音從車內傳出:“求之不得。”

謝聞錦身形一晃,他身旁的小廝連忙扶住他,忍不住逾距道:“少夫人,二少爺昨夜被王爺打了十幾鞭,此時還帶著傷,站都站不住。”

“是嗎……”

容清棠柔和的聲音響起,卻在謝聞錦幾乎以為她會心軟時重新道:“可這與我何幹?”

那是安王府的家事,她既已決定離開,便不會再回頭看。

並非隻有鞭子落在身上留下痕跡才是傷害。

綠沈趕著馬車繼續往城中去。謝聞錦身旁的小廝連忙扶著他避開。

馬車隻能停在正陽門外,去戶部衙門還得走一段路。

但容清棠甫一走下馬車,便看見兩個身著官服的男子正拿著一疊紙張站在不遠處。

看見容清棠後,那兩人對視一眼,一起朝她走來。

“敢問姑娘可是姓容?”稍年輕的一人拱手問。

容清棠點了點頭,轉而示意柔藍和綠沈回馬車附近等她。

那人隨即道:“容姑娘的眉眼間與容大人有些相似。”

見他提起父親,容清棠猜出他們應是戶部的官員,曾和父親共事過。

果然,旁邊年長些的官員不無感慨道:“我還去過容姑娘的滿月酒,一晃都十幾年過去了。”

容清棠從善如流道:“可惜當時我還太小,記不清大人。”

兩位官員愣了愣,隨即都笑了起來,“容姑娘這性子也跟容大人有些像。”

“在下是戶部尚書郭文,他是戶部左侍郎楊良,今日為容姑娘處理和離一事。”

容清棠有些意外。

太上皇雖下了旨,可夫妻和離隻是很小的一樁事,怎麽還需要戶部尚書親自經手?

她自然沒問出心底的疑惑,隻是有禮道:“有勞兩位大人了。”

“分內之事。”郭尚書和楊侍郎答道。

他們早早做好準備等在正陽門外,是因為方才退朝時皇上特意留下了他們,命戶部盡早完成旨意。

太上皇痛惜容大人當年的遭遇,如今下旨對他的女兒加以照拂,他們作為容大人曾經的部下自然也希望容姑娘能得償所願。

容清棠和戶部兩位大人在正陽門前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辰,見謝聞錦並未出現,郭尚書理了理自己手中的幾頁文書遞給容清棠:“容姑娘,你先簽字落印。”

“後續的事情,戶部會再找謝郎中處理。你不必在此處吹著風等了。”

方才皇上特意吩咐過不能讓容姑娘等太久,他們不敢怠慢。

謝聞錦現任禮部儀製清吏司郎中一職,即便他有意拖延,戶部也有的是法子能讓他遵旨行事。

容清棠沒想到他們會不等謝聞錦來便先推進此事,但這也省得她再耗在這裏了。容清棠接過文書,一一做完她該做的事。

因是奉旨和離,戶部所涉的一應步驟都簡單扼要。等再把文書遞回給郭尚書時,容清棠便聽見他說:“容姑娘,如今你已另立了女戶,與安王府再無關聯,今後可重新婚嫁,不受牽絆。”

重新婚嫁……

容清棠怔了怔。她從未想過此事,但還是對兩位親自參與此事的官員行了一女禮:“多謝兩位大人。”

隱於遠處的謝聞錦看著容清棠沒有絲毫猶豫便簽下了那些文書,心間一時仿佛被利刃一刀刀劃破,再搗出鮮血來。

難道她真的沒有絲毫留戀與不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與他和離嗎?

謝聞錦不相信自幼相識的情意會如此莫名地消失殆盡,忍不住邁步朝容清棠走去。

可他還未走出多遠,卻猛地頓住腳步——

皇上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兩位戶部的官員和容清棠也沒想到皇帝會過來,不約而同地想行禮。

但衛時舟適時道:“此處人多眼雜,不必行禮。”

見皇上身穿常服,似是不願表露身份,兩位官員也隻好照做。

但不待他們疑惑皇上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便聽見他態度溫和地問停在一旁的容清棠:“事已辦完,我能和你一起回雲山寺嗎?”

容清棠抬眸看向眼前清雋溫柔的人。

見他眉眼間存著幾分笑意和不知是不是她讀錯了的期待,她隻好應下:“既然順路,一道回去也好。”

她猜衛時舟可能是想和自己商議那件需要她相助的事情。

兩人先後上了同一架馬車。目睹一切的眾人心思各異。

郭尚書和楊侍郎這才意識到,皇上吩咐他們對此事上心,似乎並非因為那是太上皇的旨意。而那句一起回雲山寺,在他們聽來似乎也有別的含義。

皇上一向待人淡漠疏離。他們從未見過皇上像方才那樣溫和,周身仿佛盈著一層溫柔寧靜的光芒。

莫非……

兩人心裏隱隱有了想法,卻因為事涉皇室與安王府,不敢貿然猜測。

已沒機會現身的謝聞錦心底更是又驚又疑。

容清棠何時認識了皇上?

為何他們看起來似乎關係熟稔,甚至到了可以同乘一車的地步?

而綠沈則忍不住在心底大聲道:看吧!我就說他對姑娘別有企圖!

姑娘剛與王府撇清關係,他便連掩飾都省去了!

作者有話說:

某皇帝(溫和有禮):我能和你一起回雲山寺嗎?

實際上(眼巴巴):我能和你一起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