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虛假的真相
靳尋離開之後, 黎湘就一直坐在昏暗的客廳裏。
旁邊亮著一盞落地燈,她蜷縮著,雙手抱著膝蓋。
她的理智告訴她, 要停止現在的負麵情緒, 可她的直覺卻告訴她,所有恐懼、膽顫、擔憂,都不是平白出現的。
靳尋不會無緣無故突然提起辛念。
他一定知道了什麽。
她拿起旁邊的手機, 快速找到姚珹的窗口, 本想打字提醒, 卻又刪掉,隨即問:“方便嗎?”
等了十幾秒鍾, 姚珹回複了:“嗯。”
黎湘立刻將視頻撥過去。
視頻接通了, 對麵的姚珹坐在柔和的燈光中,連五官棱角中比較鋒利的部分都變得柔和了。
姚珹第一句就是:“你是還在生病,還是光線的問題, 臉色這麽差。”
黎湘想了想, 說:“病好了, 隻是剛才被嚇著了, 這會兒有點冷。”
姚珹挑眉,不過兩秒就想到答案:“靳尋?”
黎湘點頭。
“真是看不出來,原來他好這口。”姚珹笑了:“其實我已經猜到了,靳瑄肯定會跟他求救。他不可能來問姚家, 就會找你。”
黎湘卻說:“他嚇到我的不是這件事。”
“哦。”姚珹麵露恍然,“你那個朋友——辛念。”
黎湘再次點頭, 一直盯著姚珹。
姚珹:“你真這麽關心她?為什麽。”
“你為什麽這麽問, 你沒有值得關心的人麽?”黎湘反問。
但她話音剛落, 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直接, 又解釋道:“我不是質疑你的意思,或者這麽說,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在意、關心的人,對我來說親人不在了,一起共患難過的朋友就是最珍貴的。”
姚珹笑了笑,好一會兒沒言語。
黎湘一時不懂他那笑容裏的意思:“怎麽?”
姚珹懶懶地靠坐著,語調和緩,目光平和,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一針見血:“所以你為這個朋友,是因為這個人,還是因為你們過去經曆的事你放不下?你幫她,是為了建立或維係你們之間的羈絆,還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就算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也不至於遺憾。”
黎湘沒有立刻接話。
她不是沒想過,而且不止一次想過。
她問過自己,辛念那麽固執,何必再理她,也問過自己,過去她們曾是一個世界的人,但現在明顯不是,而且兩個世界相互背離,彼此不能認同,那又何必勉強?
道不同不相為謀,用在陌生人或敵人身上,根本不必猶豫。
然而用在曾經的朋友之間,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半晌,黎湘說:“可能都有,我的感覺有點矛盾,又想維持,又想了斷,還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真貪心。”姚珹笑道。
黎湘也笑了。
有些事無需解釋,畢竟經曆不同。
她之所以放不下辛念,或許隻是因為放不下十二年前的事,放不下過去的自己。
人血是熱的,人心是冷的。
這十二年經曆太多,每到一個轉折,她都會驚訝於自己的冷漠、自私、貪婪,自以為是的情義並不存在,卻把自己幻想到有情有義的地步。
如果有一天真的做到斷舍離,絕情斷義,她也是很期待的,期待自己是怎麽過去的,期待那種沒有任何束縛的狀態。
不知道為什麽,和姚珹聊了幾句,她的心裏舒服多了。
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這次找你,是因為貪心的我剛剛被警告了——靳尋突然提起辛念。”
姚珹眯了眯眼,眼神漸漸變了:“哦,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這不是姚珹第一次這樣形容。
黎湘問:“哪裏有趣?”
姚珹:“為了控製你,提起你最在意的朋友。乍一看很有手段,但這裏麵有個矛盾的地方。”
黎湘聽得很認真,她當局者迷,這時候更願意聽取一些旁觀者的分析。
就聽姚珹說:“他知道拿你的朋友威脅你很管用,但這招如果一直用,就會漸漸失去效力,你聽多了也會煩。如果他要繼續用這招,就一定不能動這個人,否則下次用什麽呢?除非他找到更適合的切入口取代這個人,那她就很危險了。”
黎湘搖了下頭:“我不懂你的意思。”
姚珹笑道:“我這麽問吧,難道除了這個朋友,你就沒有在乎的,害怕被揭開的事了?你的把柄不會這麽少吧。”
當然不少。
名氣越大,風險就越大,收益和隱患是共同成長的。
黎湘明白了:“你是想告訴我,靳尋一直揪著這個人不放,並不隻是因為我有多在意,還可能有其他原因。”
姚珹輕描淡寫地指出盲點:“會不會是因為他在意呢?如果是,這就有意思了,為什麽呢?”
