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找了你很久。”

謝澤要瘋了。

他覺得自己可能跟鬆鼠魚命中犯衝,每次聽到這道菜都要丟老婆。

手機再次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自動掛斷,他強忍下砸牆的衝動,沉沉呼出一口濁氣後拿著車鑰匙出門。

晚高峰即將過去了,路邊擺攤的小商販們都已經坐在車邊玩起手機,隻有謝澤一個人還找不到家。

他連擦著三個黃燈疾馳,趕到孟家公司樓下時還是晚了。

上午的小前台這會兒估計已經美美的在家裏追劇,所有人都回家了,隻有孟珩還沒有。

他找不到孟珩。

謝澤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奢望著接下來可以出現電視劇中的一幕,孟珩或者隨便一個認識孟珩的人從卡口走出來,見到狼狽的他後表現出一副震驚的模樣,然後告訴他孟珩就在樓上忙著,是因為靜音才沒聽到他的電話。

他絕對不會向孟珩發火,他保證。

謝澤等了半個小時,心涼了半個小時。

孟家公司的待遇不錯,應該很少剝削員工,他在這裏坐了半個小時,除了巡邏的保安沒看到任何加班的人出來。

保安看樣子是來關燈的,見到他坐在這裏又不像是蹭位置的流浪漢,猶豫一陣又留著燈走了。

直到這時謝澤才終於恍然大悟,他之所以想要時刻與孟珩在一起,最本質的原因是因為安全感的缺乏。

他扯起嘴角自嘲一笑,什麽時候謝小霸王也變得患得患失了。

可他沒辦法,孟珩於他就像是窗外的人,哪怕他們一起在窗子的兩端將玻璃擦得明淨透亮,可玻璃永遠是玻璃,永遠是他們之間的阻隔。

就像是今天,孟珩不轉身之前,他可以忽略掉橫亙在二人之間的玻璃,可一旦孟珩短暫的離開後沒有繼續出現在窗前,那麽這片薄而清晰的玻璃對於謝澤來說就與深淵無異。

他跨不過去,也抓不住孟珩。

謝澤甚至重新去了孟乾家,這一次沒有孟珩的車牌,他被保安攔在別墅區外,他問孟珩回來沒有,保安查完出入記錄後隻說孟珩的車沒來過。

廢話,孟珩的車在他家,當然沒回來過。

謝澤無功而返,孟珩自己的房子他也去過了,黑著燈沒有人在。

他連其他與孟珩有關聯的人都不認識一個,孟乾的聯係方式他又不知道,這一晚他幾乎已經找遍了所有和孟珩一起去過的地方。

他在家從六點等到八點,又找了兩個多小時,行駛在公路上聽到熟悉的車載廣播結束曲時才反應過來,已經十點半了。

十點半了,這在秋天已經不算早,大部分人都已歸家,可他和孟珩還沒有。

出門前他在玄關留了字條,告訴孟珩自己出門找他,如果先回來了就打電話。

手機音量被調到最大,他隔幾分鍾就要查看一下微信消息。

什麽都沒有。

“謝謝。”孟珩打開後車門,從車上下來。

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大概率是打車平台自動扣款的賬單提示,他沒理會。

街邊有家24小時的便利店,孟珩進去挑了瓶冰水結賬,值晚班的收銀員開樣子是個出來兼職的大學生,小男孩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人,直到他已經跨出門了還盯著瞧。

瞧著瞧著就瞧見這渾身貴氣的美人將那瓶冰水打開喝了幾口,然後把瓶子隨意立在牆根,下一秒自己翻進牆內了。

這大半夜的,一個黑發長長、眉眼驚豔、皮膚還白的美人走進一個荒廢多年、雜草亂生的小學,怎麽想怎麽驚悚。

他打了個寒顫,點開一個遊戲直播調大聲音驅散恐懼。

孟珩坐在足球場的地上,仰頭看著頭頂的月亮。

剛才手機付款的時候他看到了謝澤的消息,其實他早就知道謝澤在找他,隻不過當時在老爺子跟前兒,他不好回應。

光是微信就刷了五十多條消息,其中一大半都是語音和視頻申請,他向上翻了翻,退出來把手機隨手丟在身側。

背後是年久破舊的涼椅,他閉著眼向後靠,將脊背抵在椅子上,靜靜享受著這一天中終於等來的靜謐。

太安靜了,安靜到可以聽見風的聲音,可以聽見落葉與地麵接觸,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還有別人的腳步。

別人的腳步。

孟珩確定這是腳步聲。

他睜眼,還來不及側頭查看就被一隻手狠狠捏住後脖頸。

敏感的命門被人攫住,他下意識瑟縮肩膀,想要扭去桎梏。

那隻手卻緊緊扣住他。

“...謝澤!”

身後上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半分沒有白日裏送他上班時的輕快愉悅,“興致這麽好?賞月呢?”

謝澤不抱任何希望的開車到這裏,小學校內連路燈都沒有,他沒想過孟珩真的會來,可就在他要掛擋離開的時候,卻看到牆根下瓶身帶著水珠的氣泡水。

隻看一眼他幾乎就確定孟珩在這兒,這水死貴死貴,他一直覺得生產出來就是騙孟珩這種冤大頭的,水珠還沒揮發,一看就是剛買來不久。

他甚至等不及把車停準,占著兩個車位就下車了。

孟珩被他抓得起急,手已經繞到身後攥上了他的手腕。

貓抓似的,謝澤任他攥著,手上半分不肯放鬆,又問了一遍:“是嗎?賞月呢?”

