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原來大小姐不是因為禁足才回避我啊。”
少年語氣幽幽, 目光深深,宋知一時竟覺心虛耳熱。
如在賽道初次交鋒那天, 自己揚言“比起賽車手對賽車更感興趣”卻被抓包, 心中難免湧出些窘意。
但這一次,宋知卻連個借口都不再找。
她很快恢複從容,甚至倒打一耙:“原來小少爺都不會走正門啊。”
“哎。”
不料陳焰卻歎口氣,作出副受傷的模樣說:“怪我, 怕連累某位乖乖女禁閉延長, 隻好飛簷走壁, 鋌而走險。”
宋知:……
她確實有些低估了浪**子的臉皮。
算了, 事已至此, 再回避反而顯得刻意。
宋知停止和少年的嘴仗,主動詢問:“行吧, 小少爺有何貴幹?”
“大小姐不肯賞臉, 我隻能親自來請。”
陳焰默了瞬,才又問她, “周亦嬋, 跟我走嗎?”
依舊是這個狹窄的露台,仍是這個少年,他第二次這樣問她。
上次的法國, 宋知其實動心過,卻在周亦嬋來訊時陡然清醒。而這次,亦然。
“你要我再拒絕一次嗎?”她移開眼,不去看陳焰的眼睛,“我都要走了, 陳焰,我們消停點。”
陳焰卻忽然笑了聲。
他開口, 一派理所當然:“正因為你要走了,才更要去吧。”
宋知狐疑不語,靜等他的表演。
陳焰便跟她分析:“你看,我已經宣告全網你是我發小。今晚的派對你那朋友都去,結果你沒去,那明天你就會在熱搜上被我甩了。”
的確是一派胡言。
宋知白他:“今晚就叫我爸停了你的讚助,明天熱搜你自己上吧。”
陳焰並不惱,笑意還更深:“這才像這次認識的你嘛。”
他忽然收起那些不正經的姿態,語調不含蠱惑不帶誘引,隻是誠懇地問她:“你都要走了,真不來跟我認真道個別?”
宋知倏爾一怔。
她想說現在就可以道別,此時此刻,此處。但竟說不出口。
因為她知道,那是屬於周亦嬋的辭別,而非自己。
其實倫敦相識一場,雖說最初是為了周亦嬋才去接近陳焰,但後來,在少年無條件幫她陪她瘋過那次之後,她已真心將他當做朋友。
有無數應該疏遠的理由,可告別,淩駕於所有。
宋知終於再去看少年的眼睛。
她揚起唇角,應允他:“行吧,你去莊園門口等我。”
“你還要等什麽?”陳焰似懶得等,欲來牽手帶她立刻離開。
宋知自然避開,指指身上裙子說:“人家都化全妝的派對,我不想穿碎花裙。而且——”她直言不諱,“我還要跟我的父親大人報備一番。”
陳焰睨一眼她的碎花長裙,邁腿往正門走:“那請公主慢慢打扮,司機先去備車了。”
“幹嘛?”宋知拽住他。
陳焰表示:“你不是嫌我總爬牆沒禮貌?我這次走正門。”
宋知輕踹他鞋一下:“做你的蜘蛛俠去吧!”
陳焰躲也不躲,嬉皮笑臉地任她踢到,然後才沒正形的離開。
而宋知,邊給周衍發消息,邊又將打包的行李重新攤開。
*
或許是宋知報備的姿態太坦**,周衍也爽快地表示隨她高興,甚至還叫她玩得盡興。
她便更無負擔地盛裝出席了。
陳焰今天又換了輛跑車,銀色蘭博基尼,應當是做過改裝。遠遠地,便見車體的鐳射膜被夕照映得五光十色,高調又囂張。
而少年懶懶靠在車畔,黑色襯衣解開一顆扣,幾分不羈。
宋知踩著高跟鞋悠悠走近,抬手遮遮眼:“到底是個什麽派對,要這麽浮誇?”
她看向少年,而陳焰也正凝住她。
女孩如墨的黑長卷發披開,一條吸睛的珊瑚紅吊帶裙俏麗風情,是那種像從晚霞中隨手摘下的顏色,絢燦令人移不開眼。她還化了一點妝,其實並不濃,卻莫名叫人覺得有種又清又豔的氣質。
這是倫敦重逢以來,她最豔麗張揚的一次。
陳焰竟有些看入了神。
“怎麽了?”
宋知抬手碰下臉頰,奇怪問,“我妝化砸了?”
她的化妝技術還是跟周亦嬋互換那天現學的,因為女孩說周衍可能會帶她出入一些正式的場合,那種時候她都會化一點淡妝。
宋知因此才突擊惡補了點,但她本身不喜歡化妝,交換後的實踐屈指可數,所以才有此擔心。
陳焰因女孩的遲疑回神。
“沒,就是有點被大小姐的美貌驚豔。”他話畢親自為她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知忽視少年直白的讚揚,隻當他在調謔,隨手將裙子一按側身利落地坐進了車。
陳焰這時發現,女孩雪白的背外露著,又添幾分性感。
隻瞥一瞬,他砰地關上車門。
少年這次把車開得很慢,從日暮到華燈初上。
仿佛知她將離開,所以帶她看遍倫敦風景,從諾丁山一路到泰晤士河畔。直到天色徹底暗下,車速才陡然加快,而前後車燈忽然閃起賽博朋克般的炫酷燈光。
宋知頓感自己像乘上了科幻動漫中的飛艦,很夢幻,但也有點中二。
她不可思議地偏頭:“陳焰,你蝸牛一樣爬過來,不會就是為了向我炫這燈光吧?”
