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得到了係統的肯定,熊提與伍琳琅一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遂又齊齊回首往後看。
車後座上睡著一個年輕男人,白襯衣黑襯褲,臉上蓋了頂鴨舌帽,橫放的車坐墊根本容不下他的長腿,隻能斜斜的屈著踩在地上,他攏著手臂,襯衣袖口上卷,露出的小臂健壯修長,手腕上帶著一塊泛著金屬光澤的圓形腕表,樣式複古,緊緊貼合著皮膚,下方有青筋脈絡隱約縱橫,性感且貴氣。
熊提擰著眉頭看了半天,還是有點子後怕。
“這合適嗎?”他吐了口香糖,減肥期的食欲滅了一半:“顧哥醒過來會不會打死我倆?”
“有什麽不合適的?”伍琳琅怡然自得的坐正,對著手機殼上自帶的小鏡子整理空氣劉海:“咱這順風車可不是白搭的,都不需要付出點什麽嗎?長得帥也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當飯吃的!”
“咱事先也沒說啊!”熊提的危機意識很到位,愁眉苦臉:“順風車順風車,收費的那叫嘟嘟打車。”
“你速戰速決,不告訴他不就行了。”伍琳琅催促說:“看任務趕緊的。”
熊提一想也是,把SUV停在路邊,對主係統道:“蘇格拉底,加載任務詳情。”
車載音響的位置處鴨子坐著一個巴掌大的JK少女,是栩栩如生的全息投影,腦袋上飄過一行粉色的“數據加載中……”,未幾,她拍手微笑道:“任務詳情加載完成,已發送至組員終端。”
車廂內同時傳出三陣震動提示音。
伍琳琅和熊提的表情如遭雷劈。
“你down數據的時候不會勾了目標全選吧!”伍琳琅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瞳孔巨震。
熊提哭喪著臉,“好像忘記改了……”
隨後,一聲低沉喑啞的“嗯”從後方傳了過來。尾音上揚,如大提琴弓弦撩人的輕顫。
——是顧渢止被震醒了。
熊提和伍琳琅生無可戀。
男人抬手抓起臉上的帽子扔到一邊,半眯著眼去掏口袋。從後視鏡裏,熊提可以看見男人花了好一陣子功夫才把手機摸出來,舉到眼前老近老近的位置,白亮的手機光芒將其高挺聳立的山根映的像刀片,熊提“咕咚”咽了口唾沫,下一秒,他的駕駛座後背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這一腳力透椅背,把熊提撞到方向盤上又彈回來,安全氣囊都差點兒飛出來。
伍琳琅戰術性後仰,“啪”的合上了化妝鏡,行雲流水的把隊友賣了,“顧哥!我反複勸他了!熊子不聽啊!非要你當督導員!你不督他就哭就鬧就走不動道兒!”
熊提:“???”
熊提:“伍琳琅你做個人!!”
顧渢止活像一隻剛從古墓沉眠裏爬出來的吸血鬼,幽幽的傾身靠過來,一左一右扒住了兩個駕駛座的後背,十根蒼白的手指嵌進皮墊裏頭去。
“今天中午十二點五十三分。”他啞聲說:“我的上一個外勤組才解散。”
熊提強顏歡笑,“顧哥我造啊!”
“現在是淩晨兩點整,我又進了一個新的組。”顧渢止咬牙切齒:“我已經連續跳組六個月了熊提!今天我是請了年假回來的……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一旦進入外勤組,生活作息就像被扔進了絞肉機,一般人出勤半個月要修養半個月,不然人不死也要廢,跳組指的是進出組時間小於72小時,相當於隻留了一口喘氣的時間,熊提的最高記錄是跳組一月半,那段時間他的朋友圈像個巨型垃圾場,每條狀態都能展現出他的精神狀態,哀嚎辱罵詛咒世界毀滅應有盡有。
跳組半年的顧渢止,其強大的心理素質和體能已經不屬於人類該有的範疇了。
但也能看得出來,顧渢止有在崩壞的臨界線徘徊,所以自請了半年假期回家,上麵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顧渢止的家鄉在虞城,而虞城又恰好是熊提和伍琳琅的任務目的地,他就搭上了這輛順風車,從上車開始他就在補覺,現在看來,就在他補覺的過程中,順風車變成了賊船。
如果說跳組間隙72小時是為了讓人喘口氣,那熊提這剛過了14個小時就又拉顧渢止進組相當於連喘氣的機會都沒給人家,實在是畜生行徑。熊提自己也很心虛,雙手合十道:“顧哥我錯了!!我發誓您什麽也不用做!您睡覺就行!!”
