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揪起他的領子往他臉上揍
“怎麽樣?”等在醫院外頭的助理Maggie已經睡過一覺了,“個老妖婆搞什麽鬼啊?”
江去雁努了努嘴:“不就是掛念著寶貝兒子登基?還能有什麽?”他歎氣搖頭,“你說夫妻做成這樣有什麽意思?老公顧忌外家權力過大,防枕邊人防成了賊,老婆天天惦念著老公的權力,病入膏肓還在為兒子籠絡人脈。兩公婆最後搞到仇敵一樣,那當初為什麽要結婚呢?”
Maggie也不理解:“說不定人家自己閨房樂趣?”
江去雁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看他們像是在享受樂趣嗎?”
Maggie關心的是他:“那你呢?真是要上大少爺那條船?”
“上什麽船?”林至芳病糊塗了,但江去雁不是傻子:“就他?他算得上一艘船嗎?”
從日本回來,江去雁確實連軸轉了整整兩周。一來是關雪心正當紅,大小姐的事情他必須親力親為不容有失,二來日本業務的成功拓展,也導致他的工作量成倍增加,schedule每天都是full的,甚至必須專門為他安排一個秘書排agenda。
要不然也不至於回港兩周他都來不及去見一下病重的大太太。
當然,也是他有意避開了林家的人和大少爺——他本來就是大太太捧上來的,如果再和外家牽扯過多,讓老板關正英知道了,恐怕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從養和醫院出來後,江去雁讓Maggie推掉了所有行程,手機關機,誰都不見,回家倒在**就睡,對外就稱是大太太病重他傷心難過。
他在深水埗租了一間屋子,五百呎*不到,一室一廳,7樓不帶電梯,開窗正對馬路,水壓常年奇低,洗衣機一鍋衣服接水接四十分鍾,空調是舊式的內外一體機,夏天打開來像是屋子裏開飛機一樣響。下樓是雜貨店和藥鋪,行五十米不到就能見到桂林街糖水佬。晚上,他趴在窗台上,總是能從香港的霓虹叢林裏第一個找到糖水佬那四塊巨大的、綠幽幽的、好似愛麗絲夢遊仙境裏抽水煙毛毛蟲那兩對複眼一樣的大招牌。
在深水埗之前,他還住過觀塘,觀塘之前,他剛來香港的時候,還住過九龍城。林至芳說得沒錯,關家這陣風把他從陰溝裏托了起來,抬高了他的位置,但所謂“高枝”也就是到深水埗,無論是關雪心銅鑼灣的千呎公寓,還是關家望盡海景的半山豪宅,都和他沒有關係。
他是乘風起飛,卻永遠不可能成為風本身。
趁著周末,他把房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請來好友團聚,喝酒看球吃宵夜。
羅家君是他從前在模特公司就認識的老友,兩人是東莞老鄉,所以情分格外深厚些,江去雁去了關家之後,羅家君半工半讀念完了大學,還考上了注冊會計師。
“所以說是升職,到底人工能開到多少啊?”羅家君一邊嚼花生米一邊問。
江去雁眯起眼睛喝著酒,給他比了個手指:“差不多這個數吧。”
羅家君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哇,關家這麽孤寒的嗎?你現在好歹也是留過洋鍍過金吧?混了整十五年還不如我們事務所一個Senior Partner。”
“學曆低嘛,不似你這個大學生。現在很看學曆的。”江去雁自己隻是小學學曆,“關家是有錢,但是娛樂產業隻是其中一個部分,關家真正賺錢不是這部分。”
“那你不如自己出來做。”羅家君替他不值,“客戶你有,資源你有,媒體渠道你也有,還沒有中間商抽成。我們很多partner都是中途跳出來單幹的,做partner不如做founder。”
“做founder要很多錢的,我又沒錢。”
“你的錢呢?”
“要買樓的嘛。”
羅家君看著這隻五髒俱全的雀屋直歎氣。
江去雁懶洋洋賴在小沙發上,轉過頭來和他碰了碰啤酒罐:“幹嘛?你又有什麽想法?”
羅家君兩眼冒光地湊上來:“最近,有個事務所給我offer想讓我去他們那裏,你知道的,我現在都算做了點成績出來了,但是人工一直沒談妥,我想,跳槽也還是做打工仔,做到頭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話事,還不如自己出來幹。”
“原來是你自己想做founder。”江去雁笑了,“幹嘛?想我投錢給你?”
“你一份我一份嘛,”羅家君抓著他的手腕,“買樓又不用一次付清,付個首期以後慢慢供啦。我們合夥搞娛樂公司,來錢快,發黃騰達,怎麽樣?”