這事兒是孟珩理虧,幹脆也不再掙紮,放了手軟下聲音道:“我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謝澤不肯被這麽打發,繼續問:“沒聽見電話?”

極罕見的,孟珩在這一刻竟然思考自己要不要撒謊說是。

他是個不喜歡欺瞞的人,與道德感無關,主要是覺得麻煩,撒一個謊就要用十個謊去圓,他自問沒人值得讓自己費這樣的心思。

“孟珩。”謝澤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考。

孟珩咬牙點頭道:“我下午回家了,沒太注意手機……”

他話音剛落,後脖頸上的手就收回去了。

才鬆一口氣,就見謝澤彎腰抓起他丟在地上的手機,三兩下解鎖點開微信。

0條未讀。

孟珩懊惱地閉上眼,剛逃脫的脖頸再次僵住,連抬頭看一眼謝澤的勇氣都沒有。

空曠的足球場靜得詭異,半晌,謝澤低聲道:“我找了你很久。”

孟珩不說話,他就繼續問:“白天出什麽事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隻是一堆雞毛蒜皮的事兒,再回憶一遍帶來的疲憊感會更嚴重。

沉默中,胳膊突然被人攥住,謝澤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拉扯之間捏痛了皮肉,孟珩掙紮了一下。

平日相處中謝澤一向顧著他,哪怕在**有些孟浪,完事兒後也是溫言細語地哄著,今天見他疼得緊,雖然手上鬆了些力道,到底還是用力攥著。

孟珩一疼脾氣就上來了,那點兒愧疚被拋到九霄雲外,連帶著白天的不如意湧上來,盡數撒在謝澤身上,“鬆手!”

謝澤不聽,隻垂眼看著他的脖子,不知在想什麽。

“弄疼我了!鬆手!”

這聲“疼”倒是喊得有用,謝澤的手順著他的小臂滑到手掌,十指相握牽著他離開,翻牆的時候還不忘護著。

謝澤開自己的車來的,越野車內空間寬敞,廣播早被謝澤關了,兩個人氣氛又奇怪,一路上隻有風聲順著開了個小縫隙的窗戶鑽進來。

臨到家門口的時候謝澤靠邊停車,重重靠在椅背上。

孟珩以為他要開始算賬了,沒想他閉眼幾秒又睜眼,拿起手機下車了,走之前還讓孟珩等著。

孟珩連看他去哪兒的精力都沒有,他心裏沉得很,闔上眼把頭一仰,繼續放空自己。

五六分鍾後謝澤回來了,還有嘩啦啦的紙袋聲音。

孟珩睜眼的瞬間,油炸香氣也將車內充滿。

“沒別的,將就一口。”謝澤把印著大大“m”的紙袋放在自己腿上,剝開一半漢堡的油紙後遞給他。

孟珩的神經還是放空的,他木然接過那個沒有加酸黃瓜的漢堡,輕咬一口後機械咀嚼,待這一口咽下,才回神發現謝澤沒有要啟動車子的趨勢。

紙袋還放在謝澤腿上。

他正低頭拆番茄醬,然後小心翼翼給擠到薯條的紙殼上。

做這事時專注認真,都沒注意到孟珩投去的目光。

“謝澤...”孟珩張了張嘴,幾次之後才發出聲音。

就在謝澤看過來的這一刹那,他突然想起許久之前的一天,也是相同的座位,謝澤上車後把紙袋塞到他懷裏,他當時皺著眉說會有味道,從那之後,每一次打包的餐食都沒有沾過他的身。

“我們去米蘭吧。”孟珩看著他的眼,“我想好了。”

謝澤沒有肯定他,也沒有拒絕,隻是把可樂遞到他嘴邊,讓他就著自己的手喝了一口,然後問:“回家受委屈了?”

受委屈,這詞太讓孟珩臉熱。他又不是三五歲的稚童,難不成在外麵不如意不順心了回家還要哭哭求抱抱。

再說了,誰不委屈?

孟乾每天日理萬機不委屈?靳雅琴精心培養的兒子早早跟她離心不委屈?謝澤在家做好飯還要大半夜出來找他不委屈?

誰不比他孟珩委屈?

可被這麽一問,他又覺得自己確實心頭泛酸。

情緒是無法壓抑的,他又咬一口手中溫熱的漢堡,一邊咀嚼一邊試圖平複。

“我也沒吃飯呢。”謝澤湊到他臉邊,輕聲說。

這一刻,孟珩又仿佛回到了那個中考前的夜晚,他像是手握改變軌道拉杆的那個路人,不論做出何種選擇,都會被自己內心的愧疚壓垮。

“對不起。”他啞著嗓子,微微躲避著謝澤的氣息。

謝澤的手握住他拿著漢堡的手,道:“沒關係,讓我吃一口就好了。”說完,緊挨著麵包缺口的部分就被咬走一大口。

發動汽車前謝澤把擠好番茄醬的薯條遞給他,離開時又在他的側臉上輕啄一口。

沒來由的,孟珩覺得去不去米蘭沒那麽重要了,他隻記得二十幾塊的漢堡是什麽味道,白天的記憶變得輕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