“是啊是啊,總結匯報我們寫。”伍琳琅在一旁毫不走心的附和說:“純粹隻是借你的名字成個組啦!”
“你們正經組個人很難?”顧渢止惡狠狠的發問。
“難!難於上青天!”提到這個熊提立刻變的哭唧唧的,“臨近期末大家刷學分的刷學分補考的補考答辯的答辯,哪樣不是要留著完整的胳膊和腿兒的,當然不會有人選這時候出外勤啊!”
“是啊顧哥,你是不做飯不知柴米油鹽貴!”伍琳琅說:“就在你忙著跳別人的組的時候,自家全靠衛哥撐著,衛哥是能一個頂倆呀但最近他也被調去瑞士了,可憐我跟熊子淪落成了留守兒童。”她西施捧心。
熊提:“孤寡,孤寡!”
這倆人一唱一和,搞得氣氛一片悲慘世界。
顧渢止歎了一口氣,竟然無法反駁。
的確,他都能被拎著連軸轉六個月,可見人手之不夠用。
“事先聲明,我真的什麽都不打算管。”顧渢止說。
“開玩笑!”伍琳琅一拍大腿,豪情萬丈:“C級任務我跟熊子閉著眼睛都能完成,您老就踏實睡吧!別讓無情的工作壓力損毀了您英俊的容顏!”
“奏是奏是!”熊提搖頭晃腦的接話:“您好不容易回趟家鄉,故地重遊,萬一遇到什麽前任什麽的,頂著倆黑眼圈不知道還以為您腎虛呢哎喲喂——”
伍琳琅一肘拱在熊提身上,打斷了他的滿嘴跑火車。
顧渢止的眸子裏不經意掠過一瞥弧光。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熊提瞪著伍琳琅,滿頭問號。
伍琳琅不吭聲,麵色凝重非常,直到車載音響邊上的主係統蘇格拉底突然開始跳可可愛愛的極樂淨土,才打破了僵局。
這是一個待機動作。
蘇格拉底有很多版本,什麽PC端版本,手機端版本,車載版本等等等等,作為被廣泛使用的AI主係統,其初始形象是以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為原型的智慧老者。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版本更新迭代,信息部門緊跟潮流,皮膚功能應運而生……
顧渢止凝固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
“這是我最喜歡的漫畫少女聯名款皮膚!限量200個!隻要1688!”這一刻,熊提表現出了一個宅男對於可愛美少女的那種刻在DNA裏的熱愛,手舞足蹈道:“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熬了三個通宵,眼睛都熬紅了。”
“……”
這話題轉的簡直不能再生硬了,顧渢止的表情有些空。
“不要跟用了一萬年原皮主係統的人賣這種安利啦。”伍琳琅拍熊提的肩膀,語重心長,“顧哥上次看到我把蘇格拉底變成小愛豆,也是這副老爺爺地鐵看手機的表情。”
“我實在是沒辦法接受一個常年穿Tunic的老者突然對你Wink或者是說什麽‘薑還是老的Rua’。”顧渢止的表情緩過來了,幽幽道:“我甚至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某種程度上來說,顧哥的無欲無求造就了他的無懈可擊。”熊提由衷的感慨,“佩服,敬重。”
“受不了你們了。”顧渢止一仰頭倒下去,枕臂闔眸,決定叫停這類慢性自殺的行徑,“睡了,沒事別叫我,有事也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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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順了顧渢止的老虎屁股,伍琳琅與熊提開門下車。
暴風雨後的地麵猶自濕漉漉的,空氣卻是異常的清新,入目是高聳入雲的住院部大樓,在夜間燈火通明。
“你剛才拱我幹嘛?”熊提納悶道。
伍琳琅抬手架上墨鏡,幽幽道:“怕你在顧哥的雷區被炸得屍骨無存啊。”
“是嗎?我踩著顧哥雷區了?”熊提大為意外,“哪句?”
