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伍琳琅對水的操控力是絕對的,無論是水管裏的水還是噴泉裏的水,在她的調動之下可以完全匯聚往一處,長廊上漫至樓梯都已是一片澤國。
熊提抽出浸沒在水中的手,無形的小簇的電流繚繞在他的指腹周圍,摩挲間發出“嘶嘶”聲,這是釋放的“帕拉馬雷神”之力的餘威,方才借住水質蔓延,將走廊遭遇精神汙染的一眾瘋狂實習生們電擊至暈厥。
水與電的元素相輔相成,也正如伍琳琅和熊提一直都十分默契,每到此時,熟知他倆的人都會非常識相的退避三舍,以免被誤傷到。
顧渢止最是懂得,也正是這麽做了,所以他把盛歡拖進了就近的消防門內。
熊提和伍琳琅絲毫沒覺得他倆會有什麽問題,遂在確定場上再沒有危險人員處於站立狀態之後,倆人就去到消防門外喊人。
“顧哥!!!盛歡!!”熊提“邦邦”的拍著鐵門說:“沒事了都電趴下了!!!出來吧!!”
門裏頭沒動靜。
熊提一頭霧水,又敲了幾下門,然後將臉貼到了門板上,一陣短暫的急喘以後,他聽見有人在裏麵拖腔拉調的唱起了金剛經。
沒錯,是金剛經,南無香雲蓋菩薩摩柯撒,鼓點還是木魚打的。
一瞬間,熊提頭皮發麻,有種置身於煙熏繚繞的寺廟類旅遊景點的錯覺,路邊所有的商店都在單曲循環這嘔啞嘲哳的佛教音樂,伴隨著一連串他聽不懂的文字,賣家大肆揮舞推銷著“五百元一把的觀音香”,足以叫人萬念俱灰心如止水。
未幾,門朝裏打開。
顧渢止率先從裏麵走了出來,逃也似的,滿臉晦氣,盛歡緊跟其後。
“你倆在裏麵幹嘛呢!這麽久才出來!”熊提大惑不解道。
“沒幹嘛。”顧渢止沒好氣的說。
“沒幹嘛?那我剛才怎麽聽到有人在裏麵唱經啊!”熊提探頭探腦說:“還有木魚伴奏呢!”
“是我啦!”盛歡舉著手機說:“電子木魚,敲一下,功德+1!”
“你缺大德!”顧渢止扭頭罵道。
“幹嘛罵我!”盛歡大呼委屈:“是你讓我想辦法的嘛!你看!這辦法多好!迅速起效!”
“難聽死了。”顧渢止一手套著耳朵一手理著衣服下擺,氣的飆髒字,“媽的,這一個月都要做噩夢。”
盛歡大聲指責:“你這是對佛祖不敬!”
“我敬你個頭!”顧渢止作勢要伸手揍他。
奈何手在半空中懸了一陣,最終還是落下來,撓亂了自己的頭發。
熊提:“……?”
大熊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大熊說不上來,於是他揪住伍琳琅咬耳朵,“他們明明說的都是人話,可為什麽我聽不懂?”
“要我說你遲早會因為你的峽穀情商被顧哥按死在馬桶裏。”伍琳琅淡定道:“臭情侶之間打情罵俏,你非要聽懂幹嘛?忙正事。”
熊提:“……”
幾人分散開去檢查地上人質們的安全,經由蘇格拉底掃描生命體征,這些人除了被中等量伏特的電流擊暈失去了意識以外,旁的倒也沒有什麽大礙,無論是腦髓還是骨髓都尚且健在,幾人這才長鬆了口氣,伍琳琅道:“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看來這鬼藤章魚的工作效率也不是很高嘛。”熊提拍拍肚皮說:“居然就這麽把人安置在階梯教室裏,陣仗搞這麽大,我以為他抓到人會迫不及待的上嘴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不是他不想上嘴,而是他不能。”
盛歡沒有攜帶斯賓塞的配套裝備,故而在三人跟蘇格拉底協同合作檢查人質的時候,他站在積水中持續的發著呆,忽而語出驚人。
“歡,你這啥意思?”熊提道:“展開說說。”
盛歡瞥了一眼顧渢止,張了張嘴,微有猶豫,顧渢止回睨他一眼,看出了他滿臉都寫著“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人設包袱拿不起放不下,果真是累得慌。
“我來替他說吧。”顧渢止說:“我懂他意思。”
熊提:“哦豁!”
