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虛假的真相

白天的拍攝很順利, 導演眉開眼笑。

楊雋也跟著鬆口氣,說黎湘終於把狀態找回來了,有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

黎湘接過楊雋遞來的咖啡, 打開蓋子沒有喝, 隻道:“不是狀態回來了,應該說是……疑問消除了。”

楊雋不明白。

但黎湘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打算。

休息時間,黎湘還問了楊雋幾個問題, 她似乎變得健談了, 先是問他的人生在追求什麽, 又問他賺夠了錢打算做什麽,隻是奔著退休養老嗎, 最後問他有沒有什麽興趣愛好, 或是惦記的事情,就是那種工作再忙也會忙裏偷閑的想起的事情。

楊雋的回答非常樸實,人生唯一追求就是賺錢, 賺夠了錢是為了躺平, 忙裏偷閑想起來的都是跟玩有關的。

他還說, 一旦忙到一定程度, 他就會想到玩,這是他的身體發出信號,告訴他要勞逸結合。

黎湘笑出聲,她第一次發覺楊雋是幽默的。

楊雋見到她笑, 脫口而出地說:“湘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麽笑。”

黎湘問是哪種笑, 還順手拿起鏡子看了看。

楊雋說;“哎我也說不好, 就是感覺輕鬆了。”

不, 她不是輕鬆了。

她心裏很清楚, 真正輕鬆的人,是卸下所有擔子的人,放下包袱的人,無所畏懼的人。

而她不是。

她依然是她,那個消失掉的郗晨,披著黎湘外皮生活的她,假扮著姚涓的她。

她對大部分事情都無所謂,也從不會因為命運被他人擺弄操縱就自怨自艾、要死要活,她隻要生活安逸就好,這是她還是郗晨時唯一的願望,更在心裏許願說,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說,良心不重要,情義也不重要,性格和個性都不重要。

雖然不重要,卻希望它們有足夠的重量,這樣放在天平上用來交換長久安逸的生活,才不至於顯得太輕。

太輕了,她就得拿出更有分量的東西。

戚晚那時候就說過,她喜歡她,越了解就越喜歡,就因為她不會被世間給人們的各種包袱所束縛——老師讓他們做人要真誠、誠實,社會讓他們做人要勤懇、努力,上司讓他們做人要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本該一身孑然,光溜溜地來,光溜溜地走,卻在過程中背了一身的要求,莫名其妙的遵守,與大多數人同流。

當戚晚提出自己的困惑時,郗晨是這樣回答她的:“遵守是因為要熟悉這件事,必要的時候可以拿出來才不會生疏。”

戚晚又問她:“拿出來做什麽?”

郗晨回答:“做交換啊。有人跟你要良心,你給了,他就要給出相應的價格。咱們這麽窮,擁有的籌碼無非就是這幾樣——既然有人能為了一口飯賣兒賣女,那麽良心也是可以賣的。”

戚晚怔了一秒,遂“咯咯咯”地笑出聲,笑著靠在郗晨肩上,嘴裏說著:“這種大實話怎麽能說出來呢!”

等笑夠了,她才說:“要藏起來知道嗎,不要讓買家知道了,要不然那個人會覺得這些東西不值錢,就不珍惜了。”

是啊,既然是“籌碼”就要收好了,不要逢人就詢價。

隻有小心翼翼地藏起來,才顯得珍貴。

後來這十來年,黎湘不止一次的“正視”自己。

她想,既然她對人類傳承的美德都可以做到無所謂,隨時準備著兜售出去,那麽她應該就沒有弱點了。

一個沒有弱點,且無親無故無情無愛的人,是不是就無敵了呢?

結果並不是。

悲哀的是,當一個人逐漸擁有一些東西的時候,弱點也在累積。

她有了安逸的生活,於是懼怕它消失。

她有了金錢、地位,於是還想找回友誼。

她有了虛假的尊重、愛護,被人追捧,於是開始惦記失去的親情。

到現在,她發現想要什麽,都要先經過另一個人的允許,他不允許她就不能有,於是她想反抗,也想知道他的劇本裏是怎樣一個前因後果。

……

靳尋的劇情到底是怎麽安排的呢?

他的秘密又是什麽?

這個疑問,一直纏繞著黎湘,直到保姆車將她送到和秦簡州約定好的地點。

那是在一個公園裏,公園下午五點半就關門了,而這個時間,裏麵的私人會所剛開始營業。

保姆車將黎湘送進公園,她獨自下車,卻沒有走向會所,而是走向不遠處的另外一輛車。

那是秦簡州的車,以前按照靳尋的吩咐給黎湘送東西,她都坐在後座。

但這一次她卻直接打開副駕駛座的門。

開門的瞬間,秦簡州側頭望來,瞳仁深處掀起一點波動。

黎湘若無其事地坐進來,搓了搓手,似乎有點冷。

秦簡州將暖風打開,問:“身體好點麽?”