“前任那句。”伍琳琅說。
熊提:“?”
兩秒後,他納悶道:“不是,真有前任啊?”
“不然嘞?”伍琳琅說。
“可是顧哥不是保送進斯賓塞的嗎?”熊提說:“什麽樣的人才能保送進咱這地方,那不僅僅得是成績好啊!我當顧哥這種神級精英不會談那種無疾而終的早戀呢!”
“何止是無疾而終,顧哥還是被甩的那個。”伍琳琅繼續語出驚人。
“Whaaaat?!”熊提的下巴果真被驚掉了。
好半天,他齜牙咧嘴道:“想嫁顧哥的女人排起隊來能橫跨瓦爾登湖吧!這女人是哪路神仙!”
“Who TM knows?”伍琳琅抬腕以手指點觸脈搏的位置。
無數泛著微光的粒子匯聚凝集,一塊實體表盤自皮膚下“長”了出來。
圓形的表盤樣式與顧渢止腕上所佩戴的如出一轍,非要說的話,這其實不能算得上是一塊表,無數細小的齒輪鑲嵌在內,被看不見的力量驅動,其中仿佛有無限的空間,銀色的霧翻騰又落下,像是蜿蜒勾連的絲狀神經網絡。
熊提按住了鼻梁上的墨鏡,與伍琳琅做了同樣的動作。
他與伍琳琅的雙瞳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剔透的晶藍色,變得不像是人類的瞳孔,像是某種高新的電子芯片,在這一刻傳輸著大量的數據。
耳蝸裏的微型通訊器,主係統的聲音恢弘,仿若能穿過歲月長河的鍾缶,撞入二人的腦海之中。
一是蘿莉音一是奶狗音,提示內容一致。
“‘精神匣’啟動完成。”
……
03:10 am
急救工作終於進入了尾聲,鄧重華去寫手術記錄了,僅有的幾個護士忙著寫交接單送病人,手術室裏隻有一個薑添在給僅剩的患者進行最後的縫皮步驟。
從下午四點忙到現在,就是頭牛也會精力不濟,手術室裏很安靜,沒人能分得出神來多聊一個字的廢話,薑添神思恍惚,機械性的重複著進針出針的動作。
房間裏的燈忽然間閃爍了一下。
片刻後又是一暗。
燈管發出接觸不良的“絲絲”聲,寒意森森,薑添回頭,覺得有些不對勁。
7號手術室的感應門緊閉著。
門是沉重的金屬,厚度足以擋住大半的X光輻射,上部有透明的玻璃可視區,供裏外的人觀察情況。
透過這片玻璃,薑添看見外麵站著一個人。
由於玻璃區狹長,薑添看不全這個人的全貌,隻能看見對方的腦袋和部分肩頸,皮膚蒼白,雙目無神,兩鬢發絲稀少,領口破舊。
常年在手術室裏的人,經常會發生摘下口罩帽子就認不得誰是誰的情況。因為按照規定,相對無菌區內,必須穿專門的洗手衣,佩戴口罩帽子。
整個手術室都是相對無菌區,管理異常嚴苛,裏裏外外光門禁就有三四道,還處處都有攝像頭,活人想要在這裏正常同行,必須規範穿著打扮。
薑添陡然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外麵站著的這個人大喇喇露著臉。既沒有戴口罩帽子,也沒有穿墨綠色的洗手衣。
那他是怎麽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