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桃

◎女大不中留哇◎

“別忙和了,過來坐會兒。”羅友良對徐誌說道。

徐誌搖頭說等會,他見上次劈的柴已用掉了一半,熟練的拿起靠在牆上的斧頭往柴禾堆走去,幫忙劈柴。

得,劈就劈吧,反正自己的主意不會改,都是白費工夫。

羅友良回屋去了。

這次徐誌劈的柴比上次的還多,他勁用的好,力氣又大,劈出來的柴禾均勻,粗細一致,整齊的摞在角落。春桃在旁邊打下手,幫忙撿拾蹦到一邊的零星小柴禾,或者用麻繩將劈好的柴捆紮好。

羅小弟剛被大哥喊住做了點事,現在終於得空靠近他的徐誌大哥,連忙奔過去,但走到堂屋的時候,冷不丁聽見他爹壓低嗓門的一聲吼:“站住!”

堂屋挺黑,沒有點燈,羅小弟沒察覺角落裏還坐著一人,被這猛的一嗓子嚇了個激靈,忍不住脫口道:“媽耶,爹,你坐這嚇唬人呢。”

羅友良滿腹心事,從他坐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院裏劈柴的地方,徐誌和他的寶貝女兒有說有笑,一起搭配著幹活,那活兒做的利索又漂亮。光看外表,她女兒高挑白淨,徐誌精壯端正,站在一起挺有夫妻相,而且看女兒那個樣子,八成也喜歡徐誌。

可就一點,徐家那門庭,春桃嫁過去要吃苦頭,羅友良不得不棒打鴛鴦。

但常言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羅友良才接了人家一包上好的煙絲,實在拉不下臉來做惡人,於是他揪住小兒子,陰沉著一張黑方臉,指了指院外灰蒙蒙的天色。

不明所以的羅小弟看看天,又看看他爹,滿臉迷蒙的問:“咋了?”

羅友良狠狠的歎了口氣,拍一把小兒子的榆木腦殼:“你瞅外頭的天色,天要黑了,徐誌走夜路回家不安全,你出去說一聲,讓他早回家。”

羅小弟撓了撓頭:“爹,咱不留徐誌大哥吃飯啊?娘剛才還叫我去大伯家要一尾魚呢。”

“不留,也不要魚,你快去!”羅友良一個頭兩個大,暗罵自家婆娘也是個沒數的,昨夜都說好了絕不能叫春桃和徐誌成配,怎麽今天還留人家吃飯吃魚,這不是攪混水幫倒忙嘛,拎不清!

見羅小弟還不動,羅友良怒的眼睛都紅了,狠瞪一眼:“你耳朵聾了?”

羅小弟瞬間感覺颼颼的冷風在耳後刮過,再不去他就真要完蛋了,隻好拔腿蹦出門去執行父親的命令。

“這是個啥?真好看。”

院子裏,春桃拿著柄一尺多長的木劍左右擺弄,那木劍是用桃木做的,劍柄刻了花紋,劍身又直又細,木劍全身用砂紙磋磨過,摸起來很光滑,不過因為是新做的,細嗅之下還有一股清新的木質香味。

“這叫做柳葉劍,做給小弟玩的,你要是喜歡,改日我做一把新的送給你。”徐誌說著,手裏還慢動作的挽著劍花讓春桃跟著學,一左一右,輕揮慢挑,春桃拿著桃木劍跟著揮舞,還挺像模像樣。

“行哩,我喜歡,不過徐誌大哥,女兒家舞刀弄棒的好嗎?不是沒有一點女兒家的淑女樣子了。”春桃一邊挽著劍花一邊問。

天色將晚,哪怕是院裏的光線也不甚明亮,徐誌整個人沉浸在黑紅的夕陽餘暉中,背對著光源,讓人看不清他的臉。春桃問完睜大眼睛等他的回答,一邊等一邊看向他,看了好一會才瞧出來,徐誌盯著她在微笑。

驀的,春桃的心加快速度砰砰直跳。

“女兒家舞刀弄棒好,可以強身健體。”徐誌說。

春桃挽劍花的速度慢下來,她垂眸盯著自己的鞋麵:“我爹我娘總說我性子野,沒規矩。”

