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辛念的自白

下午,辛念提早半小時下班,驅車前往和聞錚工作的中餐廳。

按照聞錚的說法,這裏的服務生和廚師雖然都有案底,且坐牢期間就相熟,卻並非所有獄友都能進來,不僅要經曆幾個月觀察期,還有層層篩選。

有人出獄後會忍不住再犯案,但凡有一點類似傾向他們都不敢要,就怕警察追查到餐廳,其他人會受連累。

從聞錚描述的故事裏,辛念大概得出一條結論,能通過篩選進到這裏的獄友,都稱得上謹慎仔細,後悔過去犯下的罪責,並且用實際行動改過自新。

再說周淮,他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藏得深。

就連聞錚都說,周淮平時話很少,問他以前的事,總是說一半留一半。

聞錚也表示理解,來到這裏的誰過去沒吃過苦呢,說出來外人也不能體會,那又何必說呢?

可這話聽在辛念耳中,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的確,有人不願提起自己吃過多少苦,那是因為不願勾起回憶,但還有一種人,是為了隱藏、掩埋。

而且這種人,他們會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要銘記。

雖然隻見過一麵,但辛念卻直覺周淮屬於後者。

辛念來到中餐廳時,大家都在大堂和後廚忙碌。

聞錚帶辛念去了後麵員工休息區。

周淮已經在了。

他就坐在一張四四方方的塑料桌前,麵前擺著筆記本,正一張張翻看裏麵的照片。

放在旁邊的手機屏幕時不時亮起,已經累計十幾條微信。

周淮趁著喝水的功夫,快速回複一句又放在一旁。

再抬眼一看,聞錚和辛念正朝這邊走。

辛念慢了半步,麵無表情,眼睛卻一直盯著他。

周淮若無其事地略過辛念,先和聞錚打招呼:“張先生那邊已經處理好了,他剛來了信息,尾款已付。”

聞錚笑了下:“辛苦了。”

周淮合上筆記本,便雙手環抱在胸前,又一次看向辛念。

聞錚給辛念拉了把椅子,辛念坐下便問:“趙正翀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辛念試圖讓自己不要表現得太過緊張,然而種種猜測還是控製不住地湧現,趙正翀為什麽遇害,是否真和黎湘有關,周淮的消息怎麽這麽靈通,他和這件事有牽扯還是無意間掌握了什麽?

聞錚又找了把椅子,在辛念旁邊坐下。

辛念依然盯著周淮,盡管他沒有露出明顯的表情,她卻十分肯定,就在剛才那個瞬間,他眼睛裏劃過一絲嘲諷。

什麽意思?

眨眼間,周淮又恢複如常:“說來也巧,我有個獄友前陣子來找我,說他有個朋友知道他認識私家偵探,就透過他委托我調查一點事情。他那個朋友就是趙正翀。”

做記者的人脈關係複雜,什麽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趙正翀會認識有案底的人並不稀奇,但他卻托付這個朋友幫他聯係私家偵探?

辛念很快提出疑問:“趙正翀很信任那個獄友?”

周淮淺笑:“談不上,就是他幫忙牽線介紹,從中賺個差價。”

“趙正翀自己就認識做這行的,幹嘛還要托人找?”

“因為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他沒用真名。”

“那你怎麽知道是他?”

“查到的。”

“他不是讓你調查別人麽,你查他做什麽?”

“因為我要了解當事人的背景。”

辛念眯了眯眼,又來了句:“那他讓你查的是什麽人什麽事——違法?”

周淮似乎露出一點笑意,又很快消失:“私家偵探本來就不合法,和狗仔一樣,幹的都是侵犯他人隱私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火藥味越來越濃。

聞錚幹咳兩聲,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怎麽越聊越偏,說正事兒。”

隨即他碰了下辛念的手,小聲嘀咕:“咱不是來問趙正翀的事兒嘛。”

辛念回握了他一下,語氣和神情都有所緩和:“職業病犯了,抱歉。”

“跟我道什麽歉。”聞錚說。

辛念扯出一點笑容,餘光瞄到周淮正審視他們,便對聞錚說:“我有點渴了,給我找點熱水吧。”

聞錚有點遲疑,看看辛念,又看了眼周淮,最終還是站起身,說:“那個,你們好好說,可別吵起來啊。”