江去雁當他是開玩笑:“你當娛樂公司那麽好開的?說開就開,萬一賠錢呢?現在都在唱衰香港娛樂業,確實也是,黃金時期已經過去啦,人家吃剩的你現在想起來撿了,塞牙縫都不夠。早十年你過來找我說不定還有得計較,現在?算啦算啦。”
其實江去雁不是沒想過出來單幹,他確實有一些積累,但一直沒有等到好的時機。
表麵上他受關家重用,但實際上他還有一份重要職責是“輔佐”大太太,隻要有大太太還在,辭職就會有“忘恩負義”之嫌。再說,他有積累也是關家給他的,關家這陣風可以托起他,也可以把他摔下去,在沒有一棵助他安全著陸的大樹出現之前,掛在風上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羅家君的話,他也不完全當耳旁風。眼下,林至芳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接下來關家恐怕會有大的變動,如果能夠趁著換血洗牌的機會,給自己留一條路,也不失是個好的選擇。
到了周一公司Conference Call,江去雁終於不得不回辦公室一趟。
他已經有一年沒有回富正集團香港總部,因為常年在日本出差,即使偶爾回港大多也是回來休假,不必去公司。但總部仍給他留著一間辦公室,位置坐東朝南,陽光充沛,對流清爽,進門正對麵牆上掛一副當家老板親筆題字——香江白玉蘭。
這是港媒給剛出道時期的江去雁起的一個美稱,謂其儀表清雅、仙姿玉質,是一株名葩開在了港島上。在當年,這個美稱和他的靚照是登過報紙頭條的,很多人都知道。後來他進了富正工作,老板關正英題字相贈,也是肯定他作為當家招牌的能力和資質。
“Cosmopolitan那個封麵我不是很喜歡,來來回回就是些高定,有沒有點新鮮的東西?”江去雁掃一眼會議室裏緊張的下屬,盯住其中一個,“服裝部,怎麽回事?”
小員工戰戰兢兢站起來匯報:“因為……這一期是和大牌合作服裝,拍定明年秋冬季第一身給Joanne,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
“不一定就要高定啊。隻有高定才是衣服啊?”江去雁把桌子麵前一堆試裝照一掀,紙張紛紛揚揚飛落在地上。他指著坐在身側的關雪心,“你自己看看,16歲國際名模啊!青春正好,活潑明豔,你整天給她一些老姑婆穿的灰不溜秋的東西,靚嗎?能突出她的特色嗎?衣服是給人穿的,不是人fit衫,是衫fit人啊!重新做!”
關雪心在旁邊看他發脾氣,安撫道:“品牌要賣廣告,服裝部也很難做的。”
“現在Vogue都不拍高定封了,好心這些人打開眼睛看看新鮮事。不要整天嘴巴上說自己是做時尚行業的,一個個固步自封,腦子裏全是cliché。*”江去雁揉著太陽穴直搖頭。
他還要說,會議室外頭一陣**,過一會兒,隻聽到助理Maggie慌亂的腳步近了。
她敲門而入,快步走到江去雁耳邊:“太子爺大駕光臨,現在在接待室,說見不到你不走。”
其實聲音也沒壓得太小。至少旁邊關雪心是聽到了:“大哥?他找你做什麽?”
“我不知道啊。”江去雁聳著肩膀,“他想等讓他等咯,不見。”
Maggie臉色不好:“他上周已經call了你幾次了,現在那個樣子,好像全世界欠他錢一樣。”
關雪心勇敢地站起來:“我跟你去!他肯定想欺負你。”
江去雁還不至於要一個十六歲女孩撐腰:“你坐下!沒你的事!”他告訴Maggie:“我不知道誰欠他太子爺的錢,反正我沒欠。你就跟他講,我還有工作要做,想見我請他先和秘書預約,看看什麽時候排到他我什麽時候見。”
這話講得太不客氣了。
Maggie一臉震驚,像是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話。
“哇,Vincent Gong現在這麽巴閉啊?”有人開了會議室的門走進來,是個年輕男人,“你什麽title見你要預約啊?CEO還是Chairman?”
關雪心認出來人,臉色已經不好:“大哥,我們在開會不方便,你晚點再來吧。”
關展宏連這個妹妹都沒正經看一眼,直直走到了江去雁的身前。他生得高,挺括而健壯,學著時下當紅小生謝霆鋒也紮了個馬尾辮,還抹了發油,要說靚,也算是靚,但無論是眉眼還是這位大少爺的行為舉止,江去雁都看不到一點昔日他爹地關正英的樣子。
即使太子爺就站在跟前,江去雁的屁股沒在椅子裏挪一下:“大少爺有什麽吩咐嗎?”
