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黎湘的秘密

《她有罪》拍攝現場——

春天,清晨,微風。

天台的邊緣,男綁匪正抓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女人。

綁匪三十來歲,他很鎮定,眼睛裏卻流露著瘋狂。

女人仿佛隨時要暈厥過去,整個身子都在護欄外,隻用一條細繩將手腕固定在欄杆上。

另一頭,幾名民警正在試圖勸阻男人。

中間還有一位身著西裝的男性心理谘詢師,他是這次的談判員。

黎湘身上穿戴著護具,走上前時謹慎且小心,跨出護欄,緩慢靠近女人。

直到綁匪作勢要去拽細繩上的活結。

黎湘站住了,看向綁匪:“你說要跟我談,談什麽?”

耳機裏傳來指示:“多跟他聊,盡量拖住時間,我們會想辦法營救人質。”

綁匪:“往後退。”

黎湘手裏還有一副護具,她的任務是說服綁匪,讓她給女人質套上護具。

黎湘退了兩步,一手抓緊護欄,神色同樣的冷靜:“從這個高度掉下去,就算掉在安全氣囊上也有可能喪命。如果我或人質出事,你的罪名會升級。”

綁匪看向遠處的天,迎著風:“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但這套陳腔濫調說服不了我。”

黎湘盯著他,隨即笑了,給原本冷靜的神態注入了一絲詭異。

耳機裏持續傳來聲音,讓她不要刺激綁匪,按照流程辦事。

黎湘直接關掉耳機,這樣說道:“我知道你有病,不治之症。”

綁匪:“我沒有。”

黎湘:“你有,心病。”

綁匪看她的眼神逐漸變化。

黎湘繼續道:“事實就是,你沒救了,你不甘心,你要找個人歸咎責任,要拖別人一起下水,你能怪罪的人包括你的生母,可她已經死了,你就想到你的前妻。”

說話間,天台的另一端,兩個男人正在爭執。

“必須讓她回來,她這樣做不合規矩。”

“綁匪指明要和她談,現在隻能配合。”

“這一年她一個案子都沒接過,她失憶了,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出事了我要負責任!”

……

這邊,黎湘正說道:“你指名找我,應該知道我的背景——如果今天人質被你害死,我不會放過你。如果是我被你害死,我的家人會找你的前妻和孩子算賬。如果你要拖他們下水,目的就快要達到了。”

綁匪的笑容越發古怪:“有點意思,繼續說服我。”

黎湘想了想:“自取滅亡之前,要不要給你的孩子留點遺言,告訴他,你很愛他,或是告誡他,讓他不要走你的老路。接下來,他的身份可能會被人挖出來,他要承受他人的指指點點,頂著父親是殺人犯的壓力長大。”

綁匪許久沒有言語。

好一會兒,他才問:“如果你是我,如果是你走投無路了,你會怎麽做?”

黎湘說:“我不是你,我隻能站在我的角度告訴你,如果以我的身份、背景、人脈,都有這麽一天……我會選擇犯罪。”

綁匪眼底浮現出驚訝。

黎湘卻很淡定:“我和你不一樣,我犯罪,會有人替我善後。你呢?”

幾秒的安靜。

場外傳來一聲:“卡!”

原本眼神冷漠的黎湘,瞬間切換一副麵孔,和善的笑,溢滿溫柔的酒窩。

“辛苦了,辛苦各位!”

她一邊和周圍的演員和工作人員說著客氣話,一邊走向導演,在監視器旁邊坐下。

導演誇了幾句,黎湘謙虛回應。

你來我往,誰都沒當真。

黎湘看了眼小片,跟導演討論著調度和台詞。

導演:“台詞是有點文藝了,不夠生活化,但這就是咱們要的效果,太接地氣不符合咱們這部劇的氣質啊。”

黎湘笑道:“還是不夠嚼勁兒,少點感覺,還是讓編劇再品品。”

導演沒有堅持,很快叫來副導演,讓副導演去和編劇溝通。

黎湘起身走向房車,一路笑著與人寒暄。

直到邁進車門,笑容消失。

黎湘坐下,將扣在桌上的鏡子支起來。

鏡子裏映出一副精致且透著女性魅力的麵孔,可她還是覺得不夠,她對著鏡子找臉的角度,嘴裏喃喃著《她有罪》女主角的台詞。

女主角王垚,她的原型人物名叫顧瑤,是個心理谘詢師,曾出過嚴重車禍,失憶就是後遺症之一。

她一直在尋找記憶,在家人和枕邊人勾勒出來的和樂融融的生活裏當了一年的“傻白甜”,直到有個陌生男人冒出來,給她講了故事的真實版本。

黎湘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留了這種證據,大家都跑不掉。”

