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附近好像有家網紅店新推出的甜品紅色城堡，我們去看看。”楊瀟雨拉了一下萬秋的手，離開令人糟心的百貨超市。
萬秋安靜的跟著楊瀟雨邁著步子，沒有再回頭看。
非常的順從。
在陸清河的資料中，萬秋偶爾會看一眼甜品店推出的新品，但是很快就移開目光。
大概是因為網紅店近期很出名，有很多人都會在好奇之餘爭相購買。
這個被記錄下來細節，完全隻是陸清河個人感覺或許是有用信息。
楊瀟雨想給萬秋一切萬秋想要的，哪怕隻是資料中的猜測。
雖然說是網紅店，可實際上隻是一家甜品小店，門口放著淺粉色氣球裝飾的廣告牌，有排隊的人。
萬秋看了一眼，很快就移開眼神看向別處。
楊瀟雨察覺到了萬秋眼神，問道：“喜歡這個嗎？”
萬秋抬眸望了一眼楊瀟雨，無意識的抿唇，一般這都是不知道或者不想回答的表現。
在楊瀟雨以為得不到回答的時候，她聽到了萬秋說：“前段時間爸爸給媽媽買這個了。”
“恩？”楊瀟雨知道萬秋所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寧海和寧巧珍。
“媽媽不喜歡吃，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媽媽讓我收拾了不要了。”萬秋說道。
楊瀟雨心中逐漸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我撿起來吃了。”萬秋的表情中沒有任何對於撿地上東西來吃的不好意思。
“你為什麽要撿起來吃？”這一瞬間楊瀟雨幾乎忘記了要足夠溫柔。
萬秋卻沒有對突然展露出‘不高興’的楊瀟雨有任何不適，解釋道：“奶奶發病就扔東西，有時候飯被掀在地上，不吃很浪費，就撿起來吃。”
萬秋曾經在萬小花身邊受到什麽樣的待遇，隻能從村民口中聽到隻言片語，卻根本湊不出萬秋的過去。
他們所知道的就隻有萬小花精神有問題，生活窮苦，想過吃不起飯，卻想不到會撿著吃。
現在楊瀟雨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在失去理智的邊緣，卻怕嚇到萬秋而強行拉扯了回來。
“以後不要撿地上的東西吃了，餓了就找媽媽。”楊瀟雨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的展現自己最後一點理智和溫柔，“然後呢？剛剛那件事……”
萬秋繼續說道：“爸爸看我吃了，以為是我偷吃媽媽的東西……”
這一瞬間楊瀟雨幾乎已經徹底繃不住怒氣，突然音調上揚：“他打你了？！”
萬秋的點頭讓楊瀟雨氣的一陣暈眩，止不住的對那一對惡心的男女泛起了生理性厭惡，胃部翻湧著惡心的感覺不斷的衝擊著她。
精神上的衝擊導致了生理上的不適，楊瀟雨倒退了兩步，卻突然撞在了一個男人的懷中。
萬秋抬頭，看到了楚建樹。
“爸爸。”萬秋看著突然出現的楚建樹將楊瀟雨半抱在懷中，茫然眨眼。
“萬秋，去買……”楚建樹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百元的紙幣，說道，“在前麵那個拐角另一側有一家奶茶店，你去買三杯店員推薦飲料。”
為了確保萬秋不會選擇困難，楚建樹吩咐的很詳細。
萬秋看向楊瀟雨，楊瀟雨此刻的臉色極差。
媽媽還好嗎？
擔憂卻沒有問出口，萬秋乖巧的接過了楚建樹手中的錢，轉身小跑過去。
楊瀟雨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拽萬秋的手臂，卻被楚建樹握住了手腕：“瀟雨，冷靜。”
