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麻煩?什麽麻煩?誰的麻煩?”盛歡道。
“你怎麽那麽多問題。”阿提密斯道:“甭管誰的麻煩,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找到那個小醫生把傻瓜藥劑打進他的血管兒裏好讓他徹底忘掉不該記得的事!”
所謂傻瓜藥劑是黑市上廣泛使用的一種麻醉藥物,有使人短暫逆行性遺忘的作用,效果跟腦震**差不多,往往用來處理目擊證人。盛歡兜裏揣了一支,按照他的計劃,他隻需要找到薑添麵對麵三秒鍾,一切就都結束了。
哪曉得會出現眼下的變故,別說跟薑添麵對麵了,他連跟薑添同屏出現都做不到,這間會議室的大門就是那王母娘娘以金釵劃出的天河水!
盛歡擰著眉頭陷入沉思,忽然間,他又一次聽見了那陣短暫卻淒厲的嘶鳴。
像是某種鳥在空穀之中哀啼,又像是一些尋母的嬰孩,在他的耳畔逡巡不去,都是旁人聽不見的動靜,隨後他的眼前閃過幾幀淩亂的畫麵。
……
漆黑的會議室,白亮的PPT,還有尖叫哭泣暈倒的人們。
……
盛歡的瞳孔細微的收縮,他抬手抵住脹痛的太陽穴,冷不丁問道:“如果我沒能搞定薑添會怎麽樣?這個無限集團難道比正版發行商還難搞麽?”
“何止是難搞。”阿提密斯冷笑了一聲,“這麽跟你說吧,如果正版發行商是君子聯盟,那麽這群人就是強盜團夥,正版發行商或許會因為沒有確切證據而保留你的基本權益,無限集團的這群狗東西……嗅到一點風吹草動沒有證據偽造證據也要把你拿下。”
“那感覺我真的危了。”盛歡說。
“可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沒在怕的呢是怎麽回事?”阿提密斯幽幽道。
“我隻是在想,照你這麽分析君子聯盟和強盜團夥之間應該也有矛盾。”盛歡說。
阿提密斯想了想,“正解,他們彼此看不慣。”
“那危的就不一定是我了。”盛歡說:“古語有雲,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都這樣兒了,你還想當漁翁?”阿提密斯活活給氣笑了,“我看他們聯合起來抓捕你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不見得。”盛歡說:“阿提密斯,這裏的電腦有總控係統嗎?”
“有,在總控室。”
“總控室在哪兒?”
“離得倒是不遠,就是你右手邊第七間,但門禁跟行政是一體的,如果解開,整棟大樓都會報警,有些麻煩。”阿提密斯說。
“總控室應該有窗戶吧?”盛歡道。
“靠北有扇窗。”阿提密斯說:“那個倒是能開,但你怎麽過去?飛過去?”
“我看這窗戶跟窗戶之間倒是離得不遠。”盛歡潛進一間空的示教室,拉開窗張望:“牆上有外接的水管,挺粗,我也不重。”
“你別太荒謬了,左右沒有護欄你又不是蜘蛛俠,摔不死你。”阿提密斯擰著眉道。
“問題不大。”盛歡眯了眯眼,無視叫人心慌致死的垂直陡角,一躍而上窗台:“反正也沒有Pla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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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添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
觸手,蠕蟲,死去的護工,破敗的活屍,七零八落如戰場廢墟一般的手術室,價值八十萬卻被創的稀爛的腔鏡機器……
鎮靜劑的作用讓他在特護病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再睜眼已是天光大亮。
由於沒受到什麽器質性的傷害,薑添睡了一覺起來精神狀況尚可,他第一時間是去摸手機,發現手機快被未讀信息塞爆了。
信息內容五花八門,大多是問他現在身體怎麽樣了,仿佛他隻是普普通通暈了一個台。
薑添不免疑惑,就在他整理思緒欲發條朋友圈抒發一下自己盡毀的三觀時,企業微信上發來了一條通知。
“請速到二十樓會議中心集合,遲到缺席後果自負。”
聽起來似乎事態緊急,薑添不敢耽擱,匆匆忙忙下地,他先回了一趟病區拿白大褂,而後直奔二十樓。
抵達高層的會議中心,他發現與他一同被召喚來的還有昨晚同值最後一班崗的護士與護工,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六七個人,大家麵麵相覷,都麵帶疑色。
“薑添。”一個年長些的護士喊住他,低聲道:“知道昨晚發生什麽事了嗎?為什麽把我們突然都叫過來?”