“就鬼藤章魚目前的行為模式來看,他很有可能除了細胞寄生和絞殺,並沒有別的入侵方式,細胞寄生還是僅針對於生理狀態孱弱的細胞,譬如淩正亭那種即將走到生命終點的老年人,健康的年輕人的細胞他並沒有辦法順利的自主入侵。”顧渢止沉吟道:“從他必須借由淩正亭的腦袋來汲取福爾馬林的行為來看,很有可能他的身體結構是由各個盲端的觸手組成,缺乏相應的攝取入口,而現在淩正亭的頭被盛歡切斷了,他的細胞會自動修複創口,但基因決定細胞行為,他頂多隻能在身上長出一根新的觸手來,卻絕對沒有辦法創造出一顆新的淩正亭的頭,所以即便他有吸人骨髓的意願,想必也沒有辦法順利執行。”
盛歡還在試著挽尊:“唉!什麽我切了淩正亭的頭啊,你不要亂講話!我可沒有切,那是我的一個朋友——”
顧渢止懶得拆穿他:“OK,fine,你的一個朋友。”
盛歡有被敷衍到:“……”
伍琳琅與熊提對視了一眼,微有恍然。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現在就不用太著急了。”熊提說:“人質都在這裏,這鬼藤章魚還黔驢技窮——”
顧渢止沒有發話,他的腦子裏閃過一道疑影兒——就是那個在階梯教室裏張口吞掉了枯葉蝶的詭異的女人。
他總覺得鬼藤章魚並非是黔驢技窮。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盛歡爆發出一聲斷喝。
“喂!!別跑!!”
顧渢止豁然抬頭,就見盛歡已從身邊兔子般的躥了出去,所過之處水花四濺,伍琳琅與熊提皆下意識的用手擋了擋,望向盛歡追逐的方向,長廊盡頭那裏站著一個女人,一個披頭散發如鬼魅般的女人。
那女人雙手低垂,穿著一看就是造價不菲的職業套裝,腳下還踩著細高跟鞋,苗條的身材卻佝僂著,黑色的頭發遮住了臉,看不清楚五官,站在那兒真真像個鬼,隨著盛歡的突然暴動,那女人肩膀一歪,便淌著水消失在了原處。
顧渢止神色微變,掉頭對熊提和伍琳琅道:“你們兩個負責轉移保護人質!我跟盛歡去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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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應當是淩正亭的兩個女兒之一。
那日在跨江大橋的橋頭交接淩正亭的腦袋,盛歡隔著車窗遙遙一瞥,就再也沒有忘記過。雖然對方的上半張臉他看不清,但他記得對方的嘴角有兩顆痣。
這場蠱惑人心的招聘麵試會是淩正亭的兩個女兒舉辦的。根據他們之前的分析推斷,鬼藤章魚正是通過強悍的精神汙染能力操縱了淩正亭的兩個女兒,繼而使得淩正亭的女兒再對麵試者產生汙染的作用。
那麽淩正亭的這兩個女兒就都成了高危因素,且不說她為什麽會突然以窺伺的模樣出現在現場,那些實習生好好地突然暴起而攻擊來人,想必也是受到了某些暗示。
是禍害,就不可以放過。
那女人漂移的速度極快,她一雙踩著高跟鞋的腳柔弱無骨般的在地上滑動著,全然看不出踝關節的運動,一眨眼的功夫就飄上了樓,盛歡窮追不舍,他隻感覺周遭的光線越來越暗,他支身步入了這棟迷宮一般的大樓的深處。
女人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張臉叫盛歡猛地怔住,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那你絕對稱不上是一張人類的臉,說是外星生物還差不多,五官融化了一般歪七扭八,隻剩一張鮮紅的嘴還在下巴的原處安置,翕動著說著一些聽不懂的低語。
盛歡的眉頭緊蹙,他承認他有被這張臉醜到零點二三秒,但這絕對不會成為叫停他追逐的理由!
