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並不仁善
◎就像他對她的心思,並不幹淨。◎
了塵沒有問出心底的疑惑,卻暗自記下了,準備再找機會探一探兒子那邊的情況。
當年了塵即位後,容煜為戶部尚書,謝應禮為大將軍,三人本想合力扳倒根基深厚,權傾朝野的劉丞相。
可後來容煜被栽贓陷害,了塵拚盡全力也隻保下了他的性命。被罷官抄家後,容煜便帶著獨女離開了長安,周遊各地。
謝應禮的弟弟也因此喪命,滿門血債,隻留下了他尚在繈褓中的兒子謝聞錦。
三人自少時便相識,關係匪淺,最初容謝兩家定下婚約也是因為他們這一輩的情分。
容煜為容清棠準備的嫁妝,是了塵命人將在容府抄家所得的錢財悉數變賣後折成的便於攜帶的銀票、地契。了塵也從私庫裏添了一些,算是祝願這對小輩能琴瑟和鳴,過得順遂些。
可安王謝應禮常年在外帶兵打仗,無暇管顧家仇和留京的謝聞錦,謝聞錦便因報仇的執念而想岔了辦法,到頭來傷害了容清棠。
容煜已經因病離世了,了塵不能讓他唯一的女兒在王府受委屈。
是以即便這會讓安王臉上無光,了塵也以太上皇的身份下了旨,命謝聞錦與容清棠和離,好讓容清棠早日脫離這段她已經不想再繼續的關係。
但如果衛時舟真對容清棠動了心思……
那他這道旨意看起來可能就有了些要同安王搶兒媳的意思了。
但沒辦法,誰讓安王的兒子留不住自己的夫人,若是他的兒子這般冷待了容煜的女兒,他也絕不會偏袒。
了塵暗自想道。
了塵心思幾轉卻麵上不顯,隻是和容清棠說:“若謝聞錦抗旨,仍然不願在和離書上簽字,戶部會直接將你的戶籍從王府獨立出來。到時你可以重立女戶。”
容清棠點了點頭,認真道:“多謝大師。”
了塵猶豫了一瞬,想了想,還是意味不明道:“前塵往事不會再困擾你,今後隨心便好。”
“晚輩謹記。”
*
容清棠今日原本準備帶著那份父親與安王一起簽下的契書回王府一趟,解決和離的事。但太上皇的旨意已經到了王府,她就沒必要再走這一趟了,隻需要等謝聞錦簽好和離書後再直接去戶部就好。
此時若去王府,謝聞錦那兒恐怕還有一堆毫無意義的話等著她。
是以容清棠今日便閑了下來。
群青適時來與她稟報了另一件事:“姑娘,上山時你在山階上留意的那人是個孤女,之前在山寺附近流浪,但近幾日不知為何失去了蹤影,此事有些可疑。”
群青很清楚那個孤女是第一次出現在姑娘眼前,但姑娘似乎有些在意,他便暗中去查了那人的身份。可他越查便越覺得她的失蹤大有玄機,背後的人身份絕對不一般。
容清棠不知道她的失蹤是否和劉楚楚有關,便吩咐群青:“查一查劉楚楚最近的動向。”
沒有千日防賊的,她得早些斷了劉楚楚那些不該有的害人念頭。
午後,等佐著蜜餞喝了藥,容清棠便回到寮房淺眠。昨夜她心裏一直記掛著有事情要做,休息得不好。
而等她心無掛礙地一覺睡醒,聞聲進門的柔藍才輕聲道:“姑娘,那位問路的公子說想見你,正在外麵院子裏等呢。”
容清棠心裏一跳,忙問:“他等了多久?”
