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楚憶歸拿著外傷藥，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讓萬秋坐過去。
“今天回來的很早。”楚憶歸說道。
“今天得到了很多錢，還有食物。”這是罕見的超額完成每日任務，可以安心回家。
“發生了什麽事嗎？”楚憶歸問著。
“見到了親生的爸爸媽媽。”萬秋毫無芥蒂的開口。
“開心嗎？”楚憶歸語氣平靜的，對這件事仿佛毫不關心。
“為什麽開心？”萬秋說。
楚憶歸說道：“跟著親生父母，以後會吃到更多的好吃的東西，你可以有更大的房子住。”
然而萬秋卻很快的回問：“為什麽？”
楚憶歸一時之間，沒能判斷萬秋所說的，到底是‘為什麽跟著父母就能有好吃的東西，更大的房子’，還是‘為什麽有了吃的，住更大的房子就會開心’。
楚憶歸問道：“也許親生父母能讓你過的更好。”
萬秋有意識的看向安靜的租房，眼底是細微的，沒有任何欲望填充的滿足：“我現在過的很好。”
“不想獲得更多的愛嗎？”楚憶歸說道。
“我現在有很多愛，爸爸媽媽很愛我，我也愛他們。”
萬秋的語氣滿是篤定，他堅信著自己的現在，就是最幸福的時刻。
楚憶歸似乎看到了一個狹窄的、封閉的盒子。
萬秋安居在盒子裏，對盒子外的世界沒有任何探索和好奇。
在狹窄的空****的盒子裏，寧巧珍和寧海放入的任何東西，都是他最珍貴的所有物。
不管被放進去的是垃圾、疼痛，還是漠視，他全部當作是愛。
那麽任何人放在盒子裏的東西，萬秋都會當成愛嗎？
萬秋在任何時候，眼神都是透明澄澈的，可眼底深處隻有一片狹窄的空間，一次隻能裝下一個人、一件事。
是不是代表著，最先被他放在眼睛裏的人，最特殊呢？
帶著隱晦的，無法訴之於口的隱秘的心思，楚憶歸開了口。
“我們是朋友，我是你的第一個朋友，對嗎？”
萬秋點頭。
“並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成為朋友的。”楚憶歸的手勾住了萬秋的手指，兩人十指相合，“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萬秋直勾勾的看著楚憶歸，仿佛是被引誘了一般，點點頭。
楚憶歸淺笑，溫柔又親昵：“我們是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朋友之間不能相互背叛，永遠都會將最好的給對方，你知道嗎？”
萬秋不知道，但是楚憶歸說了，他就知道了。
萬秋已經這麽做了，而楚憶歸坦然接受著，並暗示著萬秋要一直這麽做。
這是不應該做的事。
可幹淨、透明、清澈的水中，不會違抗任何滴入其中的墨汁，隻會將所有汙濁的色彩一點點密布在整片水中，糾纏的密不可分。
楚憶歸丟棄了自控，用顏色，在所有人之前，無聲無息的染色了即將成為數人至寶的少年。
楚憶歸看到那雙漂亮的透亮的眼睛裏，倒影出了自己的影子。
是被澄澈所倒影出了無所遁形的汙濁。
楚憶歸移開了眼神，像是在狼狽的，逃避著從那雙眼睛裏看到自己。
——
這幾天寧巧珍和寧海都沒有回家，萬秋白天和楚憶歸一起出門，楚憶歸就不知去向。
晚上楚憶歸就會等待在萬秋的家門口，他們一起度過晚上的時間。
楚憶歸會和他說話，說很多話。
用緩慢的語調，等他理解，然後繼續訴說。