他馬不停蹄,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的狀態讓對方狠狠的愣怔了一刻,女人複又轉頭奔逃,盛歡窮追不舍,他拐了個彎的功夫,女人水藻般的頭發絲沒入黑暗,輕輕一晃就消失了。
盛歡這才刹住腳步。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深入腹地,這是一個全然封閉的環境,沒有一扇窗。
頭頂的白燈忽閃忽閃,仿佛短路了一般,印在牆低處的“安全通道”的標誌綠瑩瑩的森然亮著,兩處光源都不足以照亮視野。
四周靜的可怕。
盛歡油然而生一種古怪感。
這種古怪感並不陌生,甚至還有些熟悉,他皺起眉,在原地轉了一圈。
環視周遭,那種古怪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濃厚,盛歡很快發現了古怪感的源頭——他的四麵都是向上的樓梯。
什麽時候多出的這麽多的樓梯?!且都是向上的,這怎麽可能呢?有向上的必然有向下的,不然他是怎麽上來的?又要怎麽下去呢?!
盛歡抬眸,那長長的階梯沒入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幽暗。
這畫麵的確似曾相識,在哪兒出現過呢?哦,是在……夢裏。
這個念頭讓盛歡錯愕的瞪大了雙眼。
他的確在夢境裏夢到過走不完的樓梯,他一直向上爬,一直向上爬,但眼前的黑暗隻會越來越濃重,越來越看不到頭,他會徹底深陷進去,再回頭時,連來時的路也找不到了。
那種恐怖感叫人毛骨悚然,無法擺脫,盛歡時常由夢中驚醒時會發呆,他會稀裏糊塗的反複的思考,置身於那個夢境裏的他或許不該選擇往前走,原地待著的話,一切會不會有所改變?
故而此時此刻,麵對著四個各呈九十度角的蒼白的樓梯,盛歡沒有選擇任何一條,他在原地站著,合上雙眼,深呼吸。
他的神思漸漸寧靜下去,摒除了一切雜亂無章的思想訊號,良久,另一種生動真切的聲音侵入了這極致的靜謐之中,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了。
是腳步聲,還帶著陣陣回音。
盛歡豁然睜開眼,他聽到顧渢止在喊:“開心——!!!別動!!站在原地!!千萬別動!!”
盛歡猛地垂眸,目下一片高聳空曠,他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十層的高度,這處高樓是中空的,金屬色的回廊圍出一個正方形,下方是他們之前隔著玻璃看見的那處陽光噴泉花園,金屬的象鼻在噴泉水停止流淌之後矗立朝天,散發著冰冷的銅色的光澤,如同一把把處刑的利劍。
盛歡正站在回廊的折角處,背後是大半人高的玻璃圍欄,他不知何時居然自己翻過了走廊上的這道圍欄,腳後跟還踩著一掌寬的石料,足尖卻已經踏出去,置於懸空之地,此處就仿若地獄頂層的入口,他隻要方才隨便選擇哪一處“樓梯”前行一步,立刻就會掉下去,墜入萬丈深淵,被那些金屬的象鼻刺穿,死無葬身之地。
盛歡的目光微動。
認識到這一點時,他並沒有感覺到多麽的心有餘悸,心底沉靜,淡然。
畢竟與夢境裏的一切無限延伸的恐怖相比,現實裏的境遇是可操控的,也就沒那麽讓人害怕了。
他雙手撐著玻璃的圍欄,輕巧的翻入回廊之內。
堪堪站定,顧渢止已經衝到了他的跟前,一把捧住了他的腦袋,將他捏成了金魚嘴。
“你看著我!”顧渢止說:“冷靜點,看著我!”
“我正看著你呢。”盛歡甕聲甕氣的回答:“我的好學長顧渢止。”
顧渢止愣了一下。
盛歡反握住他的手心,將他的手指輕輕掰開一下。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認得你了?”他語調輕柔的安慰道:“以為鬼藤章魚汙染了我的腦子?”
顧渢止的唇角倏地抿緊。
“安啦,他對我一點不起作用。”盛歡懶懶的說:“他如果真的進到我的腦子裏去,應該隻會看到一句話在到處亂飛,你猜是什麽?”
顧渢止眯了一下眼睛,撒開手轉身就走。
盛歡:“?”
盛歡:“你跑什麽!猜啊!”
顧渢止:“不猜,猜不出來。”
盛歡急吼吼的追上去道:“你猜一下啊!不猜一下怎麽知道猜不出來!”
顧渢止麵無表情,腳步不停:“那也不猜,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盛歡:“……”
那句“顧渢止是個有魅力的臭流氓”被噎在喉嚨口,不上不下,盛歡拳頭都硬了,他正對著顧渢止的背影比劃了兩下,忽聽顧渢止道:“你做什麽突然追出去?”
