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個人的絆
再說戚晚。
戚晚的母親安閑是那種氣質型女人, 還透出一點知性。
她有些學曆,將要四十歲了還在進修自學。
一開始戚晚想不通以母親的能力,為什麽要區就在林新這樣的地方, 難道是因為所謂的“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很快, 她就找到答案——因為懶。
母親太懶了,懶得早起,懶得朝九晚五, 懶得努力、奮鬥, 懶得拚搏事業。
她對施展才華毫不心動, 最多也就是在林新本地的雜誌報紙上刊登文章,博得一個林新才女之名。
後來戚晚才知道, 母親安閑就跟趙瑄的母親一樣, 年輕時給人做情婦,但不知處於什麽原因,金主不要她們母女了, 她就帶著戚晚回來林新。
照這樣說, 她的生父應該姓戚?
但這樣的認知在幾年前被徹底顛覆。
那時戚晚又發現了一件事, 一個令她徹夜難眠, 時不時就像作嘔,打從心裏往外犯惡心的事實。
她的生父不姓戚,而姓張,張大豐的張。
張大豐時常來家裏看她們母女, 他剛來林新時還沒有落腳地,就給夜陽天當時的老板做假賬。
聽說張大豐在外麵認識很多人, 知道怎麽把錢洗幹淨, 而且回款快, 夜陽天的老板很器重他。
但張大豐來了還不到一年, 那老板就因為洗錢的事被警方挖出來而跑路。
張大豐沒花多少功夫,也就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夜陽天收歸成自己的營生。
這件事本來和戚晚沒有關係,但就因為張大豐總來家裏,又喜歡跟她聊天,根據他言談中的暗示、透露,加上戚晚自己喜歡琢磨,慢慢地就整理出大概故事。
張大豐來林新,就是為了在這裏紮根,謀奪夜陽天。
他有些手段,又會動腦子,手裏掌握著前任老板的把柄,又不似前任老板那樣仗義,隨時都做好了出賣的準備,而且一擊即中。
戚晚跟母親提過幾次,先是委婉地提,而後直接地說,她不喜歡在家裏看到陌生男人,特指張大豐。
但安閑不為所動,還用一種慢條斯理地語氣告訴她:“這個房子是我的,什麽時候這裏你做主了,你才能向我提要求。”
在戚晚眼裏,安閑是個極度私自的女人,不願為工作付出,從不關心他人,她就隻考慮自己是否舒適,利益是否被侵害。
這裏的人對她的評價基本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食人間煙火,聽上去都是用來形容大家閨秀的。
安閑也確實如此,她從不做家務,每天都有家政阿姨來打掃,但她也不貪圖奢靡享樂,起碼不會買過於昂貴的衣服、首飾,隻要手裏的錢足夠提供安逸的生活,讓她專心在自己的消遣上就夠了——畫畫、練字、寫稿。
戚晚的功課都是自己搞定,安閑始終表現得很隨緣,隻跟她說:“你能念到哪兒,我就供你到哪兒,你要有本事考上大學,我決不虧待你。”
這樣的相處模式戚晚習以為常,幾乎每一件事,都是安閑提要求,戚晚努力去達成,失敗了也不要緊,安閑什麽都不會說,更不會懲罰或責罵,最多就隻是笑笑。
但那種笑,比懲罰還讓人難受。
安閑很會笑,優雅的笑,開心的笑,從容的笑,嘲諷的笑,冷笑,假笑,譏笑,皮笑肉不笑,她似乎很會用一個笑容就將潛台詞表達清楚了,不必浪費唇舌。
直到某一天,戚晚在家裏見到了安閑的另一種笑——嫵媚的笑。
對象是張大豐,那個長相稱不上好看,甚至有些猥瑣、奸詐的男人。
戚晚的認知被驚碎了。
她開始還以為母親對張大豐額外小鳥依人,是因為家裏缺錢了。
畢竟缺錢,是每一個家庭都會麵臨的問題。
後來戚晚才知道自己錯了,安閑根本不缺錢,她就是單純地喜歡張大豐,喜歡張大豐像舔狗一樣巴著她。
自那以後,戚晚就換上“嘔吐症”。
她震驚於安閑奇葩、扭曲的審美,有一次甚至將這種疑惑和惡心表現在臉上。
安閑當時正在畫畫,眉眼都不抬,便不緊不慢地說:“難怪老話說,有些孩子上輩子就是父母的仇人,這輩子是來討債的。我不強求你喜歡他,也不要求你一定要孝順、體諒,隻希望你管理好表情,尤其是對自己的父親。”
“父親?”
盡管戚晚已經猜到,卻還是因為這句話而天崩地裂。
安閑落筆,直起腰,雙手撐著畫案,冷漠道:“對,生物學上的父親。一家三口終於團聚了,開心麽。”
那是第一次戚晚覺得母親恐怖,在這之前她隻是有點陰陽怪氣。
戚晚是愛安閑的,雖然她們的母女之情本就涼薄,但她依然覺得自己是愛她的,或許還有羨慕和崇拜。
衡量標準就是,沒有母親,她會失去生活的依據,她還要繼續升學,需要吃穿和爭風擋雨的屋子。
還有,她將來也想成為作家或是撰稿人,這樣既不必受到朝九晚五的限製,也不必討好上司和老板,她會自由很多,不掙錢也沒關係,生活所需家裏並不缺,她可以慢慢醞釀靈感,像母親一樣凡事都從容不迫。
但張大豐的出現,令這美好的展望出現了裂痕。
戚晚仔細觀察過張大豐的長相,他並不像夜陽天前任老板那樣高壯,身材不過中等,偏瘦,麵無三兩肉,仿佛在骨骼之外隻包著一層皮,笑起來時生動一些,不笑時透著一股陰險。
詭異的是,當閨秀一樣的母親和張大豐站在一起時,戚晚竟然覺得出奇的般配。
是的,就是般配,就像是豺狼和虎豹。
尤其當戚晚偶然得知,安閑做情婦時就與張大豐暗通款曲,還不慎有了她,所以那個金主才將她掃地出門。
多年後,張大豐來林新謀奪夜陽天,這裏麵也有安閑的功勞。
這些事都令戚晚震驚,但更令她震驚的是,她的“嘔吐症”竟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好轉。
難道是因為她不再厭惡張大豐?