周淮回了個笑容。

待聞錚離開,周淮的笑容消失了。

辛念也換了一副麵孔,靠向桌沿,雙手就放在桌上:“趙正翀讓你調查的人,是不是我。我猜就算不是我,也和我有關。”

周淮笑了,依然是嘲諷的:“你很聰明,但也很多疑。”

這像是回答,又像是否認。

辛念繼續道出猜測:“因為我的身份以及你查到的東西,令你對委托人的動機產生懷疑,於是你才去查委托人是誰。在得知是趙正翀之後,你跟過他,後來從聞錚那裏得知我有個同事失蹤了,你知道這不是偶發事件,多半和他委托你調查的事情有關,之後又通過某些渠道了解他已經遇害。”

如果這番推斷貼近事實,就說明周淮有自己的門路,而非聞錚所說的“新人”。

現在回想起來,黎湘帶隋月出入會所那些照片是在私人會所門口拍到的,那家會所開在公園裏,公園下午關門後會所才開始做生意,能進出的車輛都是特別放行,周淮卻能跟進去,這可不符合社會上普遍認為的“新人”定義。

周淮笑意漸濃,卻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辛念研究著他臉上的表情,試圖從中證實自己的推斷:“現在聞錚不在這裏,有什麽不想讓他聽到的,直接說好了。”

周淮收了笑,跟著反問:“是你不希望他知道吧?你做過什麽,你心裏比我清楚。”

辛念神情未變,唯有眼底的光隱隱波動,既然知道他是在攻心,就不能自亂陣腳:“你不用詐我,如果你真有我的把柄,又缺錢花,就會跳過聞錚找我談條件。如果你不圖錢,隻是關心聞錚,你隻會暗中提醒他小心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繞來繞去。”

辛念繼續道:“我隻想知道趙正翀為什麽查我,你都查到了什麽,他是不是因為托你調查的東西才遇害?既然這件事和我有關,能不能給我個痛快,或者你開個價,我願意買。”

回應辛念的是一聲笑,周淮問:“不怕連自己的命都搭上?”

辛念:“那要看是什麽事了。”

周淮從外套兜裏摸出一個優盤,放在桌上推到中間:“這裏是一部分。”

辛念立刻伸手,將優盤攥住。

優盤上還殘留著一點溫熱,她將優盤放進兜裏,問:“多少錢?”

周淮隻道:“免費。”

辛念不免狐疑:“這麽便宜我?”

周淮說:“因為這事不好定性,鬧大了可是天價,我怕你付不起。如果你一定要給,那就自己掂量吧。”

……

不到十分鍾,聞錚回來了,還端了一杯熱水。

辛念不緊不慢地喝了半杯。

周淮已經離開,可他們的話題卻還圍繞著他。

辛念問起周淮的來曆,還讓聞錚有機會去打聽一下,或者問問崎哥。

聞錚有些不情願:“不是我不好奇,是有些事好奇沒有意義。這不是委托調查,何必浪費精力?”

聞錚一開始給辛念的感覺,是在某些事情上過於粗枝大葉,後來了解得多了才漸漸明白那隻是一種處事態度。

聞錚和崎哥接觸那麽久,心裏必然早就有數,崎哥介紹的人絕不會簡單,但以聞錚的性格,崎哥不說,他也不會多問。

辛念不希望為難聞錚,便又問:“那趙正翀委托他的訂單,你事先知道嗎?”

聞錚:“我要是知道,能瞞著你嗎?而且那是在周淮來之前自己接的單,要不是出命案了,他還不會說呢。”

也就是說,周淮在來這裏之前,幹的就是這行。

既然可以單幹,怎麽又來跟聞錚搭夥?

辛念越想疑問越多,索性先回家,結果車開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來,她沒有加周淮的聯係方式。

回到小區後,她先給聞錚發了信息:“周淮的微信我忘加了,你推給我吧?”

聞錚笑道:“這麽明目張膽地跟我要另一個男人的聯係方式,我可會吃醋的。”

辛念發了個笑臉:“又不是搞奸情,是正事,乖~”

聞錚回了好幾個傲嬌小表情,隨即拉了一個討論組,將辛念和周淮都拽了進來。

辛念向周淮發出好友邀請,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筆記本。

優盤讀取很快,裏麵隻有幾張照片。

點開的瞬間,辛念也做好心理準備。

然而定睛一看,照片的主角卻不是她,而是……黎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