“昨晚……”薑添剛要回答,肩頭被人按住,他回首,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正裝的男人立在他背後。
對方什麽時候靠過來的薑添毫無知覺,胸前的銀色銜尾蛇蒼白如鬼魅,眨眼的功夫他們一行醫護就被對方的黑衣軍團包圍,薑添被用力推搡了一下,聽見對方冰冷道:“有什麽話進去再說。”
“砰”
會議室的前後兩扇門被關上反鎖,百葉簾降下,最後一束光也被阻隔在外,偌大的會議室沒入黑暗。
薑添眉頭輕蹙,他感覺到身邊的小護士明顯打了個寒戰,結巴道:“幹嘛呀這是……我們待會兒還要去交班呢!”
“可能是針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問問情況吧。”薑添低聲安慰道:“應該不會耽擱太久,他們肯定也跟你們護理部打過招呼了。”
“講道理我現在寧願去交班挨護士長罵。”小護士哭喪著臉道。
話音未落,前方的投影儀猝然開啟,白亮的光幾乎要刺瞎人的雙眼,座下幾乎沒有誰不再用手臂遮目,直到一個小護士緩緩的放下手臂,在看清投影儀上畫麵的一瞬間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薑添悚然一怔。
他的視線還很模糊,但慘叫聲此起彼伏,身後傳來“咚”的跌倒聲,他記得那個叫老王的護工就坐在那個方位。
薑添汗毛林立,他艱難的撐開眼皮,望向前方的畫麵,瞳孔緊跟著驟縮。
入目是一張張觸目驚心的屍體照片。
如果說前一晚他隻是從某幾個角度目睹到被微笑蟲寄生的活屍,那麽此時此刻的巨幕投影儀正在全方位的展示人類被微笑蟲寄生後的各階段的狀態。
那些細細的簇狀觸手從不同的人的孔竅中長出,那些人有的剛死不久,有的渾身腐敗,有的化為白骨,有的則還有一線生機……令薑添最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是一張動圖,被寄生的活人正在努力的朝著攝像頭的方向走近,兩個眼珠一個朝上一個朝下,隨後被觸手頂的掉落出來,被他一腳踩碎,他似乎很痛苦,艱難的張開五指,胡亂的揮舞著手臂,像是在求救。
薑添不懂攝像的人當時為什麽有空拍下這一切卻沒有去救對方,身為燒傷整形科的醫生,他胳膊腿亂飛的大場麵見過不少,昨晚更是親臨現場,但即便有如此多重的心理建設,此刻在看到這些畫麵時仍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心髒跳如擂鼓,他都尚且如此,更毋庸提周圍的那些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你們放這些圖是……什麽意思!”薑添一把扶住身旁哭泣不已的小護士,昂首怒道:“至少打個碼吧!把人嚇出問題來算誰的!”
“我以為在座諸位都是專業人士,血腥場麵都見得多了,內心會毫無波瀾。”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背頭男人,他站在投影儀旁邊,手裏拿著紅外線筆,似笑非笑。
“那你現在知道了!”薑添咬牙道:“大家都是普通人,麻煩你把投影關掉!”
