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條件這麽差?”沈陸一環視了眼宿舍, 挑眉看向她,眼底詫異閃過, 神色複雜。

簡單抹了白色牆麵的房間,除了一架老式的上下鋪和一張落漆的木桌外,再沒有其他家具。灰色的水泥地凹凸不平, 紅色的行李箱隨意攤在地上,窗前的鐵線上晾著幾件衣物。

“其他房間都是幾個人合住的, 我這兒算好的了。”宋菩菩低頭換上拖鞋,緩聲道, 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微垂的脖頸瑩白如玉,寬大的上衣罩著清瘦的身軀略顯空**。沈陸一眸光微動, 跨步上前將人帶入懷中, 長臂扣在宋菩菩身前。

肋骨和她瘦削的蝴蝶骨磕碰了下,鈍鈍的撞擊感似是落在心上,沈陸一眉頭擰了擰, 薄唇抿成僵直的線。

背後的熱度透過單薄的夏衣熨燙她,節拍分明的心跳縈繞在耳畔,宋菩菩躁動的鬱結緩和了幾分, 抬手覆上他骨節分明的手背, 指尖輕磨:“我沒事的,別擔心呀。”

被誣陷、被懷疑的那些委屈,宋菩菩通通沒有提起, 隻是告訴沈陸一她要提前回一趟H市,處理好台本泄露的後續。

天明時分便要趕往機場, 宋菩菩沒多耽擱便開始收拾行李,沈陸一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不時幫她遞過一些雜物。不過個把小時,房間便空**得沒有一絲人氣。

熄了燈,四下昏暗,窗外傾瀉而入一地清輝。

兩人合衣躺在不足一米的狹小床鋪上,沈陸一躺在外側,宋菩菩乖順地窩在他胸前,眼瞼微闔,呼吸輕緩。

“沈陸一。”睫毛輕顫,宋菩菩仍是閉著眼,輕軟的聲音在一室靜謐裏聽得分明。

沈陸一垂首在她發頂蹭了蹭,聲線微啞語氣卻繾綣:“嗯?”

“明天的課”宋菩菩縮著身子往他懷裏靠,緊貼的身軀不留一絲縫隙:“無論別人說什麽,你一定要堅持上完,好不好?”

沈陸一勾著唇角,眸光流轉,微燙的掌心在她背上輕撫:“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了?”

“什麽?”宋菩菩蹙眉想了想,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所有的願望都交給我啊。”情話說得漫不經心,低磁的聲音在夜裏格外勾人。

宋菩菩怔了怔,眼前忽閃而過星光漫天的那個夜晚,下一瞬,下頦被人輕扣住。

沈陸一將她下巴揚了些許,唇邊漾著笑:“你負責許願,我負責實現,這樣的分工就很好。”

窗外清淺的微光倒映在他眸中,光暈湧動好似熠熠星芒,宋菩菩徑自望進他眼底,情緒莫名翻湧,一時竟是無言。

世間紛擾何其多,你輕巧幾句,便渡我過彷徨。

她湊身上前,唇瓣輕落在他下巴,話音含糊:“所有願望,都不及你。”

沈陸一聞言輕笑,眼梢上揚,頰邊梨渦深陷。

或許是憂思過重,宋菩菩不多時就沉沉入睡,眉間輕蹙著像是化不開的結。

沈陸一斂眸覷了眼,見懷裏的人已然睡熟,翻身下床。

緩步踱到窗邊,取過手機解了鎖,動作略一頓,還是先點開了微博圖標。

八哥揭秘的微博還掛在熱搜上,網友的聲討仍在繼續。

《浮生記》官方不久前也做出了回應,先是說明台本中的預設並非是實際拍攝情況,隨後指出被截取的台本是有人針對性的斷章取義,最後表明節目秉著公益初心,絕無惡意炒作蹭熱度的想法。

沈陸一沒再點開底下的評論,直接退了微博,點開通訊錄裏常用的號碼,也不顧夜已深,徑自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過了半晌才被接起,音樂聲交談聲混作一處,是夜場特有的嘈雜。

沈陸一將聽筒挪遠了些:“捷哥?”

“等會兒,”安捷朝電話裏說了聲,起身走出包廂,將喧囂盡數掩在身後:“怎麽這個點給我打電話?”

沈陸一指尖在窗沿輕點,略微壓著聲:“節目出了點事兒。”

“說吧,”安捷斜倚在門邊,摸了根煙點上,銜在嘴裏緘默地聽著,直到沈陸一話音落下才慢條斯理地問:“你想做什麽?”

“我想查這件事,”指尖的動作頓了頓,沈陸一回首看向**熟睡的人,繼續道:“台本是什麽時候泄露的,怎麽泄露的,誰做的,都查清楚。”

煙嘴上一點火星碾滅在鋥亮的皮鞋下,安捷捏了捏鼻梁,耐著性子道:“節目組的爛攤子,你管那麽多做什麽。”

沈陸一抿著唇沒作聲,安捷略一想旋即反應過來:“跟你那個小姐姐有關係?”

