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薑添沒聽清:“你說什麽?”

盛歡迅速接受了現實,木著臉道:“沒什麽。”

“不管怎麽說。”薑添感激的抓住盛歡的手,用力甩了兩下,“特工兄弟,你昨天晚上救了我一次,現在又救了我們一群人,你就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過獎過獎。”盛歡抿了抿唇角:“但這不能說。”

“不能說?”薑添愣了一愣,腦子裏浮現出畢生看過的所有諜戰片的橋段,而後恍然,“哦我懂了,那群黑衣人是你的死對頭對吧?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把你供出去的!哦不……我不會再跟他們打交道了!他們連搜查令都沒有,憑什麽把我們抓過來審問啊!恐嚇加囚禁,都是違法的行為!我要去報警抓他們!”

“其實……也不僅是那群人。”盛歡猶豫了一會兒,慢慢道:“還有後來來的那個男的——”

“你說那個大長腿的帥哥?”薑添說。

這個形容雖土但貼,盛歡用舌尖抵了一下腮肉,倒是沒法反駁,含糊的“嗯”了一聲。

“我以為他是你的同事呢!”薑添詫異道:“你倆一個調虎離山一個暗度陳倉,配合的那麽默契!少一環都沒法兒把我們帶出來。”

“不是不是,這個真不是。”盛歡斟酌了半天這個形容,覺得怪複雜的,不欲全盤否認,“默契……可能是有一點兒,但真不是同事,我跟他之間……有過私人恩怨,不好見麵,你懂吧?”

“哦我懂我懂。”薑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一句話,你沒來過,這些事兒跟你也沒關係。”

“就是這樣,麻煩你了。”盛歡說。

“小意思,沒道理恩將仇報啊!”薑添笑道。

“哦,還有件事。”盛歡想起了阿提密斯的提點,遞了張紙條給薑添,“你能找人幫我開點兒藥麽?”

“艾司唑侖和奧氮平?”薑添瞅了眼紙條,詫異道:“你家裏有人有精神方麵的疾病啊?”

盛歡張了張嘴,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末了不尷不尬的“嗯”了一聲。

薑添歎了口氣,眼中閃過抱歉,在他肩頭寬慰似的拍了兩下。

“我們的處方權有限製,像艾司唑侖這樣的藥不能開太多,萬一有人屯藥自殺就不好了。”薑添說:“這樣吧,我盡可能給你開,你隨時需要隨時來找我。”

“也行。”盛歡說。

“你就對他這麽信任?”盛歡離開醫院時恢複了通訊狀況,就聽見阿提密斯在他的通訊器裏冷冷發問:“沒有任何的剛性約束,大腦裏的訊息通過聲帶傳遞給另外一個人隻需要不到一秒鍾的時間。”

“人如果連這點信任都給不出去,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啊?”盛歡輕聲感慨:“我剛上來的時候聽見幾個醫學生聊天,原來國中畢業後還要四五年才能培養出一個醫學高材生,要是被藥壞腦子了,豈不是社會和人民的損失?”

“你還挺有大局觀?”阿提密斯氣笑了。

盛歡撇撇嘴,每次遇到阿提密斯類似的挖苦他都是悶不吭聲的應下。

-

薑添回到辦公室,意外發現他的老師鄧重華教授正坐在空空如也的辦公室裏等他。

大醫院的內卷程度遠超想象,且不說他們科的小醫生每天不是在手術室就是在去往手術室的路上,生病也不敢輕易請假,鄧重華作為學科帶頭人除了本職工作以外還要出席各種會議講座,更是忙的不見人影,此時竟然能穩穩當當的坐在這辦公室裏,實在是有點離奇。

雖然是師生關係,但鄧重華不苟言笑的嚴厲性子遠近聞名,薑添心有點子忐忑,畢竟出了昨天晚上那檔子事,時至現在他還沒能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去,對於平時緊鑼密鼓的日程而言難免是耽誤……不知道鄧重華是不是為此事生氣了,

他不好裝看不見,隻能硬著頭皮進了辦公室。

鄧重華抬眼望見他,沉聲道:“你人怎麽還在這裏?”