不,她還是厭惡的,隻是不再因此為難自己的身體。
她選擇將那些症狀沉澱到心裏,讓精神世界去負責消化、淨化,而不再交給腸胃。
但精神世界沒有排泄通道,垃圾堆積的多了,會出現更嚴重的後遺症。
比如妄想。
她妄想著有一天,夜陽天前任老板會殺回來,親自宰了張大豐。
或是夜陽天裏再出現一個什麽反叛者,將張大豐踢出林新。
或是林新的其他勢力和張大豐杠上。
或是張大豐出門遇到瘋狗被咬死,過馬路被車撞死……
但這些事都沒有發生。
張大豐很聰明,他在這裏混得很好,不僅本地各個環節都打通了,還結交許多春城過來投資的生意人。
……
這天,戚晚和郗晨、辛念在學校裏“收拾”了一個猥瑣的男同學。
戚晚心情原本很好,有一種心裏堆積許久的惡氣,終於有地方發泄的快感。
誰知當她回到家裏,卻見到門口多了一雙男士皮鞋。
那是張大豐的鞋。
緊接著,屋裏傳來安閑和張大豐的笑聲。
戚晚轉身離開,直接去了常去的那家醫院,掛了個心理衛生門診的號。
說實話,林新這種地方的心理門診沒什麽技術含量,不會像官方宣傳的那樣,仿佛心靈衛士一樣的救星。
醫生水平也不必期望,有時候戚晚覺得,對方還不如她口才好,看人準。
但戚晚還是來了。
她就當這裏是個公共垃圾桶,花點時間花點錢就能找個人聽她吐槽,而且在林新,心理門診十分冷清,不會有太多病患搶時間。
這次戚晚聊的還是張大豐。
她將自己心裏的苦悶告訴門診醫生。
但門診醫生依然說她的情況不算嚴重,不到吃藥的程度,何況她還是未成年。
醫生還指出她的問題,說她的不滿意,不接受,隻是因為她幻想中的父親形象,和真實的父親相差過多,她接受不了這種落差感,不願從幻想中走出來。
說來說去,都是她的認知出了問題。
她一定要嚐試去接受,因為事實無法改變。
這話戚晚聽得更堵了。
她當然知道自己有問題,但她幻想一個偉岸的父親形象有什麽錯,誰不想要這樣的父親呢,而不是張大豐這個集齊所有中國男人缺點的家夥。
張大豐的卑劣,就意味著她的骨子裏也流淌著一樣的基因。
更令她厭惡的是,她知道自己遺傳了哪部分。
比如,今天提議將那個男生的“慘狀”拍下來的時候,那完全是下意識的想法。
張大豐在夜陽天的辦公室裏就留存了許多女人的照片,比她們拍到的尺度大得多,那些都是他要挾那些女人的工具。
而她看到那個男生後的第一個念頭,是和張大豐一樣的思路。
……
戚晚走出診室,卻沒有離開醫院,就坐在長椅上放空。
因為心情受損,她渾身都沒力氣,甚至眼前一陣陣發黑,還有點暈眩。
就在這時,麵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戚晚抬眼看去,對上的是個熟悉的男生麵孔,他的眼睛裏還流露出一點關切。
“你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叫餘鉞,比她高一年級,快畢業了,不止功課好,還是體育特長生。
他們是在學生會認識的。
戚晚說:“我隻是低血糖,坐一會兒就好。”
餘鉞在她旁邊坐下,從書包裏摸出一條巧克力,遞給她:“那你吃點黑巧,我有時候學習累了就會吃這個,很管用。”
戚晚接過,掰下來一塊放到嘴裏,隨口問:“你怎麽來醫院了?”
餘鉞說:“哦,我來找我姑姑。”
戚晚這才想起來,餘鉞說過家裏有人是醫生。
戚晚:“那你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餘鉞有些猶豫:“你確定你沒事?”
戚晚搖頭:“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謝謝你的巧克力。”
餘鉞這才起身。
戚晚看著餘鉞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她的手機響了。
是張大豐的號碼。
她根本沒存,但這個號幾乎每天都打過來,她已經記住了。
戚晚深吸了兩口氣,確定把所有厭惡都壓下去,這才接起:“喂?”
張大豐:“晚晚,還在學校呢?什麽時候回家啊,我叫了幾個你最愛吃的菜,要涼了。”
張大豐噓寒問暖的語氣,與他在夜陽天判若兩人。
但他越是獻殷勤,戚晚就越排斥。
這世界上如果有哪個女人吃他這套,大概就隻有母親安閑了。
母親就喜歡奴役舔狗,趴在地上舔她的腳趾,流著哈喇子,叫聲充滿了討好,還能將她高高地捧起來。
但不管想法多麽極端,戚晚的語氣總是柔和的,聽上去還有點乖巧:“好的,我這就回來,謝謝張叔叔。”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麽麽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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