萬秋也在短短幾天之內，對楚憶歸完全熟稔了起來。
從未有人向楚憶歸一樣頻繁的他說話，寧巧珍沒有，寧海更不會。
楚憶歸的聲音很好聽，是萬秋聽過的最溫柔的聲音。
萬秋覺得楚憶歸大概是一個很神奇的人。
一個神奇的人成為了他的朋友，萬秋自己似乎也變得神奇了。
萬秋的白天過的要更加神奇。
雖然楚憶歸白天就會消失，可是楊瀟雨卻總是會在白天的時候出現。
他的媽媽每天都會有不同的打扮漂漂亮亮的出現在他的麵前，很漂亮很漂亮，每一次都會讓萬秋驚豔。
楊瀟雨每天會用一百塊，來買萬秋每天撿垃圾的時間。
撿垃圾每天能撿到的錢，遠遠不及一百塊，萬秋所有撿垃圾的時間都應該是楊瀟雨的。
楊瀟雨也發現了這一點，從每天在某個時間段出現，到現在幹脆每天在門口蹲守，萬秋就像是在每天上班。
可楊瀟雨不在乎。
這可是培養她和萬秋感情的最好時機。
“萬秋，我們可以牽著手嗎？”楊瀟雨站在萬秋的麵前，對著萬秋伸出了手。
“恩。”萬秋乖乖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楊瀟雨的手上。
楊瀟雨握住了的萬秋的手，細小的手甚至都還比不過她，柔柔軟軟的小手被她握在手心，楊瀟雨終於有了幾分安心感。
楊瀟雨性格強勢，但是在麵對萬秋的時候是少有的小心翼翼和耐心。
楚建樹也多次給她做心理建設，不要太冒進，他們並不了解一個不太普通的萬秋的心裏想法。
楊瀟雨在忍耐。
不能立刻帶著萬秋去買好看的衣服，也不能讓萬秋去看她準備好的最新式動畫放映廳，不能和她的萬秋一起去到陌生的地方吃高檔的餐點，甚至不好直接帶著萬秋到更遠的地方去遊玩。
現在的萬秋還被係著一個叫做寧巧珍和寧海的紐帶。
但是楊瀟雨依舊很開心。
即便一切不能做的太誇張，可萬秋在她的身邊這件事，就足以讓她開心。
十四歲的男孩子已經不會再牽媽媽的手了。
不論是楚章、楊則，還是現在才十四歲的楚憶歸。
十四歲的男孩子總是擁有更多的屬於自己的想法，處於成年和未成年的敏感階段之中。
可是萬秋不一樣。
楊瀟雨牽著萬秋，萬秋就乖乖的任由她牽著，乖巧的像是個隻有幾歲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跟在她的身邊。
在楊瀟雨的手中有一份資料。
是一直跟蹤萬秋的陸清河和黃虎遞過來的資料，內容詳細的記載了萬秋可能會感興趣的東西。
之所以說是感興趣，是因為作為一個正常人不能理解萬秋的想法和喜好，隻能旁敲側擊的猜測。
這份資料就是跟蹤萬秋的人覺得‘可疑’的地方。
楊瀟雨抬頭看著麵前的超市，在手機上似乎查看了什麽，確定了這裏。
萬秋抬頭看到了熟悉的超市，被楊瀟雨拉著手走了進去。
而楊瀟雨在手機上看的是一段視頻。
曾經萬秋的視線停留在這家超市的門口很長時間，周圍的人流來來往往，隻有萬秋站了很久。
可能是萬秋喜歡的地方。
這裏是一家百貨超市，零食到日用品甚至鍋碗瓢盆都有售賣。
隻是擁擠狹窄，光線陰暗，是平時楊瀟雨絕對不會踏足的地方。
楊瀟雨對這裏在賣什麽、怎麽裝修並不感興趣，她的目光始終注意著萬秋。
楊瀟雨不知道萬秋是喜歡什麽，隻能憑借觀察。
隻是萬秋目光停留的東西，都非常的……居家。
廚房用百潔布、洗潔精、除油劑、消毒水、拖布、水盆……
這些東西足以讓楊瀟雨就知道萬秋在想什麽了。
遲早萬秋是要和她回家的，楊瀟雨根本不可能再讓自己的兒子天天打掃家務。
但是現在……
“你想要洗潔精、除油劑嗎？”楊瀟雨扯出了一個非常努力的笑容。