楊瀟雨突然甩開了楚建樹的手，麵色泛白，精神狀態很差，雙手緊緊的握住楚建樹的衣領，口中一直重複著呢喃：“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冷靜點，瀟雨，冷靜。”此時一旁跟著的司機遞上了礦泉水和藥片，楚建樹督促著楊瀟雨吃了。
反胃的感覺被水壓下去，楊瀟雨氣的生疼的大腦也因為藥有所緩和。
楚建樹一直跟著楊瀟雨，隨時注意著這邊的動向，平時在車裏辦公。
楊瀟雨的精神近幾年雖然沒出現大問題，在見到了萬秋後卻還是需要擔心。
這幾天一直相處的很好，但是顯然今天遇到了不那麽好的事。
楚建樹聽到楊瀟雨斷斷續續的在他耳邊說著什麽，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今天也不早了，一起喝點下午茶，放那孩子回去吧。”楚建樹說道。
“不。”楊瀟雨不願意，今天還早，還沒有到那孩子要回去的時候，他們還有兩三個小時可以相處的時間。
“瀟雨，你這樣會影響到萬秋，你不是說他很敏銳嗎？”楚建樹說道。
楊瀟雨的身體一僵。
“瀟雨，冷靜。”
楊瀟雨沉默片刻後，還是點點頭。
想給萬秋最好的。
不想她這樣嚇到了萬秋。
楚建樹即便是在安撫著楊瀟雨，可在楊瀟雨看不到的地方，作為一個父親，他根本掩飾不住怒意。
——
萬秋今天的下午茶桌子上，有一份非常精致的水果拚盤。
萬秋經常會出入附近的菜市場，他會記得常買的菜的價格，也知道價格的變動，他懂得分辨蔬菜的新鮮程度。
隻是他很少會去看水果。
水果並不是生存的必需品，萬秋不會花更大的價錢去購買水果。
媽媽從飯店裏雖然會帶回來很多好吃的剩飯，可是隻有水果不會被帶回來，那是隻要切開就很容易變質變味的東西。
但是萬秋並不是很少吃水果，曾經在萬小花奶奶一起在鄉下的時候，萬秋吃過很多野果，還有一些農戶家中自己種植的偶爾會給他塞一兩個的水果。
品類不太豐富，也並不是因為是專業水果農戶，好吃和不好吃，全看運氣。
到底真正好吃的水果是什麽樣的，萬秋不知道，那些在水果攤上的完全沒見過的水果叫什麽，萬秋也不知道。
麵前的果盤，讓萬秋第一次對水果有了非常獨特的認知。
水果有這麽多種類嗎？
萬秋眼巴巴的看著豐富的水果拚盤，漂漂亮亮的擺盤和看上去不需要處理的能直接入口的新鮮水果，繽紛的顏色十分抓萬秋的眼球。
楊瀟雨和楚建樹到底是人精，怎麽會看不出來萬秋好不容易表現出的興趣。
一直以來都沒能真正找到萬秋興趣的楊瀟雨，被萬秋好不容易表現出來的興趣勾住了精神。
比起讓萬秋自己用叉子去選擇水果，楊瀟雨選擇了自己來投喂。
“嚐嚐這個？”楊瀟雨將一顆櫻桃捏在手中，漂亮雪白的手指和紅色的櫻桃相互映襯，萬秋覺得仿佛是在小學美術課本上出現的某一張展示畫。
楊瀟雨將紅色的櫻桃塞入萬秋的口中，楚建樹在母子的對麵安靜的看著。
萬秋緩慢的咀嚼著櫻桃，像是在充分的享受水果的汁水在口中的感覺，一小顆櫻桃吃了很久。
這一份小小的享受明顯取悅了楊瀟雨。
楚建樹的嘴角也噙著一抹笑意。
原本壓抑的苦澀空氣，被萬秋露出的微弱的甜味素衝淡了。
經過這些天的跟隨，楚建樹也逐漸察覺到萬秋萬事過於不爭不求的性子，任何東西都能得到萬秋的道謝和喜悅。
隻能通過資料了解，讓他們太過依賴資料，很可能進入了一個誤區。
他們所注意的，都是萬秋在‘看’的東西。
或許真正萬秋想要的，渴望的，是他‘不看’的東西。
楚建樹的本職工作不會允許他太感性，可是作為一個成年人，卻能揣測出萬秋的心理。
因為無關緊要，所以多看幾眼沒關係，不會渴望也不會在意。
不喜歡吃獼猴桃、芒果的人，卻也會對獼猴桃、芒果的形狀、外形、內核產生一些好奇，會去看。
而真正喜歡的東西，就如同窮困的孩子看上了櫥窗內昂貴的玩具，有些孩子會每天去觀看滿足一下心理，有些孩子則會視而不見，逃避自己內心的渴望。
萬秋是後者。
萬秋從來不曾將目光停留在水果上。
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太喜歡。
