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黎湘的秘密

戲拍到一半, 中場休息時,黎湘又一次點開監控軟件。

這會兒臨近中午,郗望她們一定起了, 可能還會到客廳活動。

果然, 軟件剛點開,就看到郗望的身影。

但陳熹不在。

郗望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新聞,上麵報道的正是她的案件。

她很專注, 甚至可以說是目不轉睛。

黎湘疑惑了。

在拍《她有罪》之前, 她為了更理解王垚這個角色, 特意聘請一位女心理谘詢師。

取經期間,她也掌握了一些皮毛知識, 大概明白一個人在什麽時候會出現逃避心理, 尤其是當遭遇人生重大逆境,遭受難以痊愈的心理創傷之後。

如果人的心理是共通的,如果這點理論知識是建立在事實之上的, 那麽現在的郗望應該還處於逃避期。

新聞報道的是她的不幸, 會令她回憶起過去十幾年的痛苦, 她怎麽主動選擇看這些?

黎湘不由自主地擰起眉, 心裏生出擔憂,就怕郗望是聽了某些人的鬼話,強迫自己去麵對那些不堪,以為隻要麵對了, 就有希望走出來。

可人的記憶是不會因此改寫的。

或許她得問問秦簡州,慈善機構招的心理谘詢師是否靠譜, 在這種時候有些所謂積極地鼓勵是非常沒必要的。

然而就在這時, 視頻中的郗望突然看向大門的方向。

從外麵進來一個人。

郗望起身, 跑向來人。

黎湘定睛一看, 來人正是秦簡州。

郗望來到秦簡州跟前,在相隔兩步的地方停住,她似乎問了什麽,秦簡州轉身關門,隻是對她搖了下頭。

郗望明顯鬆了口氣。

秦簡州將買來的東西放到桌上,一件件拿出來。

郗望就在旁邊踱步,嘴裏念念有詞。

但在黎湘的角度,隻能看到她嘴唇在動,難以分辨說的是什麽。

等秦簡州開始整理東西,他回應了兩句話,都很簡短。

郗望一下子就站住了,直勾勾地盯住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她的一雙手還搭在桌子上,緊緊扣住桌沿。

秦簡州又對她點了下頭。

這一次,郗望徹底鬆懈下來,然後露出一點笑容,很淡,一下就消失了。

沒多久,秦簡州離開了。

郗望將他送到門口。

直到郗望又坐回沙發上看新聞。

新聞結束了,開始放廣告,她從沙發上滑下去,側躺在地毯上。

黎湘滿臉疑惑地看完全程,等切掉軟件還有點晃神。

幾分鍾後,楊雋送盒飯進來了。

黎湘依然吃得不多,吃到一半,問道:“你上次說,她們害怕陌生人,見到你就往後躲?”

楊雋吃得正香,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黎湘問什麽:“是啊。”

可是剛才郗望見到秦簡州,卻沒有向後躲,反而還向前小跑,雖然到跟前時,她刹住了腳,但那急切地姿態很明確。

她是演員,除了用台詞表達心理和情緒,靠肢體語言和動作來表達也是必修的技能之一,這需要對生活裏的人進行觀察。

如果她迫切地想見到某個人,或是想問清楚某件事,她就會表演出郗望剛才那種動作。

所以郗望跟秦簡州很熟悉?

可這不合理啊。

她們才被救出來不久,秦簡州是代表靳家的慈善基金頻繁去探望,但他是男人,以郗望內向的性格和對陌生人的防備心理,怎麽可能跟秦簡州快速熟悉,甚至主動靠近?

……

……

此後數日,秦簡州都沒有出現在監控視頻中。

郗望和陳熹的生活就這樣千篇一律的重複著,沒有絲毫異狀。

黎湘連續一周去看姚仲春。

負責照顧日常的阿姨說,眼瞅著姚仲春精神好了很多,一到下午就有了盼頭,睡醒午覺就問,小涓是不是要來了。

黎湘的工作很簡單,不用刻意討好,也不用強撐笑容。

她不愁沒有話題可聊,拍戲這麽多年,劇組認識太多人,有的是趣事可以講。

姚仲春生在姚家,見過的世麵多,眼界也高,但劇組生活她一定沒體驗過,聽起來覺得新鮮有趣,連喝藥都好像不苦了。

黎湘會隨身帶一盒糖果,姚仲春吃了藥,就獎勵她一顆,再多講一個小故事。

姚仲春笑起來時像個小女孩,那會令已經瘦脫相的她看上去沒那麽可怕。

似乎她們的相處都是開心輕鬆居多,但有時候兩個話題中間,有那麽幾秒鍾的安靜,姚仲春會露出另外一副表情。

有些深沉,有些陰鬱。

正是這一刻,令黎湘認識到無論病成什麽樣,她都是姚家的女人。

偶爾,姚仲春會引發一些話題。

她問黎湘,有談得來的朋友麽?

黎湘回答:“圈內的朋友有幾個,也算是談得來吧。”

姚仲春又問:“那你信任他們嗎?”

黎湘停頓一秒,搖頭。

隨即她解釋道:“我不是不想交出自己的信任,是不敢。”

不敢。

姚仲春:“為什麽不敢呢?”

黎湘的回答既坦白又直接:“怕被出賣,輸不起。”

陌生人,不了解她的人,是沒機會出賣的。

出賣這兩個字,是為熟人、朋友,甚至是更親密的人打造的。

姚仲春又問:“娛樂圈很複雜麽?”