“啊?”盛歡愣了一下,成功被帶跑題:“當然是為了抓犯人!”
“哪個犯人?”顧渢止道。
“淩正亭的女兒啊!”盛歡說:“你沒看見?”
顧渢止忽而駐足,他回眸道:“看見了,原來她是淩正亭的女兒。”
盛歡:“……”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很下不來台了,不料顧渢止又補了半句令他更下不來台的話。
“臉都變成那樣兒了,你還能認出來她是淩正亭的女兒,厲害了我的開心。”
盛歡:“……”
他張口結舌,抓耳撓腮,不知該怎麽編下文,但好在顧渢止沒有繼續盤問下去,而是沉吟道:“淩正亭有兩個女兒,”
盛歡張了張嘴,不解其意,半晌隻能幹巴巴的“啊”了一聲。
“我見到的應該是他的大女兒。”顧渢止緩緩自語道:“他的大女兒吞掉了我的枯葉蝶,並調動人質向我們發起進攻。”
“啊?”盛歡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眼神疑惑。
“然後他們來到了現場。”顧渢止續道:“看見了你,大女兒掉頭就跑,小女兒反應慢,漏了蹤跡,被你發現了,她也選擇掉頭跑,但還是被你跟上,一路追逐戰到這裏,她擺脫不掉,不得已之下試圖對你實施精神汙染,他們的精神汙染起效了,但又沒完全起效,你從幻覺裏走出來了,毫發無損。”
盛歡:“你這不對啊……怎麽說得好像我才是異種一樣!我是受害者吧!”
顧渢止:“他們怕你。”
盛歡:“?”
盛歡:“不,他們不怕我。”
顧渢止:“但是他們為什麽怕你呢?”
盛歡:“……喂喂他們不怕我的呀!”
顧渢止自顧自的:“——難道僅僅因為,他們的精神汙染對你不起效?”
盛歡炸毛了,“顧渢止!!你要我說多少遍啊!!!他們不怕我他們不怕我!!他們才沒怕我呢!!我是男學生,他們才是怪物!!我看到他們都快嚇尿啦!才應該躲著他們呢!!他們怕我做咩啊!!”頓了頓,他氣急敗壞道:“又不止我一個人跟他們打了照麵!你不也看見她了嗎!你不也什麽感覺都沒有!神誌比我還清楚呢!”
“我當然不會受影響。”顧渢止說。
“為什麽?”盛歡不服,“你為什麽就不會受影響!你難道是超人嗎!”
“我有這個。”顧渢止忽而朝他抬起手,他勁瘦有力的腕骨上附著著一塊圓形的暗金色的圓盤,無數齒輪在深處運轉對合,像一塊複古的名表。
“這是什麽?”盛歡道。
“這是——”
顧渢止剛要回答,隻聽“砰”一聲巨響,旁側的牆體裂開了。
堅硬的石料碎片四下飛濺,一條黑色的龐大觸手破牆而出!
顧渢止閃避不及,被當胸一擊,整個人狠狠的飛了出去,觸手猶嫌不足般,迅疾竄上前,靈活的卷住顧渢止的腰,將他由高處狠狠的摔下!
“轟”
顧渢止從十樓的高度跌至二樓,他屬於人類的軀殼在觸手的瘋狂推按之下將成排的牆壁砸的深刻凹陷進去,碎裂的磚石簌簌掉落,幾乎將他深埋其中,如一所墳。
耳畔充斥著巨大的碰撞碎裂之聲,地動山搖,盛歡一時站立不穩,撲到在側,他眼睜睜看著這根熟悉的長滿了堅硬吸盤的醜陋觸手從跟前飛馳而過,如同那晚虐殺杜晨飛一樣,可這次纏繞著的並非是於他而言無關緊要的人了,盛歡垂落眼珠,怔怔然望向遠下方的那處廢墟。
迷宮一樣的建築物被貫穿出一處孔隙,不甚明亮的陽光泄露進來幾分,照亮了翻飛彌散的塵埃,非但沒有帶給人希望,更讓人生出一種舊日終結的頹敗感。
“砰”
觸手將自己從碎石廢墟當中抽拔而出,它完成了它的任務,殺死了對它而言有重大威脅的存在,淩空回縮,再一次從盛歡的眼前掠過。
盛歡的瞳孔收縮了一瞬。
他不明白,他明明與顧渢止站在一起,這觸手偏偏無視他而選中了顧渢止……還當著他的麵殺死了顧渢止。
“你怎麽敢的?”他喃喃的說,胸腔裏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暴怒情緒,“你……怎麽敢!”