薑添“啊”了一聲,訥訥道:“我……我看一眼排班。”

“你看什麽排班!”鄧重華拍案而起,聲如洪鍾,“你現在立刻給我下班回家休息!”

“啊?”

薑添在頭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我剛才已經給保衛科打過電話了。”鄧重華冷冷道:“以後所有沒有搜查令的無關人員嚴禁出入病區!更不準隨便帶我們的醫務人員走!什麽集團公司都沒用!有意見讓他們直接來找我!”

薑添愣了愣,眼眶瞬間炙熱。

“鄧老師……”

“行了,下夜班就別在這裏杵著了。”鄧重華揮了揮手,看腕表,“我還有個會,馬上也要走了。”

“您也注意身體。”薑添感激的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他租的房子離醫院不遠,故買了一輛單車通勤,薑添在值班房換了常服,去往醫院後麵的停車棚拿車,忽然聽見有人在他背後輕輕吹了聲口哨。

薑添聞聲回頭,就看見一個身量高挑的影子倚在樹幹上,翠墨色澤的樹影斑駁投下,像一首夏日的盎然的頌歌。

“是你?”薑添認出他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顧渢止。”對方彬彬有禮的走出陰翳,答的毫不拘束:“薑醫生,恭候多時了。”

論歲數,薑添其實比顧渢止還要虛長幾歲,但麵對顧渢止,他總覺得對方身上有種極強大的氣場,能把握一切,若君王親臨,叫他心生怯懼。

“顧先生是有什麽公幹嗎?”薑添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公幹談不上,方便找地方聊幾句嗎?”顧渢止輕抬下頜。

“我跟顧先生應該……沒什麽可聊的。”薑添局促道:“我下夜班,急著趕回家睡覺,先走了。”

他邁腿欲走,聽顧渢止在他身後不緊不慢道:“昨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小男生吧?”

薑添的腦海裏迅速閃過盛歡的警告,他學霸的腦子在這一刻挖掘出了精密的記憶點,斬釘截鐵道:“不!那人四十,離異,還帶倆娃!”

顧渢止:“?”

這個答案終於讓從容如顧渢止的眼中明明白白的浮現出疑惑來。

薑添梗著脖子,為表達自己的理直氣壯。

兩人古怪的對視了許久,顧渢止垂首,抻了一下修長的指骨。

“還好說的不是喪偶。”他嘟囔了半句,露出了一種雜糅了惋惜留戀追憶舊愛的專屬表情,擲地有聲道:“我承認,錯誤是我犯的,分手是他提的,證是在新西蘭扯的,婚是三年前離的,孩子確實有過,領養的,有一個叫平兒。”

精準到點的信息量如海潮般席卷大地,薑添瞳孔巨震,滿頭問號。

“這是我倆當時去扯證時拍的照片。”顧渢止貼身摸出一個略舊的gucci經典款皮夾,打開最外層,卡槽裏插著一張帶了些歲月氣息的拍立得照片。他抽出照片夾在指間,遞送到薑添的眼前。

照片上是兩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一個年長些個兒高,一個年幼些略瘦弱,兩人肩並著肩而立,各有各的美貌,食指相觸,笑容絢爛如星辰,背景卻早已模糊難辨。

“中國有句老話,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顧渢止搖頭歎息,說的有模有樣,“我找他沒有任何惡意,更與公事無關,隻為了彌補一些當年的遺憾和過錯,說難聽些,求複合罷了。”他望著薑添的瞳光裏隱隱含著雪亮的鋒芒,口中仍然循循善誘著:“所以薑醫生,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是這個人嗎?”

薑添的瞳孔收縮了一瞬。

他的目光懸在照片上,先是掃了眼盛歡,而後飛快的轉移至照片中顧渢止的臉上,他擰著眉頭看了又看,不忘抬眸去端詳顧渢止的臉孔,以確認顧渢止話語中的真實性。

不像假的。

無論是內容,還是那種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難舍難分的情感。

好像他們真的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

薑添用力舔了下唇角,盛歡的叮囑猶在耳畔,整一個天人交戰,少頃,他下定決心一般,“不……”

不等他將否認的話說出口,顧渢止就收回了動作。

男人微微一笑,將那張照片塞回了卡槽的夾層處,捋平邊角,“啪”的合上了皮夾。

“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謝謝你,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