“關掉?NONONO。”對方聳肩道:“即便再血腥醜陋,這都是真實,是你們在座各位都必須要認識到並且全盤接受的真實。”
“什麽?”薑添皺眉。
“異變生物是吃人的,他們為了在人類的社會生存下去會不擇手段。”對方的話語抑揚頓挫,表情生動,像是在做一場傳教,“所以人類隻要一不小心——就會變成汙染物的容器。”他說著,款款從講台上走下來,皮鞋落在實木的地板上發出“噠噠”的疊響,傲慢又不近人情,“它們會吸食你們的血肉,榨幹你們的腦髓,將繁衍的孢子黏附在骨骼的縫隙當中,從你們的毛囊裏長出長長的菌絲……”他走過薑添身邊,手輕輕拂過那個縮成一團的小護士的頭頂,惹得對方尖叫連連,“所以你們的生存環境其實是相當危險的。”
“那又怎麽樣!”薑添氣急敗壞的拍開他的手。
“我們無限集團的存在,就是為了消除這些異變生物,還人類社會一個安定。”對方倏地轉身,皮鞋跟碰撞,“其中的必要性,薑醫生,你能理解嗎?”
“行了知道你們很重要了。”薑添不耐道:“現在能放我們走了吧?我們每個人都還有工作要做!”
“不急。”對方慢條斯理道:“我現在需要你們每個人回憶一下昨天晚上,遇到了什麽人,經曆了什麽事,異變生物出現和消失的全過程,一個細節都不可以遺漏。”他微微一笑,字字冷銳,“事關社會公共安全,麻煩各位配合。”
“我們不知道……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加班到那麽晚,回值班房就睡了,根本沒遇到過什麽怪物啊!”
“放我走!!放我走!!”
座下一片哀鳴,背頭男子卻無動於衷,隻冷笑了一聲,舉起了手中的紅外線筆。
“看來諸位還沒有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既然都不記得,那隻能借助一些動態的音畫素材來幫助各位回憶了——”
“不要再放那些東西了!!”薑添吼出聲來:“這些東西不僅在傷害生者也冒犯了逝者!!你們還有沒有人道主義精神啊!!沒有人有義務必須看這些!”
“薑醫生,這裏你說了不算。”背頭男冷冷道,用力按下了按鈕。
薑添一口氣屏住。
光是那些無聲的圖片已經足夠讓他感受死者的悲慘可怖,若是換做有聲錄像,他無法確定自己能否受住那些感官衝擊,會精神出問題的吧。
——遑論其他人。
畫麵頻閃。
短暫的雪花片過後,屏幕上躍然而出兩個衣不蔽體的大胸□□,一個舉著蠟燭,一個拿著皮鞭,搔首弄姿又叫又喘,屏幕中央赫然一團好大的馬賽克。
會議室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背頭男的嘴角劇烈抽搐起來,而後他猛地將紅外線筆扔在地上,推門而出,對著空****的走廊咆哮:“誰幹的!!”
……
會議中心總控室
窗戶大開,盛歡正在盤膝坐在一排黑壓壓的服務器後方,帶著手套將U盤從插孔裏拔出來。
“你往人家主機裏導什麽了?”阿提密斯問。
“我存的風景圖,做護眼屏保用的,管他呢,隻要不是他們自己的東西就行。”盛歡拍拍屁股起身,“我就不信他們不開門出來,這樣鷸和蚌就能碰上了,他們打起來我就能乘虛而入啦!”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阿提密斯幽幽道:“鷸萬一不來呢?”
盛歡“啊”了一聲。
這時,他聽見走廊盡頭傳來一聲玻璃破碎的動靜。
“這裏是二十樓,是非公開的辦公區域。”阿提密斯還在碎碎念:“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能偽裝成本院職工混進來的,君子聯盟之所以叫君子是因為他們辦事會嚴格遵守規章製度——”
盛歡欠身貼牆,眼睜睜看著從二十樓的高空破窗而入,一麵撣著身上的玻璃屑一麵疾步前行如同怪物一樣的顧渢止,訥訥道:“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