“她沒說,”沈陸一斂眸,清冷的眉眼間隱約有幾分淩冽的戾氣,“可我總覺得事情蹊蹺。”

“知道了,我明天找人查。”安捷直起身跺了跺腳,撣了撣襯衣上的褶皺:“反正節目沒幾天了,你安心錄完。還有事沒?”

“沒了,”沈陸一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你少喝點酒。

安捷輕笑了聲:“小兔崽子,還不都是為了你的戲?對了,之前那部古裝就快進組了,你抽空記得準備準備。”

“嗯。”

*

宋菩菩天將亮時就出發,落地H市卻已是夜幕降臨。

手機一開機便嗡嗡作響,信息一股腦地湧了進來,有朋友看了熱搜後發來打探消息的,也有其他組的同事詢問情況的,還有秦潼他們幾個火急火燎的關心。

宋菩菩隻挑了些必要的回複,然後給沈陸一發了微信報平安,便沒再理會。

一天奔波勞碌讓她很是疲倦,行李都沒來得及整理,一番洗漱後就睡了過去,睜眼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

鏡子裏的人氣色不太好,宋菩菩用遮瑕膏蓋了蓋眼下的暗沉,簡單打理後便又往辦公室趕去,沒曾想竟被晾了一天,直到傍晚時分才見到神色匆忙的製片人李明喆。

和李明喆的談話不過寥寥幾分鍾。

李明喆支著手聽完她的解釋,臉色並無動容,隻是冷聲對她說:“就算這件事不是你做的,沒看好自己的電腦讓人有了可乘之機,你同樣有責任。”

態度強硬,不留情麵。

宋菩菩當下便了然,她再多的解釋辯駁都隻是徒勞。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這麽大的事故總要有人背鍋,而她不巧就是那個倒黴的人。

從李明喆的辦公室出來,宋菩菩徑直去人事部辦了離職,交還自己的工牌和門禁卡,隨後回到座位收拾東西。

她的私人物品很少,不過一些紙筆和午休時用的抱枕,一個袋子便綽綽有餘。

宋菩菩垂眸站在空****的桌前,指尖沿著桌沿遊移,神情淺淡,心裏卻難免不舍。這一小方天地裏,她熬過不知多少個通宵,又寫出多少版台本,終究還是到了離散的時候。

鼻頭略微泛酸,她斂了斂心神,轉身向外。

步伐很輕,落在耳中卻很重,每一步都是對過去的無聲告別。

“喲,這不是我們宋PD嗎?”尖銳的女聲刺得耳膜隱隱作痛。

宋菩菩腳步一滯,想側身繞過擋在身前的妖嬈人影,可對方卻偏要和她作對似的,晃了晃身攔住她的去路。

微吸了一口氣,宋菩菩抬眼對上對方挑釁的眼神,淡聲道:“有事?”

馮子眷雙手環在胸前,眉眼間得意之色難掩,說話更是陰陽怪氣:“聽說能力出眾的宋導捅了個大簍子?”說著,視線落在宋菩菩手上的紙袋:“看樣子是要拍屁股走人了?”

宋菩菩素來不愛與人衝突,今天卻不怎麽想忍耐,總歸往後再無交際,還留那三分薄麵做什麽。

“關你什麽事?”宋菩菩冷哼了聲,“哪怕我離職,有些二流PD照樣上不得台麵。”

馮子眷像是被戳到痛腳,氣得說話都有些斷續:“你,你說誰是二流PD呢?!”

宋菩菩笑著不做聲,目光在她身上巡了遍,其中深意不能更明顯。

馮子眷氣結,她原以為離職的宋菩菩會夾著尾巴任人揉搓,卻沒想到她竟比平時還橫了幾分。正想再回上兩句時,隻聽見一道懶散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我說怎麽等了你半天都不見人影,敢情是遇見攔路狗了。”秦潼晃了過來,攬著宋菩菩的手臂戲謔道。

“你罵誰是狗呢?!”馮子眷從沒在伶牙俐齒的秦潼麵前占過上風,氣勢不自覺便弱了幾分。

秦潼嬌笑了聲,眯著眼像是沒脾氣似的:“誰吠得最凶,誰就是。”

也不給對方回嘴的時間,秦潼拖著宋菩菩便往電梯走,留下身後的馮子眷在原地氣急敗壞。

電梯門緩緩合上。

“我最煩她了。”秦潼啐了聲,臉上明擺著厭惡。

宋菩菩失笑:“你就不怕真把她惹急了,回頭給你穿小鞋?”

“大不了就離職唄,”秦潼聳了聳肩,表情倒是真無所謂,“不就仗著有李明喆撐腰,整天竟搞些幺蛾子。”

說罷,又想起什麽似的,秦潼轉頭正色道:“指不定你離職的事情,也是她跟李明喆吹了枕邊風,不然為什麽明知你是被陷害的,還是要你離職。”

“誰知道呢。”宋菩菩瞟了眼跳動的紅色數字,不欲再提。

表情雖是平靜,看起來卻總有些興致缺缺的模樣,秦潼烏黑的眼珠一轉,勾著她的肩膀笑得囂張:“走,今晚姐姐帶你去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