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彎而不自知
謝澤那夜的話有轉移和逃避的成分在,但也確實不算撒謊。
謝億嘉和他一起生活了小三個月,不小的三居室裏已經全是小孩的生活痕跡。就算他最開始抵觸這個孩子,但朝夕相處下來也有了不少感情。昨天他接到澳洲的電話時,的的確確是怔愣了一下的。
不過眼下,相較於離別,顯然是有更棘手的事情等待他去處理。
孟珩五分鍾前發的消息,隻有餐廳的菜單截圖,上麵盡是些滋補的湯品。
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謝澤懶得搭理他,隻當做沒有看到晾在一邊。
日頭偏西,距離菜單發來的時間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謝澤有些惴惴地點開聊天頁麵,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孤零零的一張截圖上。
他正想是不是自己太過分,把孟珩給惹生氣了。畢竟人家好心好意記掛著自己,他卻一聲不吭地裝死,想著想著就聽見門禁也響了。
他給孟珩打開權限,兩分鍾後就見孟老板拎著打包袋上來了。
“你的湯。”孟珩遞給他,順口問道,“昨天晚上發燒了嗎?”
謝澤接過來,心裏別扭卻又說不上來為什麽,隻好回答沒有。
湯是帶著小砂鍋來的,打開以後還冒著熱氣,竹蓀烏雞湯燉得功夫到位,謝澤屁顛顛就進廚房拿勺子了。
拜孟珩所賜,他現在也染上了不用簡易餐具的嬌慣毛病。
始作俑者毫不見外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長腿翹起頗為愜意,等謝澤一口氣喝完小一半,他才掀眼皮問道:“味道怎麽樣?”
“香。”謝澤隻說一個字,又埋頭喝湯了。
手機界麵顯示在郵箱,米蘭方麵已經在最後的時間節點完成複核,向孟珩發出正式的邀請函,時間在兩個月後,是近兩年來米蘭最大的畫展,彼時受邀到訪的畫師們也會是界內有頭有臉的大拿。
兩個月的時間。
他透過鐵藝的裝飾欄杆看向餐廳的位置,謝澤正背對著他吐雞骨頭。
兩個月,他希望到時候能和謝澤一起去米蘭。
從上大學開始他去過這個地方很多次,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和團隊老師一起。但沒有哪一次是和喜歡的人同去,與所愛之人共同漫步在米蘭大教堂的廣場前,在聞名遐邇的藝術之都擁抱接吻,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浪漫。
第一次落地米蘭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在幻想著、希望著這一天可以快點到來。
孟珩目光一暗,看到所愛之人在餐廳朝他招手。
所愛之人嘴角還沾著油漬,亮晶晶怪可愛的。
他走過去,從背後接近謝澤。
感受到他的靠近,謝澤微微偏過頭來,執筷子的右手遞到他唇邊,上麵是一塊切麵完整、大小剛好入口的雞腿肉。
“最後一塊兒。”謝澤又將筷子往前送了送,直抵到他的唇邊,“張嘴啊。”
雞肉是什麽味道孟珩是知道的,他在餐廳沒等到謝澤的回複,於是就買了一份和自己一樣的湯打包。
所以這味道他應該是吃過的,就在兩個小時前,但好像還是這份錯過最佳食用時間的湯,更好喝一點。
謝澤麵色如常地收回筷子,絲毫不在意這雙筷子剛剛與另一個人的唇舌親密接觸過。孟珩看著他挑起竹蓀,放嘴裏隨便嚼嚼就咽了。
填飽肚子後,謝澤仰在躺椅上才有空去觀察孟珩。
從褲腳一路向上,在看到衣領的時候狠狠皺起眉毛。
孟珩今天穿一件紮染襯衫,明豔的顏色搭配暗紋,襯得皮膚比以往還要白。中午天氣熱,他又自己開車,一向是沒什麽顧忌的,就鬆開了最上方的三顆扣子。剛才幫忙收拾碗筷動作又大了一點,現在敞開的衣領已經露出大半的鎖骨。
好好的人不會穿衣服嗎?謝澤翻了個白眼,移開目光。
孟珩放下剛剛挽起的袖子,卻沒有去打理衣領,反而坐在了謝澤身旁。
後者發現躲無可躲,幹脆閉上眼。
“吃飽了嗎?”孟珩先問。
謝澤沒睜眼,含糊著“嗯”一嗓子。
孟珩又盯他幾秒,之後拿出手機專心刷起新聞,也不再找話題打擾他。
過一會兒,躺椅上的人悄咪咪睜開一隻眼觀察四周。
確定孟珩沒有看著自己之後鬆了一口氣,可緊接著看到這人漫不經心的樣子,心頭卻又湧上一股無名火,“你要沒事兒趕緊走,在我們家待著幹什麽?”