“說實話,是的。”黎湘笑道:“但和這個圈子相比,小巫見大巫。”

姚仲春也笑了,跟著囑咐道:“在這裏也是一樣,不要相信任何人,記住了。”

黎湘神色如常地點頭。

可她心裏,卻因為姚仲春這一刻的眼神、語氣,而陣陣發緊。

姚仲春是在提醒她,或是警告她。

她是病了,可她的精神是清醒的。

黎湘甚至想到,姚仲春的“任何人”應該也包括了姚嵐。

臨走之前,姚仲春又問她,來了這幾天,有沒有見過姚家其他人?

黎湘搖頭。

然後就聽姚仲春說:“就快見到了。”

……

的確很快。

黎湘將自己的聯係方式留給姚仲春和照顧她的阿姨,便一邊琢磨姚仲春的那些話,一邊往外走。

就在二樓樓梯的轉角,她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吵鬧聲。

這幾天,大宅一直安靜得不可思議。

據說一直住在三樓的老爺子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小姨太自上次露怯,也沒有再上趕著攀交情。

可想而知,這一刻的吵鬧聲是多麽的突兀。

黎湘來到扶手邊,朝樓下看去。

有兩個小孩子在客廳裏追鬧,一男一女,最多五六歲大。

旁邊兩個女人正在聊天,她們是兩個小孩的母親,但沒有去製止小孩子的玩樂,似乎更專注在眼前正在聊的事情上。

她們是姚嵐的大嫂和表嫂,皆出身名門。

片刻後,小姨太領著傭人出現了,說是在廳裏準備了她們喜歡的茶點。

大嫂和表嫂欣然領受,但在小姨太率先轉身的刹那,身後兩人卻交換了一個眼神,表嫂挽住大嫂,仿佛還低語了幾個字。

不一會兒,傭人走向二樓,見到黎湘,說:“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黎湘先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幫我跟太太說一聲,我要趕回劇組,還有夜戲要拍。”

傭人有些為難,但還是照辦,很快去複命。

樓下那兩個小孩子仍在追跑。

黎湘下樓時,他們正好跑到大門口,門口走進來一個男人,兩個小孩險些撞上去。

男人將他們一手一個撈住,兩人又笑嘻嘻地跑開。

男人抬眼,和走下來的黎湘對上。

黎湘這才看清,來人正是姚珹。

屋裏很亮堂,這一次,她將姚珹的樣貌看得很清楚,加上他穿了一身淺色便服,除了驕弱之氣,竟意外地顯出幾分青春。

“姚先生。”

黎湘跟他點頭打招呼,腳下卻未停。

姚珹跟著她的步幅往後退,仗著腿長,一下子就擋在前麵。

“去哪兒?”

黎湘站住:“回劇組。”

姚珹:“這段時間的夜戲不是都挪開了?”

原來他知道。

姚珹又問:“要不要一起去院子裏走走?”

黎湘沒有拒絕的理由:“好。”

當然,她也不會認為,就隻是單純的走走。

小姨太上一次是被人推出來當槍使,也是投石問路。

所以推她出來的人是誰呢,剛才的大嫂、表嫂,還是現在的姚珹?

院子裏亮著幾盞燈,燈光昏黃,映照著一院子的植物花草,頗有幾分浪漫。

黎湘垂著眼睛,看著地上的影子,嗅著植物的香氣以及姚珹身上的藥味,隻等姚珹道明用意。

姚珹的雙手隨意插在褲袋裏,這時不緊不慢地落下一句:“聽說表嫂和你是高中校友?”

黎湘看向他,故作茫然:“是麽?我不認識她。”

她當然知道那位表嫂畢業於哪所高中,但她也的確不認識她,因為她的高中履曆是捏造的。

姚珹微笑著:“大你幾屆,你入學的時候她已經畢業了。”

“哦。”黎湘接道:“原來剛才她們叫我過去,是為了‘敘舊’啊。”

“也可能是為了示威。”姚珹淡淡地跟了句。

黎湘站住了:“那你呢?”

姚珹多走了兩步,也停下來,轉身揚眉。

黎湘:“我還以為我隻是個無關痛癢地外人,我每天來這裏隻是陪我的生母一個小時。一個小時能發生什麽事呢,不會影響到任何人。”

姚珹笑著搖頭,笑出了一口白牙,好像聽到什麽笑話。

幾秒後,他收了笑,問:“就算沒有人提醒你,你自己也要有點覺悟。仲春姑姑手裏是有姚氏股份的——5%。”

哦,症結在這裏。

聽上去不多,但放在任何一個可能爆發繼承之戰的家族裏,別說是5%,哪怕是1%都可能扭轉戰局。

黎湘:“我沒想過要,她也不會給我。”

姚珹:“這話沒有人會信。”

黎湘:“所以我現在被你們視為入侵者了是嗎?可我對你們來說根本不懼任何威脅,你們要攆我走很容易。”

姚珹又是一笑:“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姚嵐什麽都沒有告訴你。”

黎湘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她就是個外人,姚嵐沒必要跟她交代,姚嵐隻是要利用她,而她展現出自己的利用價值,才好上姚嵐的船。

姚珹邁出一步,又一步,步幅不大,卻在朝黎湘逼近。

黎湘沒有躲,隻是看著他走到跟前。

她微微仰頭,對上他的視線。

因為他的身高遮擋住一部分光線,令兩人的臉同樣沉浸在明暗交織的光影之中。

姚珹低頭,說了這樣一番話:“事情可不像你以為的那麽簡單,仲春姑姑,知道這個家很多秘密,你們每天關在一起聊那麽久,那些有秘密的人能踏實麽……你啊,要小心了,這裏的人都很野蠻。”

作者有話說:

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請不要將兩者混淆,代入現實中的人和事,謝謝配合。

紅包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