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B市機場, 國內到達出口。
透明的玻璃圍欄邊站了一圈翹首以盼的人,而人牆正中央突兀地留了塊缺口, 站在缺口位置的男人背脊微弓,雙肘支在圍欄上,沒骨頭似的懶散倚著, 周身氣質卻莫名讓人覺得矜貴。
相比身旁眾人翹首以盼的模樣,應遠空臉上的玩味神色甚是與眾不同。
他和初戀拉拉小手打個啵的時候, 沈陸一沉迷於搜集飛機模型;他和記不清是第幾任女友初嚐禁果的時候,沈陸一奔波在沈歌的電影現場當助理;他厭倦戀愛混跡混夜場的時候, 沈陸一言辭拒絕了投懷送抱的一眾小花。
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樣讓應遠空一度懷疑自家兄弟有隱疾,並為此擔憂許久。
誰曾想, 萬年鐵樹一夜花開, 也不知道哪位姑娘施得一手好肥料。
略細的香煙銜在唇間,呼出些許淺白色的霧,應遠空垂眸看向左手腕間的表, 估摸算了下時間,園丁姑娘也該出來了。
宋菩菩在傳送帶邊上站了許久,仍是不見行李箱的蹤影, 低頭看了眼時間, 離落地已經二十分鍾,輕蹙的眉間有幾分焦急。
也不知道沈陸一的朋友到了沒有,第一次見麵就讓人久等似乎不太禮貌。
宋菩菩輕歎了口氣, 視線落在傳送帶盡頭,左右腳輪流換著重心, 手指背在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玩。
取了行李的旅客推著車往外走,轉盤邊逐漸冷清,宋菩菩單手推著行李走向出口時,身後空****的大廳裏隻剩三個倒黴蛋。
翻出昨天沈陸一發來的號碼,宋菩菩正要撥通時,前方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
“嫂子,這兒呢!”
應遠空抬手在半空晃了晃,見宋菩菩抬眼望來,直起身收斂了幾分懶散,順勢扯了扯本就沒有褶皺的前襟,心裏暗暗嘖了幾聲。
這不是當初火鍋店英雄救美事件的女主角嗎?!
宋菩菩循聲抬眼望去,正對著出口的年輕男人揮著手笑得歡快,她猶豫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得到對方頷首確認後,腳下步伐快了不少。
“嫂子好,”應遠空待她走到跟前,主動自我介紹,“我是應遠空,沈陸一的發小。”
宋菩菩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喊,有些不太適應,卻又有些隱秘的愉悅,似乎在旁人的見證下,她朝他的世界又邁進了一步。
抿了抿唇,她抬起頭笑聲回:“你好,我是宋菩菩。”
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便沒多逗留,應遠空接過宋菩菩手中的行李箱,領著她往停車場去。
應遠空扣上安全帶,啟動車子往外開,宋菩菩坐在後排側首看向窗外,安靜地沒作聲。
和沈陸一慢熱清冷的性格截然相反,應遠空是八麵玲瓏的自來熟,自然不會放任車裏的氣氛陷入尷尬,隨意拋了話題:“嫂子這次來B市,是工作還是…?”
宋菩菩收回視線,抿了抿唇:“那個,我是來見卿姐的。”
“卿姐?”應遠空重複了一遍,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卿姨?六兒他媽?”
“對。”宋菩菩無奈地扯了扯唇,一直暗自壓抑的緊張像鑿開的泉眼似的咕嚕咕嚕往外冒,指尖揪著腿上的裙子揉成一團。
應遠空嘴角抽了抽,替莫名矮了一輩的自家兄弟默哀了三秒。
抬眼望後視鏡裏看,宋菩菩腰背挺直地坐著,略微垂首,清晰可見蹙起的眉間和抿起的唇,不安的情緒盡數寫在臉上。
應遠空一眼便了然,驟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他不僅得把人送到地方,還得緩緩小嫂子緊張的心情才行。
“嫂子,你和六兒在一起多久了?”
“兩個多月。”
“才兩個多月?”應遠空的聲調拔高了幾分,似乎很是意外。
“啊?”宋菩菩被他劇烈的反應弄得有點懵,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接。
“六兒果然是悶騷,我還以為他早就下手了呢。”應遠空嘖了聲,將沈陸一在羊蠍子火鍋店的反常舉動抖落了個徹底,才幽幽說道,“嫂子,你是沒看見他那副要提刀砍人的樣兒,我認識他二十幾年都是頭一回見。”
“是嗎?”宋菩菩有些意外,沒想到沈陸一在她不知曉的地方竟是這般表現,這是不是意味他其實…早有圖謀?
