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秋天了。

謝澤被他這麽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給看呆了,半晌,他爬上床,從身後戳孟珩的脊骨,震驚問:“剛那人說他是你爸!你連備注都沒給你爸啊?”

孟珩煩躁地扯過被子蒙頭,甕聲道:“別吵。”

察覺出謝澤還想繼續嘮叨,他翻過身,一把拽住謝澤的胳膊,將人帶倒在**,下一秒就將頭靠過去,溫聲道:“睡覺。”

謝澤沒再動,直到月亮接替太陽繼續在天幕高掛,孟珩才睜開眼。

他伸著懶腰,這一覺睡得意外的好,他本以為在陌生的地方應該很難入眠,卻不知道是不是倒時差實在太疲憊的原因,竟然倒頭一覺睡到現在。

沒人想吃飯,就那麽繼續靠在床頭窩著,謝澤將下午的問題又問了一遍,孟珩這才恍然,“噢,下午太困,無意識就給掛了。”

“可下午你的眼睛睜很大。”謝澤不給麵子道。

孟珩的手就放在他有肌肉保護的肚皮上,聞言揪起皮肉擰了半圈,直到謝澤討饒才鬆手。

孟珩抬頭觀望一陣,問他:“幾點了?”

謝澤下午進來給他送手機,然後就被留到現在,“我沒拿手機,看你的。”

手機被扔在床頭的枕邊,孟珩掃了一眼,不耐煩地“嘖”一聲,非但沒去拿,反而怪起謝澤來,“你什麽品位,臥室連個鍾都不掛?!”

謝澤大概是以為他公子哥脾氣又上來了,好言好語哄一陣,借口給他做飯逃之夭夭。

帶有起床氣的公子哥最難伺候,為了家庭和諧,能躲則躲吧。

他走後,孟珩低頭沉默良久,然後沉沉看向黑屏的手機。

白皙的手拿起來,仿佛有千斤重似的難。

開機的瞬間,無數APP的通知彈出,孟珩沒有分一個眼神給消息通知欄,他了解孟至德,其實他下午關機的舉動純屬多餘,在他掛斷的那一刻起,孟至德就一定不會繼續打來,一定要等到他主動回過去才會開口教育。

永遠都是這樣。

果不其然,通知欄全是一群沒用的垃圾推廣,其中摻雜著一些本地新聞。

孟珩的目光劃過“女學生中考前夕因與父母發生家庭矛盾跳樓自殺”的新聞,手指停頓一秒後選擇左滑刪除。

接著他不再猶豫,點開最近通話的最上方,回撥過去。

第一次無人接聽,第二次也是。

他又去查看通話記錄,發現下午被接起的時間已經是孟至德打來的第四次。

於是這一次,他撥通之後都沒有繼續將手機放至耳邊,隻是靜靜看著它自動掛斷。

又一次,電話通了。

那邊問候響起的同時,孟珩譏諷地勾起唇角。

這樣**人的手段,用了三十年還不嫌膩。

孟至德並不提起白天被小兒子掛斷電話的事,仿佛這件挑釁他家長權威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但孟珩知道並不是。

一鬆一緊,一放一收,這些年孟至德一直喜歡將商場上的手段用到孟乾和孟珩身上。

“這些東西的交接你必須親自過來,除此之外就沒有了,小乾說陳助理會留下幫你,有問題多向他請教。”

舉著手機的右胳膊突然酸痛無比,明明在二十分鍾前他還覺得自己睡了個好覺,渾身舒爽,可現在卻突然變得徒勞,這是一種隱形的枷鎖,是每每在他快意輕鬆時都要出來提醒他的毒咒。