“我在問你問題,你什麽title?”關展宏冷笑。
關雪心還要插嘴。江去雁給了她一個眼神:“Joanne先出去吧。”
關展宏一臉玩味:“阿雪,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的金牌經紀人當年做model厄蝦條*厄到今天的。你還是不要和他學比較好,免得盡學一些歪門邪道……”
關雪心羞憤地看著自己的親生哥哥。
“大小姐是老板交給我來帶的,他金口禦令、整個公司通發文件、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來做大小姐的經紀人,如果你對老板的決策有任何意見的話,我相信去Chairman辦公室的路你比我熟悉。”江去雁笑臉相迎,“但是你說我帶壞大小姐,我真的沒這個膽子,我隻能把你的話理解成,是老板,明知道我這個來路不正的人,可能帶壞大小姐,還是把寶貝女兒給了我。即是,他這個做爹地的不稱職……”
“你以為爹地現在還願意見你這個人嗎?你當你還是那個19歲嫩模啊?”關展宏不怕他。
江去雁點頭:“是啊,你都知道你爹地不願意見我,那還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幹嘛?”
要不是當媽的林至芳三番五次交代讓他和江去雁搞好關係,關展宏也不想屈尊降貴,和一隻野雞站在一起。
他沒想到,這隻野雞好像還瞧不上他。
“我……”為了長遠大計,關展宏說服自己不要和小人計較,“我是看在媽的麵子上,才容得下你。當年如果不是我媽給了你機會……”
江去雁歪著臉笑得刻意得壞:“是,我是野雞,那大太太以為自己就是鳳凰嗎?灣仔鳳樓裏麵飛出來的,如果也能算鳳凰的話……”
關展宏臉色鐵青,猛地一步跨上來揪起他的領子往他臉上揍!
他力道很大,江去雁連人帶椅子直接被他翻在地上,關展宏還嫌不夠往他肚子上就是一腳。旁邊的關雪心沒料到他膽敢在公開場合打人,嚇得高聲尖叫,一邊跑上來拉江去雁一邊呼救。關展宏不把妹妹當回事,連妹妹都要一起教訓,被忠心耿耿守在門口的Maggie和保安即時趕到拉開。
關大少爺被架住還在張牙舞爪地掙紮:“你等著!江去雁!你敢亂嚼舌頭我不會讓你好過!”
一時間場麵很混亂。
椅子倒作一片,文件亂散,關雪心花容失色地扶著江去雁,像是完全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Maggie一邊叫醫生一邊指揮保安把關展宏送出去,圍觀的員工伸長了脖子將會議室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有人竊竊議論,有人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還有的人趁亂拍照。
今天原計劃的所有行程自然也就耽擱了——關雪心堅持要讓醫生來給江去雁檢查,小女孩難得強勢地把自己的經紀人堵在了辦公室裏,江去雁拗不過她,隻能乖乖坐好任醫生擺弄,其他工作暫時由名模本人代勞。
幸好傷勢不重,除了唇角和背後擦破流了點血以外,暫時沒有看出其他內傷。
醫生開了外敷的藥膏,Maggie幫他擦藥:“你說你,話何必說得那麽毒?我知道你是故意做給外人看,要拉開和林家、大少爺的距離。但老妖婆到底還沒走,就徹底翻臉不好吧?”
江去雁赤著背趴在沙發上養神:“再晚就來不及了。你不懂——嘶!”
Maggie沒好氣:“現在知道疼了,剛剛又不知道愛惜自己。”
江去雁無所謂笑一笑:“我想吃蔡記的豬扒包和紅豆冰,你去給我買吧。要餓死啦。”
Maggie隻能把藥膏放下:“知道啦。我給你把空調調高,你想睡,蓋件衣服再睡聽到沒?”
江去雁揮揮手把她送走,自己舒舒服服趴在沙發上。
挨了一頓揍,他反而覺得壓在胸口的悶氣順了不少,空調暖洋洋地烘烤著他,很快他就眯過去,全然沒有把助理的叮囑放在心上。清淺的睡眠裏他仿佛聽到有人推門進辦公室,但他沒有太在意,隻以為是Maggie把豬扒包買回來了,連眼睛都懶得睜一下。
直到來人將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熟悉的、危險的、男性的氣息將他喚醒。
他猛地睜開眼睛。
富正集團創始人兼董事長關正英,正站在他的小辦公室窗戶前。
作者有話要說:
*呎:香港麵積單位,五百呎大約是五十平米,“千呎豪宅”就是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
*厄蝦條:即騙牛子吃,廣泛引申為個人私生活不檢點,亂搞男女事。這是陳冠希事件後在香港流行起來的一個俗語,本是用來暗諷事件中涉及的女性。
*cliché:陳詞濫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