這麽一想,宋菩菩唇邊清淺的笑意又重了幾分。
應遠空見她笑了,更是說得起勁,恨不得從穿開襠褲的時候說起,事無巨細地向她匯報一遍,等車子在沈陸一家樓下停穩時,他的嗓子已經火燒火燎得難受。
宋菩菩聽了一路趣事,縈繞在心頭的不安竟消弭了大半,站在樓下和應遠空道別時,道謝的語氣很是誠摯:“今天實在是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應遠空斜倚在車門上,指尖捏著沒點燃的煙,脫口而出,“兄弟的媳婦就是我的,咳,嫂子,應該的。”
應遠空目送宋菩菩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後,這才點燃手裏的煙,慢悠悠地給自家兄弟發去微信。
沈陸一正癱在躺椅上看劇本,身上厚重的古裝悶得人發倦,梳得齊整的鬢邊覆了層薄汗。
係統自帶的提示聲響起,他隨手劃開。
空空:「把你媳婦送進家門了。」
沈陸一挑了挑眉,這家夥總算發揮了回作用,沒等他回複,應遠空又補了一句。
空空:「不過,哄你媳婦可真不容易,費了我老大勁兒。」
“……”
誰他媽讓你哄了???
那是我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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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菩菩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幾次,顫著指尖按下門鈴,隔著深棕的門聽見屋內鈴聲響起。
等待的時間驟然拉長,宋菩菩垂眸盯著鞋尖,直到門輕輕“吱呀”被拉開,抬眸便望見程卿含笑的眉眼,頓了片刻開口問好:“卿姐好。”
程卿一襲祖母綠的絲質睡袍,襯得白皙的膚色愈發瑩潤,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神態聲線皆是慵懶:“好久不見,先進來。”
宋菩菩側身進屋,將手中的行李貼牆放好,換上拖鞋,蜷著掌心跟在程卿身後。
屋內的裝修是中式風格,紅木家具厚重大氣,多寶架放置了不少玉石擺件,宋菩菩餘光掃過牆上裝裱的題字,字跡遒勁有力,筆勢豪縱,落款印鑒竟是沈歌。
“坐。”程卿在露台上的一方茶案邊坐下,淡笑地點了點對麵。
宋菩菩輕應了聲,端坐在椅子邊沿,纖瘦的腰背挺出柔韌的弧度。
程卿保養得宜的纖手握著木鑷,將青色的茶杯在灼熱的水中燙過一遍,舉手投足間優雅難掩,又掀眼瞧了瞧她正襟危坐的模樣,忍不住戲謔道:“才半年多沒見,就生疏成這樣了?”
宋菩菩咬了咬下唇,語氣有幾分羞澀:“就是有一點緊張…”
“有什麽可緊張的?有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生怕我為難你。”程卿斟了杯茶,往對麵推了推,杯中淺黃色的**漾起些許波瀾,聲中帶笑,“有了媳婦忘了娘,這話一點沒錯。”
宋菩菩頰邊驟起兩團紅暈,忙開口解釋:“卿姐,他不會的。”
“還喊我卿姐?”程卿細眉微挑,“該換個稱呼了。”
宋菩菩糾結半晌,最終憋出一句:“伯母?”
程卿順勢應下,也不再存心逗她,徑直將話題轉向正事:“工作是怎麽回事兒?”
話題突轉,宋菩菩微怔,垂眸抿了口茶,淡淡幽香伴著滾燙的**入喉,灼熱的溫度將心頭驟然收緊的情緒熨了開,她醞釀了幾秒組織語言,將前因後果盡數說出。
程卿半邊身子倚在扶手上,左手握著茶杯貼在唇畔,指尖在花紋上來回摩挲,不時抿上一口,偶爾眉間輕攏。
“難為你了。”程卿聽罷,輕歎了口氣,將被子放回茶盤上,麵色一轉語氣倏地嚴肅,“可你確實也是大意,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知道,歸根到底還是怪我自己的疏忽。”宋菩菩眼瞼微斂,將眸中情緒一並掩下。她原以為這件事已經不會左右她的情緒,此刻才發現其實不然,再次提及仍是鬱鬱。
程卿眼眸微眯,看著眼前垂首不語的宋菩菩,微垮的身影上好似重疊了初出茅廬時受盡委屈的自己。
抬手將散下的碎發勾至耳後,程卿抬眼望向露台之外的城市剪影,緩聲道出約她前來的最終目的。
程卿話音驟起,傳入宋菩菩耳中令她心跳倏地漏了兩拍,輕顫的羽睫下難掩訝異。
程卿說。
“做製片人,菩菩,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