“快有一個時辰了。”
“怎麽不叫醒我?”容清棠急忙起身整理儀容。
她竟讓衛時舟在院子裏空等了一個時辰,且並非什麽正事,隻是因為她在補眠。這於禮不合。
柔藍一邊幫她重新梳發髻一邊笑著解釋道:“是那位公子說他不著急,不必打擾你休息。”
她覺得這位公子很體貼。
容清棠不知道柔藍在想什麽,隻覺得有些忐忑。因為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政事是她能幫上忙的。
除非那件事和安王府有關。
容清棠不知道兵權和皇權之間是否有什麽問題,但她不願與安王府再有什麽關聯。
她不願依靠安王府,也不願親手促使大廈傾覆。
待行至衛時舟麵前時,容清棠心底的忐忑忽然就靜了下來。
他應該不會勉強她做不願意的事。
她隱約覺得,前世時常安靜地站在她墓邊遠眺山景的衛時舟,不會是個獨斷專擅的君王。
“抱歉,讓陛下久等了。”容清棠行了一禮。
衛時舟放下手中的書冊,溫聲道:“以後都無需再多禮。”
他會覺得自己離她很遠。
容清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衛時舟又從袖中拿出一份蜜餞海棠果,動作自然地遞給容清棠,隨即問:“那道旨意,你聽說了?”
“了塵大師都與我說了。”容清棠望著他骨節分明的長指,猶豫幾息,還是接過了他遞來的蜜餞。
她隱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一開始是不是以為是我下的旨,或者是我借了太上皇的名?”
畢竟他昨日才提了她和離一事。
容清棠沒有否認,卻也解釋道:“我之前不知道了塵大師便是太上皇。”
所以容清棠才會覺得據傳已隱居的太上皇沒有為她下這道旨意的理由,衛時舟便是僅剩的可能。不過事實證明是她猜錯了。
但衛時舟想起了前世,他的確曾下過一道旨意,命謝聞錦在容清棠那封和離書上簽字。
他本可以直接讓人將容清棠的戶籍從安王府分出來,可容清棠離開前一直想拿到那份和離書,是以衛時舟想替她了卻遺憾。
謝聞錦寧死也不願簽那份和離書,被懷穀襲擊重傷險些喪命後,他還渾渾噩噩地說過“這樣我就能立馬去找她了”之類的話。
若謝聞錦怕死,衛時舟有無數手段可以讓他死。但謝聞錦想隨著容清棠一道去,衛時舟便隻會讓他生不如死。
衛時舟命人挖去了謝聞錦的髕骨,押著他在和離書上簽了字按了印。如此一來,再也站不起來的謝聞錦便不能去容清棠墓前打擾她。
衛時舟又命人寸步不離地看著謝聞錦,不許他自戕,不許他去追尋另一個世界的容清棠。
他不會再讓謝聞錦靠近容清棠,即便是在身死之後。
至於動手害死容清棠的那個孤女,按律當償命,衛時舟便給了她淩遲的刑罰。幕後設計的劉楚楚也一樣。
她們都不想死,所以都得死。
他從來就不是多麽仁善的人。
就好像他對容清棠的心思,也從來都不清白,不幹淨。
看著眼前的容清棠,衛時舟忍不住試探道:“安王一回京便罰謝聞錦跪到了此刻,他應也不願你們和離。”
容清棠不知道謝聞錦被罰跪的事,但此時聽說了之後也沒什麽反應,隻是說:“我和謝聞錦走到這一步與別人無關,自然也不會因為旁的人再回到以前。”
“是他沒有珍惜你。”衛時舟聲音如歎道。
兩世都是。
所以他實在該死。
容清棠不知該怎麽接這話。但他似乎也沒有要她回答,換了個話題道:“和離之後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容清棠微微頷首,“雖然還沒定好要去哪裏,但我想再去看看別處的景致。”
長安城裏不再有她的家,容清棠便想著,餘生做個四海為家的閑散遊人也很好。
無牽無掛,也就不會再失望。
衛時舟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可是怎麽辦呢?
我絲毫不想放你離開。
我也舍不得把你鎖在我身邊,你應也不願意帶著我這個累贅。
那便先用別的東西把你留下嗎?
該用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