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D市坐落在西南邊陲,少數民族祖祖輩輩居住於此,濃烈的色彩和古老的圖騰交織成了這片土地的印記,這座古鎮也成了遊人趨之若鶩的地方。
天色已深,而古鎮裏卻絲毫不受影響。霓虹閃爍的招牌,沿街或遠或近的聲聲叫賣,小吃籠在昏黃燈光下泛出誘人的色澤,十足的市井氣,平常又溫暖。棋-跡-整-理
張珩定下的地方是一家開巷子裏的燒烤店,離主街還有些距離,於是隻能在附近停了車,再步行前往。
行人時不時投來目光,但沒有**。輕裝打扮又刻意藏著臉的四個人匆匆走過,就像街頭巷口出挑的年輕人,讓人眼前一亮,卻來不及細細研究。
不過走了幾百米,就到了地方。
門麵是一塊半歪著的木板,龍飛鳳舞的寫著“胖哥燒烤”,木板邊緣早被煙火熏得漆黑。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店,生意卻好得出奇,沒有隔斷的大廳裏,用餐的人坐得滿滿當當。
酒香不怕巷子深,宋菩菩心裏的期待多了幾分。
“嘿,幾位用餐?”穿著背心還冒汗的小哥上前用餐。
“就我們幾個,找個清淨點的地方唄。”
“這您可真為難我了,一共就這麽大點地方,上哪都清淨不了。”話雖如此,小哥還是給他們找了個兩麵貼牆的角落。
“您吃點什麽?”
宋菩菩最怕點菜,毫不猶豫把菜單推了回去。
“陸一你吃什麽?”張珩問。
“都行。”
沈陸一半靠在椅背上,也不打算參與,於是點菜便成了小兩口的事情。
“鐵板魷魚、錫紙牛蛙、麻辣小龍蝦、八寶鴨胗和烤串拚盤,還要別的嗎?”
“來打啤酒,”秦潼補了句,“再要個椰汁吧。”
“誰喝椰汁?”張珩不解,反正不可能是他媳婦,他媳婦雖然抽煙喝酒燙頭,可她是個好姑娘。
“噗噗喝,她喝不了酒。”秦潼朝宋菩菩擠了個眼神,一副邀功的模樣。
宋菩菩衝她回了個笑,是女生間的小默契。
客人雖多,上菜速度卻很快。
沒過多久,零零總總的東西便占滿一桌,幾人各自斟了酒,碰了碰杯。
“來,我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沈陸一,我們的男主角,”張珩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這是我女朋友秦潼,和我們的朋友宋…”
秦潼給了自家男人一肘,手裏還沒喝完的酒晃了晃:“要你多事?人家還需要你介紹?”
“對對對,看我這記性。”
對麵的吃瓜群眾還在“嗯嗯啊啊”地起哄,宋菩菩偷偷瞄了眼身邊的人,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為什麽會來呢?
她取過手套往手上戴,注意力卻全然不在。
張珩的邀約,他知道她會在嗎?又知不知道他們的動機?
“噗噗。”秦潼喊她。
“嗯?”她順著秦潼的視線,她看向自己的手,一怔之後便是羞赫。
塑料薄膜調了個個兒,卡在小指縫隙,拇指上卻剩了很長一節。
褪下手套又重新戴上,忍不住又偷偷看他。
這次卻正撞見他的視線。
他淡淡一瞥,隨即挪開了視線。
“笨。”
聲音很輕,夾雜在吵鬧的背景裏,輕得讓人懷疑。
“笨、傻、呆,諸如這樣的形容詞,當男生這麽形容你時,你已經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乘!勝!追!擊!”
宋菩菩回想撩漢教程裏的重要知識點,默默咽了口椰汁。
下一步…
身子向前挪了挪,隻留三分之一落在座位上。
伸出腿。
輕輕蹭兩下。
借著夾菜的動作,她強裝鎮定地看了他一眼。
沒反應?
她使了點勁,又蹭了蹭。
還是沒反應。
不應該呀,宋菩菩蹙了蹙眉,難道這撩漢技能沒用?
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亮屏,宋菩菩用幹淨的小指劃開。
「青銅也要上黃金」:是我(忍住不笑.jpg
咻地撤回了腿。
斜對麵的秦潼莫名地笑出聲,兩位男生不明所以,宋菩菩卻紅了臉。
潼潼你大爺的。
宋菩菩擱置了所有“撩漢計劃”,眼觀鼻鼻觀心,致力吃蝦。
沈陸一的話也不多,偶爾說幾句,參與感興趣的話題。
於是,整頓宵夜成了張珩和秦潼這對活寶的“雙口相聲”,打情罵俏之餘,還不忘試探沈宋二人,隻是無奈沒人接話。
盤子裏的蝦殼漸漸堆成了小山,看的沈陸一眼角一抽。
她未免也太能吃了吧?