陳焰嗤笑,仿佛當日聽見她問,他是不是每場比賽都帶著第一次參賽的頭盔。
車速好像更快了點,約莫兩分鍾後,一個漂亮的漂移甩尾,車完美地停在了車位中。
少年這時才搭著方向盤側頭,無比認真地問她:“那你喜歡嗎?”
宋知心知他在取笑自己,卻也一本正經點頭:“一般般吧。”
陳焰便指河麵的一艘遊艇:“那個呢?”
“還不錯。”她揚眉,“怎麽,你要買給我做送行禮物?”
他點頭:“這個提議不錯。”
少年話畢邀她下車,竟真牽著她的手,一步步靠近遊艇。
到了登船口,穿西服的侍者微笑著向他鞠躬,而他拉著她快步踏上甲板。
宋知回味過來:“今晚是場遊艇派對麽。”
“Bingo!”陳焰牽著她又往下走一層,於一扇門前站定,最後朝船下喊一聲,“派對開始。”
霎時,艇身霓虹大盛,刺空的哨響之後,遊艇在泰晤士河麵緩緩開動起來!
而一門之隔的內裏,搖滾樂驟起,如奏響了一場奇幻航旅的前曲。
宋知尚未來得及反應,少年又一把推開門,內裏的狂歡之氣頓時溢出將她包裹。
昏暗裏,霓虹晃眼音樂炸耳,好幾十個人都聚於此處。派對才剛開始,男男女女都已貼身熱舞起來,曖昧叢生,欲望橫流。
饒是早有準備,眼前的一切於她而言,都仍太過刺激。
宋知哪見過這種世麵,一時被定在原地。
嘈雜的重金屬音樂裏,少年俯耳問她:“嚇到了?”
“沒。”宋知微側頭,臉頰碰到他的額發:“就是,感覺好像又和你重新認識了。”
陳焰不再停留,牽著她穿越人群。
短短一截路,他們卻走了很久,因為每經過一處,都有人拉著陳焰問候——這些人他居然真的全認識!
三十秒就能到的地方,他們硬生生走了三分鍾。
最後終於停在靠窗的一個酒台。
謝俞夢、江舒月,還有幾個在他生日宴會上見過的熟麵孔都聚在此處。
兩人剛出現,陳焰現役車隊的隊友就立刻朝他們吹起口哨。
金發藍眼的小帥哥盯著他倆牽住的手,麵色八卦又曖昧:“wow!難怪我們的派對王子chen居然會遲到——”
宋知驚覺他們是又有點過分親近了。
她看見謝俞夢心照不宣似的朝自己眨了下眼,而女人身邊,江舒月卻是麵色不虞緊盯她,眼中似含著隱隱警告。
這一周宋知和江舒月每天分開旅行,她都快忘記還有這麽個隱患的存在。
想起那日交鋒,女生意味深長的提及陳焰,並以此作挾,她不動聲色地要收回手。
卻,被少年緊緊握住。
宋知的心陡然加速,剛不解偏頭,陳焰卻又主動鬆開了她。
少年嘖一聲,神色自若地說:“都收斂點,這位是今晚遊艇讚助大佬家的千金。”
“哦——”
陳焰法拉利的準隊友,卻更曖昧地道:“我想起來了,這就是讓你特意辟謠的那位美麗小姐吧。”
紅發男生說著,向宋知舉起一杯酒:“很榮幸認識你,我叫尤利西斯。”
宋知微笑,正欲大方回酒。
陳焰卻已俯身拿上一杯:“她叫Alice,她不喝酒。”
話畢,他仰頭,替她一飲而盡。
“Oh——!”
“哇哦,chen居然會有不喝酒的朋友,intresting!”
“WOW——”
一群人霎時愈發起哄,惹得身邊熱舞的幾對人都不禁也投來八卦的目光。
宋知藏在頭發裏的耳朵不受控地燒起來,她側目盯陳焰一眼,心跳得厲害。
可她卻伸手拿起一杯酒,故意作出副無所謂的姿態:“誰說我不喝酒了?陳焰,你少冒充我的發言人。”
少女話畢,一飲而盡。
並且,她再提一杯,又道:“這杯,為我的遲到道歉。”
辣酒再次滑下喉嚨。
“Alice!cool——!”