電話掛斷了,孟至德還是一如既往的獨裁,說出一個時間之後甚至不給孟珩應答的時間。

不過孟珩也不在乎,反正不管有沒有時間他都不會去。

他們出國之前清空了冰箱,隻留下一些可以長久儲存的食物,謝澤隻能將就著做。

冷凍格的雞翅拿出來燉上,又手腳利索地西紅柿牛腩湯。

孟珩聞著味兒出來的,恨不得直接從臥室順著香氣飄過去。

他走到廚房,就站在謝澤身後看他忙活。

做飯的人早就注意到他,拿起湯勺舀了一口咕嚕嚕冒泡的湯,吹兩下遞到他嘴邊,笑道:“嚐嚐。”

湯勺是專門用來盛湯的大勺子,孟珩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尺寸的勺子喝湯,一手拽著頭發避免沾染油湯,另一手不放心地覆在謝澤舉勺的手上,以免晃動。

他盡量大的喝下一口,但深又大的勺子中還剩下不少,“味道很棒。”他誇讚。

謝澤拍拍他的腰,讓他出去等,“牛腩還要再燉燉。”說完,就著勺子將孟珩沒喝完的那口湯咽了,又重新去攪和那口砂鍋。

不光是謝澤找到了家。

客廳中,透過半透明的淺灰色玻璃,將一切盡收眼中的孟珩也認為,他找到了家。

湯的味道很好,牛腩也被燉得軟爛,雞翅入口即可脫骨,這頓飯孟老板吃的很滿意。

他吃著滿意,再迎上謝澤那雙藏不住事兒的眼就開始覺得可愛,也不賣關子。

“我爸說了些公司的事情,沒別的。”他淡淡道。

幾乎是下意識的不想讓謝澤知道自己的家庭有多糟糕,哪怕在很久之前,謝澤就已經作為一個外來者翻越了別墅的圍欄,在他的身邊承擔起保護者的角色,可孟珩這該死的要強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更多。

秋天了。

吃完飯去散步的時候,孟珩才發現日月更迭中,時間真的在不知不覺中飛速流逝。

他已經和謝澤認識快半年了。

他聽著耳邊時不時發出金黃枯葉告別枝椏的簌簌聲,過往行人踩過落葉,脆響聲仿佛在迎接著即將到來的深秋。

這是他第一次從這種平淡幸福的生活中體味樂趣。

美好一如流星轉瞬即逝,孟乾落地後的一個電話成為此後一切事件的導火索。

倒也隻是導火索而已,孟珩甚至真正的炸彈早在多年之前就被深深埋下,這一天遲早要到來。

他現在有了自己的家。

這個家才讓他明白家的意義,才讓他知道從前的許多年,他隻是在那棟別墅裏生活,那是他的住所,那是他的出生地,那是他長大的地方,卻唯獨不是他的家。

謝澤在孟乾的電話到來之前就極其敏銳地感受到了孟珩的情緒變化。

孟珩在不開心。

可一向不遮掩的人這次卻刻意粉飾,謝澤不想逼問他,隻能變著法讓人開心。

但該響起的鍾聲並不會因為真愛而晚些到來。

孟珩掛斷孟乾的電話,默了片刻對謝澤道:“我出趟門。”

謝澤已經不怎麽讓他開車了,聞言停下手中的遊戲,準備換鞋,“去哪兒?我送你。”

又是沉默,這段時間頻繁出現在對話中的沉默。

謝澤在沉默中停下動作,裝作隨意道:“那你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孟珩出門前還是硬著頭皮解釋了一句:“我去趟公司,給我哥傳個郵件。”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明顯的語速過快,他隻是想著別把謝澤牽扯進接下來的難看爭吵中,但又擔心他一貫愛瞎想,所以才解釋這麽一句。

謝澤當然愛瞎想,他不解釋這句話還好,這麽一解釋在謝澤眼中反而成了心虛的欲蓋彌彰。

他連電梯都沒等,孟珩前腳進電梯,他後腳就從樓梯奔車庫了。

他必須比孟珩更早到達車庫,這樣才能既不被發現又能看清孟珩的路線。

他沒想過身為愛人是不是應該給予對方信任,他隻是下意識覺得孟珩的狀態很不對勁,他擔心,擔心得要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