這是女主角的台詞,發生在一場與她有關的爆炸案之後。

然而黎湘的腦海中,此時閃現的卻不是劇本中刻畫的場景,而是一個雨夜。

大雨磅礴,雨聲蓋過了一切,也迷花了視線。

雨中的她,臉頰發麻,那是被打的。

膝蓋磕在地上,卻感覺不到疼。

她渾身都冷,腦子裏空白一片,時不時跳出來的唯一念頭就是——我不認命,絕不認。

黎湘輕輕眨了下眼,對著鏡子露出一抹笑容,冷漠的,無動於衷的,卻也是絕望的,仿佛有什麽東西隨時要碎掉。

她在笑,但眼神像在哭。

這是她為王垚這個角色設計的“麵具”。

也是她在試鏡之後,劇方認為最貼合王垚的模樣。

在這之前,原作者“絕望的羔羊”曾發出過質疑:“黎湘不夠冷豔啊,不管怎麽轉型,她還是屬於甜係女演員,差了點六親不認的味道。”

雖然原作者有參與選角的權力,但那票也不是很重要,畢竟版權已經售出,即便是“親媽”也沒有一票否決權。

然而片方卻希望絕望的羔羊針對黎湘的形象,對王垚進行適當的微調,還在微信上拉了一個討論組。

片方以為,絕望的羔羊當著黎湘的麵,多少會留點餘地。

沒想到絕望的羔羊卻直截了當道:“你給大眾的熒幕形象太溫柔善良了,很符合主流審美,形象完美,沒有瑕疵。但王垚是有人格缺陷的,她性格裏有瘋狂的一麵,走到絕境時她會選擇犯罪。她認為犯罪並不可恥,無恥的是那些牽累無辜的人,這樣的心理你能明白嗎?”

末了,她甚至還開了一句玩笑:“要不你去試試犯罪吧,也許會更容易入戲呢?”

那天討論組裏的氣氛異常詭異。

直到黎湘用類似的語氣回答:“好啊,等我先去殺個人再來試鏡。”

數日後,黎湘試鏡。

製片人說,感覺遇到了活的王垚。

導演說,就衝這個角色塑造,這部劇穩了。

類似的誇獎,黎湘聽過太多。

絕望的羔羊許久沒有回應,到了晚上,她才忽然在討論組說了一句:“你該不會真殺人了吧,還真挺像是個理智的瘋子。”

回憶閃現到此,黎湘對著鏡子嗤笑一聲。

這時,房車的門開了,進來的是負責行程的助理楊雋。

楊雋是個細心的人,性格也比較穩,話少,也不怎麽笑,時常被人評價高冷,難聽一點的就說他臉臭。

但黎湘恰恰欣賞這點。

楊雋在黎湘對麵坐下,說:“今天沒有夜戲,陳總有個局問你去不去。明天原本安排獨家采訪,但因為趙正翀的案子,那家公司正在接受調查,現在還有另外三家在爭取,我們認為宇盛最適合。華生獎那邊又來邀請,雖然隋月的獎項黃了,還是希望你能以頒獎嘉賓的身份出席……”

楊雋一口氣念了七八件事,黎湘掀起眼皮,隻說:“訪問和頒獎典禮都推掉,這個月的局我都不去。還有別的麽?”

楊雋有一瞬間的遲疑,直到黎湘吐出兩個字:“速度。”

楊雋這才拿出一個信封,放在她麵前。

黎湘將信封裏的東西倒出,先是挑眉,隨即輕笑。

那是幾張照片,有趙正翀堵到她跟前的抓拍,也有那晚靳尋開車撞向安全島,而她在一旁善後處理的鏡頭。

就聽楊雋說:“許煒那邊的數據都清理幹淨了,這些是有人送到片場的,要不要……”

最後幾個字帶了點試探。

黎湘看過來:“什麽?”

楊雋說:“我想……她隻是想要錢。”

黎湘卻搖頭:“這不是她的作風。”

她指的是就這樣將照片送過來。

難道另有其人?

楊雋:“那……”

黎湘將他打斷:“許煒和江秋還沒找到?”

楊雋搖頭:“警方也在通緝。”

黎湘單手撐著頭,手指扒拉著照片,上挑的眼低垂著,眼光流轉,神色遊**,也不知在想什麽。

她的手纖長勻稱卻不露骨,指縫緊密不透光,指甲幹幹淨淨且修剪的隻餘下一道白邊,指尖在照片上敲了兩下,停住了。

抬眼間,她這樣說:“不要去騷擾她。寄照片的人還會有後手,等這個人露麵再說。”

楊雋:“好,明白。”

楊雋將照片收拾好,正準備走。

黎湘的手機進來一條微信。

她點開一看,隻有一句:“晚上來找我。”

她回了個字:“嗯。”

隨即對楊雋說:“晚上我要出去,給我找輛車。”

作者有話說:

黎湘來了,正式進入懸念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