口哨聲四起,人群裏好幾個人都越過陳焰,邀請她加入他們的遊戲,包括鄰桌的人。
陳焰滿麵意外,宋知卻向他挑一下眉,選擇在那位藍眼睛帥哥的身旁坐下。
他玩味一笑,沒跟過去,而是挑了女孩正對麵的位置落座。
漸漸,陳焰發現記憶中的乖乖女真的全然改變。
女孩從前內斂羞怯,最討厭聚會的場合。然而今天這樣縱情的狂歡派對,她卻很自在,根本無需他的牽引她便能自若融入。
遊艇窗外,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緩緩退去,塔橋白熾的光淌下來,將窗邊少女的周遭暈出一團柔亮。
而她正全神貫注盯著紙牌,像一個精靈在修習魔法。
少年目光追隨她,一瞬不瞬。
宋知和桌上每個人都玩起遊戲,搖骰子,劃拳,撲克……甚至是最簡單的石頭剪刀布。
陳焰發現,她平等地與所有人拚酒,包括江舒月,但除了他。
少女答應了他的邀約,卻仍在故意回避他,哪怕是在如此喧囂的派對上。
陳焰坐不住了。
明明就坐在同一張桌上,他卻摸出手機給她發信息:
【大小姐,我真沒惹到你?】
隔著桌子的長度,陳焰見少女瞄了眼手機,但轉瞬便反叩在桌上。
有意思。
他哼笑一聲,指尖開始在屏幕上競速:
【?】【?】【?】……
一頓狂轟濫炸,惹得玻璃桌麵上的手機咻咻咻響動不停。
宋知無奈,回複:
【?你發什麽神經】
他隔桌凝著她,盲打:【隻跳過我一個人?】
宋知睨他,眼神仿佛在說:我們這麽熟了,還要互相灌酒?
陳焰卻回:
【大小姐,工具人用完就丟?】
【你真行】
宋知笑吟吟:【不應該啊】
【某些人在英國這麽久,還不知道資本家就這樣?】
眼看話題越扯越遠,陳焰幹脆收起手機,倏地起身去到少女身後。
“大小姐。”他向她伸出手,“賞臉一起跳個舞?”
“嘖嘖……”
眼看隊友又要起哄,陳焰一記眼刀飛過去,金發小哥當場給嘴“手動拉上”。
一雙雙眼睛盯著這個東道主少年,宋知到底沒拂他麵子,將手遞到他掌心。
陳焰卻牽著她走出派對舞廳,一路來到外麵甲板。
遊艇已漂浮在泰晤士河中心地帶,舉目便見璀璨轉動的倫敦眼。
倫敦的夜風很勁,尤其是河麵,凜凜的風自四麵八方一齊湧來,宋知身上立刻起了層雞皮疙瘩。
“你等會。”陳焰說完就轉身離開。
少年帶著她出來,卻又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裏。
宋知有些酒意上頭,不覺介意,正好借著冷風醒神透氣。
不多時,忽覺肩膀一暖,她偏過頭,才發現是陳焰迅速去而複返。
原來他是進去幫她拿外套了。
“謝謝。”宋知坦言道,“不過還是有點冷,你長話短說吧。”
陳焰便直接問了:“為什麽一直回避我?”
少女欲語,卻被打斷:“別想糊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宋知便緘默了。
她的確是故意的,但她該怎麽解釋?總不能直接說,因為“我”可能和你哥哥的死有關,因為真的周亦嬋不想靠你太近。
她隻能回之以沉默。
女孩這個態度,陳焰更覺奇怪。
她不開口,他便試探著問:“我哪裏讓你覺得冒犯了?”
宋知依舊不語。
看來不是。
陳焰接著又問:“你在為緋聞的事介意嗎?或者,是剛才的起哄讓你覺得不舒服了?”
少年誠心求答的姿態,不知為何令宋知感到有些難受。她內心萌生出一種,陳焰真誠以待,而自己卻遮遮掩掩的恥感。
宋知終於無法再繼續緘言,正欲開口——
“沒有啦,陳焰你別誤會亦嬋。”江舒月卻冷不丁自背後出現。
她先回應少年,然後過來挽住宋知的手說:“我剛在窗邊看你一個人站在這兒,就想過來陪陪你。不是有意要偷聽你們講話,抱歉啊。”
宋知意味不明地睇她一眼,猜測著她這時過來的目的。
而陳焰隻淡笑著說:“沒關係。女士優先,我先回避下你們的閨蜜談話。”他看向宋知,“等會見。”
“等下。”
江舒月卻拉住他的袖子,“陳焰你不解開疑問再走嗎?”
女孩歪頭對他笑了笑,仿佛喝得微醺很開心的樣子,“我知道原因哦。”
陳焰倏地駐足,半信半疑地看向江舒月,又去看宋知是什麽態度。
意外地,他卻從女孩的眼裏看出幾分戒備。
宋知正偏頭看向挽住自己的人,她不認為江舒月會有什麽好心,直覺對方真要如上次放話那般,讓自己“走著瞧”了。
她等著接招,姿態自不會太輕鬆。
陳焰於是站定,想聽聽看會是個什麽樣的答案。
江舒月親密地摟緊宋知,卻笑悠悠丟下顆炸|彈。
她語調輕快,理所當然說:“因為亦嬋喜歡你哥哥嘛,她回避你很正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