孟珩仿佛就在等他發問,順勢收起手機道:“我在等你的答複。”
謝澤就算是蠢死也不會問他“什麽答複”,謝小霸王一時間騎虎難下,恨自己沒事找事,也恨孟珩連表白都沒有電視劇裏的慌張。
明明是他表白,怎麽搞得自己比他還局促?
好在孟珩也沒想在這麽正式的場麵逗弄他,體貼道:“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可以嗎?”
謝澤還想說什麽,孟珩卻沒給他機會。
“我朋友不多,就算你沒有這個意思,也別躲著我。隻要你說不願意,我肯定不纏你,咱們還當朋友,行嗎?”
孟珩麵上真誠又謹慎,無人注意到的右手卻在衣物的掩護下動作連連——拇指與中指相互摩挲,這是他在算計什麽的時候慣用的動作。
如果謝澤足夠冷靜理智的話就會發現,孟珩這段話說得漏洞重重,或者說孟珩今天整個人都不太正常。
就孟公子哥兒這驕矜不慣著人的脾氣,朋友少是一天兩天了嗎?他什麽時候在意過,結果非要在今天拿出來打感情牌。
再說孟老板的戀愛觀,一向是合則來不合則散。謝澤要真拒絕了他的求愛,他還能腆著臉繼續跟謝澤做朋友?謝澤之前擔心的事情根本不是多餘,按照孟珩的脾氣,表白被拒之後多半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結局。
可惜謝澤就是個在感情上一竅不通的雛兒,孟老板輕輕一挑逗,他就被迷得五迷三道找不著北了。
孟珩故意向前傾著身子,一條銀色穿有圓環的項鏈垂落下來,在空中搖搖晃晃惹人注意。
謝澤的眼睛也被反射光線的精美圓環吸引,可精美的哪裏隻是圓環?
孟珩看著他原本落在圓環的目光漸漸失焦,反而凝注在了圓環後的大片肌膚上。
他伸出手指打斷謝澤的目光,將手搭在圓環上,嘴上解釋道:“這是幾年前在米蘭街頭買的,東西不貴,但是很有意義。”
他察覺到謝澤感興趣,繼續說:“賣飾品的是一對暮年夫妻,他們會和每一位顧客分享自己年輕時的愛情故事,很浪漫吧?”
不知是因為孟珩的話還是因為孟珩的身子,反正謝澤有些入迷,聽到他發問就稀裏糊塗地點頭。
時機差不多了,孟珩引出正題:“那對夫妻現在已經有自己的小店了,就在米蘭大教堂不遠處,你想不想去看看?”
得虧謝澤還沒糊塗到貪戀美色把自己賣了,他遲疑問:“現在?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那天孟珩沒有繼續勉強,他也沒有告訴謝澤自己在兩個月後會去米蘭。
他從謝澤家出來的時候謝澤還有些恍惚著,雖然不明顯,但他感受得到。
將心比心,一個自以為的直男被自己的朋友表白,換誰誰都害怕。
孟珩也不是拉人下地獄的主兒,謝澤要真是個直男他也不會非讓他走偏道兒,壞就壞在謝澤他不是啊,誰家直男盯著另一個男的身子咽口水啊。
就謝澤看他那眼神兒,是越來越不收斂。最開始還是偷瞄,現在連臉紅都不臉紅了,直勾勾地更恨不得釘在他身上,說是黏糊得拉絲兒都不過分。
彎而不自知,典型的彎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