這是再自然不過的問候,過去也有過數次,不過她從不在意,也沒想過要去探究那是幫靳尋問的,以便更好的匯報,還是出於他秦簡州個人的問候。

“嗯,就是還有點虛。”黎湘應道:“連著幾天都沒睡好。”

隨即她目視前方,透過玻璃看著窗外,神態中很快流露出一絲不安。

她轉過來,對上一直在看她的秦簡州,終於說道:“我找你有事,但我不想驚動別人。”

這個別人,指的自然是靳尋。

她不點名,是因為深知語言中“暗示”的力量,有時候換一個“稱謂”,會多幾分效果。

秦簡州問:“什麽事?”

黎湘吸了口氣,說:“辛念……不見了。”

這話落地,秦簡州沒有任何表情。

她望進他眼底深處,都沒有找到一絲波瀾。

正是因為沒有,才說明問題。

黎湘又道:“我聯係不到她,最後一次我們的對話非常不愉快,我威脅她了,她似乎也有要離開的意思。”

說話間,她的聲腔微微顫動,還是那種努力壓抑的顫動。

她在掩飾自己的脆弱。

秦簡州沒有接話,隻是挪開目光。

黎湘繼續說著:“我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不會因為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我的要求不高,隻是希望她能平安。但上一次我聽靳尋的意思,他似乎……我希望隻是我多心了。如果她是受不了這裏的一切,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這也是好事。”

這番話落地,黎湘問秦簡州:“有沒有可能找到她,隻要確定她安全就好。”

秦簡州垂下眼,似乎是要回答。

然而就在開口的一瞬間,他的手機震動起來。

秦簡州拿出來看了眼,很快下車。

車門關上了,他背對著車身走開幾步,一手拿著電話。

黎湘望過去,盯著他的背,看著他講電話的神態。

她相信,秦簡州絕不會將今天的見麵告訴靳尋,因為這在靳尋的理解中,就等於是他的左右手私下通氣的信號。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秦簡州對她的用詞用語開始有了變化。

很早以前她找他,他會問需要轉達什麽。

後來她找他,他會問什麽事。

而現在,他會直接安排好時間。

她知道這種轉變意味著什麽,也知道一個身體健康,職業是看門狗的男人,和一個性感美麗,卻一直被人利用控製的女人,長期用這種隱秘的方式接觸,卻忽略掉性別,仿佛什麽吸引都沒有,意味著什麽。

有些東西越是壓抑,就會越助長想象。

它已經在發酵了,隻是她一貫的無所謂的態度,直接將它略過了。

但她想得很清楚,她不會以為靠美色就能促使秦簡州對靳尋的背叛,她沒那麽天真,他也沒那麽簡單。

背叛靳尋,他的下場一定是一無所有,所以他不會賭。

她要的也不是他的背叛,那對靳尋來說,隻是再換一條狗的事,與她無益。

她要的,不過是他對靳尋的忠誠,稍稍偏離那麽一點點。

隻要一點,她就能知道一些她不該知道的事。

思路初定,黎湘輕輕眨了下眼,收回目光。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也響了,是微信。

她點開一看,是姚珹發來的。

她呼吸停頓一瞬,手指卻毫不猶豫地點開窗口。

“死者是聞錚,已經確實了。”

黎湘盯著這行字,許久沒有回複。

直到駕駛座的車門從外麵拉開,湧進來一陣風。

她瞬間醒過神,趁著秦簡州坐進來的同時,強行鎮定地在窗口裏打下這樣幾個字:“我想確定辛念的安危。”

姚珹回了一個字:“嗯。”

黎湘按掉手機屏幕,看向秦簡州時,臉色比剛才白了幾分:“你好像很忙,耽誤你時間了。”

“沒事。”秦簡州說。

黎湘吸了口氣,又道:“剛才我說的事,隻想低調進行。你也知道,如果被靳尋知道了,就會是另外一套處置方式。”

秦簡州沒說話。

“就這件事,有消息通知我。”黎湘一手摸向車門,“我先走了。”

車門打開的瞬間,秦簡州應了一聲:“放心。”

雖然隻是兩個字。

黎湘轉身對他笑了下,剛要開口,他卻先一步說:“不用謝。”

黎湘應道:“好。”

回到保姆車,她的臉色越來越差。

楊雋拿出毛毯,她將自己裹成一團,卻還是覺得冷。

她心裏再清楚不過,那是誰動的手。

辛念暫時沒事,不是因為有人手下留情,而是意外。

如無意外,她剛才接到的消息,就是辛念的死訊。

雖然剛才她沒有聽到秦簡州講電話的內容,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那通電話和辛念的死裏逃生有關。

那麽秦簡州會怎麽做?

下一次他帶給她的消息,是為辛念報平安,還是和……聞錚一樣。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麽麽~

我好了一段時間了,但是總覺得困,老想睡覺,碼字也沒有之前快了。

我還需要恢複,目前隻能一天一小章。

本來還想如果精力充足,可以雙開一個福利文,就像去年年中那段時間一樣,雙開一天七八千字毫無壓力。

但現在不好說了,唯一能保證的就是,隻要沒別的事就可以日更,會寫完。

等精力、腦力慢慢恢複,以後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