黎湘沉默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說不通。
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從背脊往上爬,一直爬到頭頂。
也就是在這一刻,黎湘再次想起辛念的那句話:“屍骨,就是最好的證據。”
迷霧籠罩上來,可仍憑她如何仔細回憶,所知都是有限的。
僅憑她看到的東西,還無法撥雲見日。
黎湘許久沒說話,姚珹離開過鏡頭前一次,回來時說:“剛才隻是閑聊,別往心裏去,你臉色真的不好,好好養著吧。至於你那個朋友,我會找人看著。”
……
……
視頻切斷,姚珹將手機扣在一邊,拿起旁邊的藥和水服下。
他麵前的桌子上擺著幾份東西,一份股權抵押協議,上麵有靳瑄的簽名,一份黎湘的背景調查資料,是靳尋送到姚嵐手裏的版本。
當然,姚珹知道這版本是動過手腳的,既然是靳尋送來的人,為了個人私利做點改動也很正常。
至於另一份,則是姚珹的人送來的調查報告。
但這上麵提到的卻不止是“郗晨”,黎湘曾經的名字,還有辛念。
說起來這還多虧了靳瑄的多管閑事,畢竟“郗晨”這個名字已經被掩埋了十二年,黎湘連出身背景都改寫了,要查到她和“郗晨”的聯係並不是短時間的事。
而且即便查到是同一個人,還要經過反複論證,證據比對。
靳瑄卻在這個時候登門姚家挑釁,證實連“黎湘”都是假的,在身份造假這件事情上是慣犯。
後來黎湘又因為事急從權,提到辛念。
這就令姚珹的人追查的更為順暢,很快就順藤摸瓜找到了郗晨、辛念之間的聯係,還追溯到十幾年前。
但隨著調查出來的線索越來越多,一些“秘密”也跟著浮出水麵。
就在剛才視頻時,姚珹收到一份郵件。
郵件裏有幾張照片,來自黎湘的學生時代。
哦不,那不是黎湘,是郗晨。
五官有些相似,氣質卻十分迥異,就連身材也像是兩個人。
非常的清純、誘人。
照片中還有另外兩個女生,一個是辛念,輪廓變化不大,氣質成熟許多,另一個則叫戚晚,長相沒有郗晨出挑,眼神也沒有辛念堅韌,氣質有點飄忽,帶了點藝術氣息,但目前還沒有調查到具體下落,起碼在黎湘、辛念近來的生活中,這個女人一直沒有出現過。
除此之外,郵件裏還有一些東西。
十二年前,這三個女生的家裏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郗晨家的賭債還清了,辛念家原本屢屢有人登門鬧事,麻煩也在一夕之間解決,戚晚家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沒多久,三個人都辦理了轉學,舉家搬離林新。
不過就林新那邊傳來的消息,郗晨家真是命運多舛,聽說剛解決錢的問題,郗晨就因突發疾病去世。
而郗晨的妹妹郗望,在這之前就已經失蹤,當地人回憶起來,說總覺得是郗家惹了不該惹的人。
至於郗晨、郗望的母親,聽說後來在春城的某家療養院裏住了幾年,臨走之前有譫妄症的表現。
負責照顧的護士說,曾多次聽到她胡言亂語,說起以前的事,聽上去很離譜。
護士還說,當時常有一個男人去看她。
調查到這裏暫時中斷,隻因這位女士的入院資料院方已經找不到了。
負責調查的人也不敢打草驚蛇,調查緩慢,況且事情相隔多年,一時半刻也急不來。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若有似無的聯係,仍在姚珹腦海中匯聚成型。
林新、十二年前。
黎湘、靳尋。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年的靳尋曾多次往返林新。
姚嵐有一次落腳林新,還是靳尋負責接待。
沒多久,靳家尋回流落在外多年的靳瑄,以及生母趙夫人。
經過鑒定,證實靳瑄確實是靳家血脈,即便靳瑄的父親不太願意認她們母女,靳尋卻在一力促成此事。
後來這十二年,趙夫人和靳瑄也非常信任靳尋。
靳瑄拿到的那點股份原本是高抬她的,也是因為靳尋的助力才到手。
其實靳尋在做什麽,一眼就能看出來。
靳瑄隻是一個傀儡,到了爭奪家產的關鍵時刻,就是靳尋手裏的一個工具人。
但現在,這個工具人要失去價值了。
嗬,靳尋倒是很會利用女人。
差不多就是十年前吧,靳尋和靳疏也因為一個女助理生出不快。
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兩人各打五十大板,一個去東南亞開荒,一個去歐洲拓土。
至於女助理是誰,送來的資料裏剛好有幾張模糊的抓拍。
照片的主角都是靳疏,他和朋友一起對著鏡頭,笑得意氣風發。
但隻要注意觀察,就會發現角落裏總有一個女人,或側身,或背對,有時候露出來一點輪廓,既像郗晨,也像黎湘。
從郗晨到黎湘,被人抓在手裏十二年,明明有著逆反的性格,膽子也大,卻不得不做出逆來順受的模樣。
長此以往,隻會有兩種結果,要麽毀滅,要麽爆發。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需要有人點燃引信。
姚珹一手撐著頭,拿起那三個女生的合照打量著。
看著看著,就笑了。
直到手機響起。
姚珹接起,眼睛依然盯著照片。
對麵響起靳尋的聲音:“這次是靳瑄不懂事,但那2%的股權,我想拿回來,高價。至於其他補償,你盡管提。”
姚珹笑容更深了。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