不需要，得不到，所以不去看。
楚建樹對於自己孩子的教育，向來都是想要的東西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不爭不搶那就隻能看著想要的東西進入到別人的手中。
可是在麵對萬秋，楚建樹卻無法下達這樣清晰嚴肅的指令。
楚建樹低著頭正在給他的秘書宋文秋發送信息。
楚建樹：文秋，能不能在一個小時之內給我準備一個果籃，要最好的水果，最好品種齊全，每一樣少一些都可以。
楚建樹觀察了一下萬秋。
楚建樹：最好都選擇偏甜味的水果。
宋文秋：好的，要送到什麽地方？
楚建樹：我給你發送地址，是給萬秋的。
宋文秋：給孩子用果籃嗎？
楚建樹神色一頓，想象萬秋在看到果籃的時候的表情。
楚建樹：可以做點裝飾，盡可能的裝點漂亮一些。
宋文秋：好的，馬上。
楚建樹合上手機，重新看向萬秋。
萬秋不太一樣，或許比起讓他懂得爭取，現在最首要的任務是要讓萬秋明白，‘得到’才是理所應當的才行。
楚建樹一想到自己的心態，突然有些啞然失笑，萬秋還沒回到他們身邊，他就已經在想要如何去教養萬秋了。
楊瀟雨沉浸在投喂並且獲得萬秋反饋的快樂中，對於一個總是沉默的孩子這樣小小的反饋對父母來說是非常驚喜的。
“萬秋萬秋，張嘴。”楊瀟雨手中叉著一塊芒果想要送到萬秋的口中。
然而這一次萬秋卻稍微推開了楊瀟雨的手。
楊瀟雨微微挑眉，似乎不太理解萬秋這麽做的意思，她百分百肯定萬秋是喜歡芒果的。
“媽媽吃。”萬秋抬眸，看著滿臉興奮之色高興的楊瀟雨，“這個好吃，是這裏麵最好吃的之一。”
楚建樹的眼睛微微睜大。
這是一個不符合楚建樹教育的習慣。
以他們的身份地位，並不善於去如何無條件的分享。
“這麽好吃的東西，肯定得是萬秋的。”楊瀟雨卻是如此說道，晃動著小叉子想塞到萬秋嘴裏去。
然而萬秋卻抿嘴。
楊瀟雨想了想，幹脆將小叉子上的芒果方塊放到了自己口中，甜絲絲的芒果汁水爆開來，楊瀟雨微微揚眉。
“唔，確實挺好的，味道不錯。”意外的不錯，原本以為在這樣的小地方不會有很好吃的水果。
似乎是得到了評價，萬秋隻是眨了眨眼睛，之後又垂下了雙眸。
他並不是需要得到一個準確的反饋，隻是想將自己喜歡的東西，分給其他人。
重新紮起一塊，楊瀟雨的投喂卻再次失敗了。
楊瀟雨看了一眼楚建樹，突然將手中的芒果塊直接送到了楚建樹的口中。
楚建樹沒有拒絕，緩慢的咀嚼著。
“怎麽樣，好吃嗎？”楊瀟雨半靠在桌麵上，唇角彎彎眉眼豔麗，楚建樹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楚建樹看向萬秋，萬秋已經在自己去拿想吃的水果了，卻被楊瀟雨用叉子叉掉了萬秋手上的工具，硬是要自己上手喂。
萬秋沒有拒絕，乖巧等投喂，張開嘴去接住的模樣，讓楚建樹有些恍惚。
他們的家庭氛圍並不是這樣的。
在吃飯的時候說話，打掉別人的餐具，喂食，並且使用同一個餐具這一類在他們的家庭絕對不會出現的場麵，現在卻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很自然，就如同水往低處流一樣，沒有人會懷疑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是強強聯姻，雙方家族都對他們的孩子有很高的期待，這個意外出生的孩子本該也和哥哥們一樣成長。
嚴肅、認真、有冒險精神，等等一些應該是領導者所具備的素質會全部被特別培養。
而萬秋的存在，可能對他們的家庭而言會是一個獨特的，意外的闖入。
如同一灘沉穩、低調的、沉重的石油，正在迎接一顆細微的正在閃爍著亮光的小小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