顧渢止被埋在碎石瓦礫之中。
他趴伏的動作軟且平,沒有支撐點亦沒有起伏,那是大部分骨骼碎裂的結果,人身上有二百零六塊骨頭,維持人類肌理髒腑的運轉,任何一塊出現移位或是損傷,都將造成不可估計的後果,遑論損傷大半,正常人此刻早就該已經魂歸九泉。
鮮血像是一麵鋪陳開來的旗幟,於磚石的縫隙裏無聲的蔓延。
顧渢止被血沾染的指骨稍稍迂曲。
他清雋的腕骨上,那塊圓形的表盤在閃爍著微光。
細小的光澤襯的他被血和灰塵覆蓋的肌膚越發的暗淡無色,其中無數的齒輪在不停歇的對接碰撞,交替傳輸著神秘的介質。
蘇格拉底的聲音如晨鍾暮鼓,響徹在他的耳畔。
“意識搜索……”
“檢測完畢,存在無傷求生意誌,啟動機體修複,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二十……”
廢墟中的男人豁然間睜開了雙眼。
他的瞳孔深處猶如殘存飄搖的燭火重新被點燃,一分分亮起,而後,衣服下方鬆弛的肌肉也如同上了軸的發條,一分分的緊繃起來。
他抬起眼眸,昂首,看見盛歡從腰後拔出了刀,奮不顧身的撲向了急速收手的鬼藤章魚。
“不……”他短促而沙啞的吐出一個字,“隻有與人類器官接壤的地方才是薄弱點!那裏不是……你砍它沒有用的開心!!”
“當”
煉金武器斬在堅硬的吸盤之上,火花四濺,盛歡下手未曾留情,巨大的反作用力將他整個人也震飛了出去,他處於十層的高度,眼看著就要落地摔成肉餅,顧渢止前臂撐地,弓起脊梁,背上堆砌的磚石出現了鬆動,被悉數抖落,耳畔是蘇格拉底的聲音:“進度百分之七十,警告,警告,自我修複中止——”
顧渢止蹬地而起,他張開雙臂,他非凡的跳躍潛能令他在高處接住了盛歡。“嘩啦”一聲,兩人雙雙栽倒在地,緊緊的抱在一起,連滾四滾才停住,盛歡頭暈目眩,他枕著顧渢止的胸口望向高空,眼看著巨大的觸手在高處劇震顫動,愈加狂亂的舞動著,隨著它的撞擊拍打,內部的建築構造幾乎被損壞殆盡,玻璃、鋼筋、石塊如雨一般墜落。
顧渢止護著盛歡的頭往角落裏暫且退避,盛歡死裏逃生,喘了口氣,扭頭錯愕道:“你沒死?!”
“嗯,沒死。”顧渢止說。
“這……怎麽可能呢!”盛歡說,他用力甩了甩腦袋,顫巍巍的伸手,對著顧渢止從頭到腳指指點點,難以置信道:“那種高度摔下去……不死?!你難道是鐵打的嗎!”
“別說的好像很惋惜似的,我有特殊的康複技巧。”顧渢止聳了聳肩,語調輕快的說:“想學可以傳授給你哦。”
盛歡驚得瞪圓了眼睛。
“真假的?百分百康複?!”他半信半疑道:“那不成不死之身了嗎?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我不信。”
“當然不是百分百了。”顧渢止說:“百分百是需要時間的,我現在也就恢複了個七八成吧。”
“七八成。”盛歡不乏豔羨道:“七八成就已經這麽矯健了?!那你那沒恢複的兩三成在哪兒?”
顧渢止說:“當然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了。”
“我看不見的地方。”盛歡沉吟道:“是很重要的部位嗎?”
顧渢止想了一下,“重要,但目前為止用不太到,也無所謂。”
盛歡若有所思的,“哦……”
末了,他不由自主的下垂眼眸,落在了顧渢止的**。
“不是吧?”他憂心忡忡道:“學長,你該不會不舉了吧?!”
顧渢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