現在是打好關係的時候，如果買這些東西能讓萬秋高興，她不介意買。
隻是一想到這些東西買回去隻會成為萬秋給那一堆不負責任的養父母做家務，楊瀟雨就氣的要吐血。
萬秋看向楊瀟雨，最後卻隻是搖搖頭。
“怎麽了？為什麽不要？”楊瀟雨問道。
“我撿了很多用剩的，在家裏。”萬秋說道。
楊瀟雨已經悄悄用手指死死的捏住了裙擺，才勉強壓抑了怒氣。
可是她也明白了，萬秋想要，隻是沒有必要。
“想要新的？”楊瀟雨問道。
萬秋試探的看了下楊瀟雨，確定這個問題可以安然回答後，點了點頭。
“有一整瓶的話，可以用的多一點。”萬秋抿了抿唇，“每次隻用一點點。”
楊瀟雨的指尖都在發疼。
人會對自己習慣的東西，有更多的期待。
她經常穿高跟鞋，所以需要更多好看的高跟鞋。
她需要美麗的裙子，所以她定製了無數套裙子。
想要的東西，有時候會和生活相近，而萬秋想要的東西，舍不得使用的珍重的東西，居然特麽的是洗潔精、除油劑！
“買吧。”楊瀟雨聽到自己已經有些咬牙切齒的聲音，努力的讓非常擅長演戲的自己流露出她最習慣的演技，“拿一瓶，你喜歡什麽樣的？媽媽買給你。”
楊瀟雨雖然嘴上說著，心中卻已經在暗戳戳的盤算什麽時候能讓萬秋忘了什麽叫做洗潔精、除油劑。
萬秋在看她。
楊瀟雨的臉色一僵。
萬秋的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仿佛將她承裝在那漂亮的琉璃珠內。
“不買。”萬秋卻之後低下了頭，搖搖頭。
楊瀟雨沒想過萬秋會拒絕，這明明是一個對自己很直白的孩子，出聲詢問：“為什麽，這很便宜，根本算不得錢。”
萬秋卻很直白的回道：“媽媽不高興。”
楊瀟雨陡然一愣。
逐漸的，楊瀟雨升起了震驚。
她被看透了！
為什麽？
曾經作為演技一流的前影後，居然在這樣一個孩子麵前，被看透了。
突然一些記得的信息在楊瀟雨的腦海中浮現。
‘萬秋對養母的情緒很敏感，會順著養母的表達做事。’
‘萬秋很擅長躲避一些麻煩事，在學校內雖然不受歡迎，但是也沒有被欺負的很過分。’
‘那孩子很會道歉，而且道歉的時機也很好。’
這些碎片化的資料在楊瀟雨的腦海中被湊齊。
萬秋擅長觀察情緒，到底是智力低下後換來的天賦，還是在困苦的生活中日積月累學習到的技能。
“我不高興你就不買了嗎？你不是喜歡嗎？”楊瀟雨並不覺得這是天賦。
“不喜歡。”突然萬秋少見的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厭惡。
“為什麽？”楊瀟雨再次問道。
“我不喜歡會讓別人不高興的東西。”萬秋如實將自己的心情告知了楊瀟雨。
而楊瀟雨的心情在下沉。
這個孩子，沒有自我，空****的。
好像是被設定好的機器。
這不是天賦也不是技能，這是……
生存。
楊瀟雨緊緊握住了萬秋的手，又怕把萬秋握疼了很快放鬆了些。
他們什麽都沒買，在出門口的時候，楊瀟雨注意到了萬秋的眼神停留在一處，並且隨著他們的移動在轉動腦袋。
吸引他的是店鋪旁邊還沒有來得及收集的紙殼。
楊瀟雨看到紙殼和廢棄飲料瓶就煩躁。
若是喜歡，她甚至可以幹脆給萬秋開個垃圾廠。
如果隻是為了生存，她恨不得這些東西永遠消失在萬秋的世界裏。
但是她不能逼著萬秋現在就改變對紙殼和飲料瓶的依賴，隻能盡可能避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