他吃著串,卻沒耽誤觀察她的功夫。
不是對她有所圖謀,隻是罕見女生會對小龍蝦抱有如此熱忱,在他印象裏,女生應該都對這種麻煩且有損形象的東西避而遠之。
眼前這個…可能是個假的。
直到不知什麽時候,宋菩菩鬢邊的碎發沾上蝦殼的醬汁,細碎的蹭過她的臉。
她隱約覺得癢,隨意用手背往後一蹭。鮮紅的汁液在臉上劃了一道,再被抹了開來,在眼下暈了塊顏色。濃烈的色彩,白皙的膚色,鮮明的對比看得人酥麻,像是冬天幹燥空氣裏的靜電,輕微又短暫。
宋菩菩心裏也是千回百轉。
原本想好的撩漢技能無處施放,什麽“優雅地將耳邊的碎發緩緩別到耳後”,什麽“假裝無意讓外套滑落露出平直的鎖骨”,通通泡湯。
這樣的動作要是讓秦潼看見……
心裏無聲地歎息,罷了。
而正爭論著“醬汁魷魚和芥末魷魚哪個更好吃”的情侶,其實對他們的心思一無所知。
“您好,您要的橡皮筋。”服務員找來了兩條橡皮筋,放在桌上便離開了。
“橡皮筋?我們沒要這東西啊,”秦潼和張珩麵麵相覷,“你倆要的?”
宋菩菩搖了搖頭,一臉茫然。
於是,三人的視線齊刷刷落向他。
沈陸一頭也不抬:“不管是誰要的,拿來了就用吧。”
“說的也是,”張珩給兩位女生一人遞了一條,“都紮紮吧。”
宋菩菩脫了手套,接過橡皮筋,利落地綁了個馬尾。
“哎嘛呀,噗噗你的臉怎麽了?”
散著的長發被束在頭頂,光潔細膩的臉蛋便露了出來,她臉上的醬汁無處可藏。
“嗯?”宋菩菩用手蹭了蹭,黏膩的觸感,還有香料的味道,“不小心沾到醬了。”
說罷抽了張紙巾,臉上的漬印在紙上,紅彤彤的一小塊。
沈陸一眼簾微掀,眼神幽幽。
“你的耳環呢?掉了?”張珩眼尖地發現了什麽。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微涼的觸感還在:“沒有啊,本來就隻有單邊耳洞,左邊沒打。”
“隻打一邊?你怎麽這麽想不開,痛一次就算了,還打算再來一回?”
秦潼大學時打過一次耳洞,正趕上期末考試沒心思打扮,耳洞不久便自動愈合了。愛美之心不死的她隻得又重打了一回,疼得在宿舍嚎了兩天。對宋菩菩這種自找罪受的做法,她實在無法理解。
宋菩菩笑了笑,垂下眼瞼沒再回答。
她從小怕疼。幼兒園的小朋友們排隊打疫苗,她哭得一塌糊塗,任誰哄都止不住。
可有一天,她竟然主動去受這份疼。右耳上短暫的一陣發熱,和愈加累積的痛感,仿佛曆曆在目,當然,還有那天止不住的涕淚橫流。
一陣沉默,眾人都發現了她的不欲多談,張珩默默轉了話題,沒人再深究。
沈陸一把她的表情看了個徹底。
神色自若,微顫的睫毛和抿著的嘴角卻是出賣了她。
***
宵夜結束,眾人吃飽喝足,返身回酒店。
秦潼跟著張珩回了8樓的房間,電梯裏又隻剩下他們,很快就停在10樓。
“你到了。”
“嗯。”
她輕聲提醒,身邊的人卻紋絲不動。
電梯門很快又合了起來。
她仰頭看他。
他太高,也可以說是她太矮,她仰頭看他的角度,正好望見他分明的輪廓和翦羽般蓋下的睫毛,眼瞼下淡淡一層陰影,眼神看不分明。
11樓,電梯門再次打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燈光迷離的走廊上,昏黃的影子一長一短。外套上的燒烤味如出一轍,平白又生了幾分曖昧。
宋菩菩刷開了門,微微仰視,視線落在他的喉結上:“謝謝你。”
“謝我什麽?”
“送我回來啊。”她頓了頓,“還有別的嗎?”
“沒有。”還有橡皮筋,笨蛋。
“那我進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沈陸一吭了聲,轉過身幽幽地往電梯走去,直到聽見身後門落了鎖的聲音,步伐快了不少。
宋菩菩靠在門板上,腦子裏鬧哄哄的一團糟。
真失敗。
飯桌底下蹭腿,失敗。
優雅別碎發,失敗。
脫外套露鎖骨,失敗。
……,全部失敗。
哎,她歎了口氣。
***
沈陸一回房間,拿了換洗衣物,像往常一樣進浴室衝澡。
他沒有潔癖,隻是心裏對酒店的浴缸有些膈應,因此從來隻淋浴,不泡澡。
不多時,他便頂著半長的濕發站在洗手台前,簡單地往臉上拍了拍水,再沒有累贅的工序。
男色當道的時代,或多或少,免不了靠臉吃飯。
視線撇過自己的耳垂,眼前又浮現她垂眸不語的樣子,藏著掖著不讓人靠近。
他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什麽。
沈陸一打開行李箱,從底層翻出一件壓箱底的羽絨服。
他的掌心裏多了一隻耳鉤,古銅色的鏤空底座,嵌著一小塊剔透的翠綠石頭。
從機場取回了那些花,他便按程卿的要求將它們擺放在家裏各個角落,那束最高的帝王花被安置在了客廳的桌上。
直到後來的某個傍晚,洋洋灑灑的夕陽擠過窗簾縫隙親吻花束,有道光跳躍著晃了晃他的眼。他走近,便發現了掛在漿果枝上的耳鉤。
他原以為和耳鉤的主人未必會再見,又不好隨意處置它,隻能順手收進口袋裏。再後來,它被他忘在了腦後,卻隨著他輾轉來到千裏之外的D市。
可世事的因緣際會竟如此奇妙。
他們又有了交集,而它,也終要回到主人手裏。
作者有話要說:
頭昏腦漲 距離我的起床時間還有3小時(絕望冷漠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