“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這是脾氣灑脫,心中有主意,很好。”徐誌又答。

春桃的臉已經燒起來了,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小弟突然蹦了出來。春桃是個很少慌亂的人,弟弟的突然出現卻嚇了她一跳,好像啥事被撞破了似的。沒待羅小弟開口,春桃先把桃木劍往小弟手裏塞:“這是徐誌大哥做了送你玩的。”

原來這就是徐誌大哥許諾的好東西!羅小弟捧著木劍左看右瞧,越瞧越喜歡,村裏男娃們在一塊玩時,常用破木頭破棍子做刀、劍比劃玩耍,但那都是瞎胡鬧,和徐誌做的這把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羅小弟有了這柄桃木劍,完全可以在村裏的男娃中橫著走。

“徐誌大哥,你真厲害!”羅小弟高興的蹦躂著,父親的話他已經忘了一半。

徐誌拍拍羅小弟的肩:“晚點教你幾個招式。”說罷扭頭對春桃說:“我去挑水。”

才劈完一堆柴,他又提著桶打水,羅家有兩口大水缸,下午羅家大嫂洗了一堆尿布和娃娃的衣裳,水用的差不多了還沒來得及蓄滿。徐誌提了一桶又一桶,等他把兩個水缸的水全部蓄滿,天已全黑透。

羅小弟徹底忘記了老父親的話,在院裏玩木劍玩的不亦樂乎。文桂芬提著一尾足有三四斤的大鯉魚從羅友良的大哥羅友賢家回來了,羅友賢家裏有個魚塘,養了很多魚,村裏的和附近村人要吃魚,都愛上他家去買。

“徐誌大哥,你累壞了吧,給你擦汗。”春桃遞過去一塊手帕。

徐誌使了力氣,又劈柴又挑水的,渾身都是汗珠子,他接過春桃遞來的手帕,感覺軟軟乎乎手感很好,像是塊絹帕,而且還是新的,他不舍得擦,便一直攥在手中。

“不累,就是熱。”徐誌說。

春桃笑笑:“你跟我來,我們家房後麵風大。”

羅家房後有排矮牆,種著一溜小菜,那裏近山,夜裏總有陣陣山風吹下來,特別的涼爽舒服。春桃領著徐誌走過去,剛轉到房後,一陣冰涼涼的風便迎麵撲來,帶來了盛夏中難得的涼意。

不過,徐誌留意到房後的矮牆缺了一截:“這裏的牆塌了。”

這牆是今春塌的,一直沒修砌好,現在到了農忙時節,更沒時間修理,不過村裏人淳樸,牆塌了就塌了,不會出現小偷小摸的事兒。

不過,牆塌了,總歸是要修理的,不能一直拖著不弄,徐誌拍拍胸脯自告奮勇:“明天我來修好。”

春桃直擺手:“這怎麽行,今天已經夠麻煩你的了。”

“早修早妥當,下月穀子收了,牆塌的容易招惹賊。”徐誌說完對春桃低聲說:“你想謝我?”

夜色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春桃勇敢的看著這雙亮閃閃的眼瞳,挺起胸脯:“想讓我怎麽謝?”

不知是不是春桃的錯覺,她覺得徐誌的語氣裏帶著笑意。

徐誌吹著涼風,舒展著胳膊:“你給我做好吃的。”

“行!”春桃一口答應。

……

春桃和徐誌在房後吹風的時候,文桂芬正準備做酸菜魚,家裏殺魚這活兒向來是羅友良來幹,他幫大哥羅友賢管過一陣魚塘,殺魚剁魚很在行。

不過今天,羅友良心裏憋著股邪火,他邊殺魚邊埋怨文桂芬:“你提這麽大一條魚回來做啥?你要留徐誌吃飯?吃了一回又一回,到時候你來我往,就扯不清楚了!”

文桂芬嗬了一聲:“你不留?人又幫挑水又劈柴的,還送你煙絲,現在天黑了到飯點,你能拉下臉不留飯?得,你要是能拉下臉你就去,我不攔著你。”

羅友良沉默了,他砰砰砰幾下將大鯉魚砸暈,然後刮去魚鱗,剖掉內髒,然後手起刀落,將魚給剁好擱在砧板上。

“咋不去?”文桂芬一邊燒火一邊問。

羅友良沒吭聲,把刀哐當一甩,又回堂屋抽煙去了。

文桂芬和羅友良這倆口子,都是硬骨頭,活這大半輩子沒怎麽向人服過軟,也都是爭強好勝的人,可就一點,伸手不打笑臉人,徐誌一來就送東西,送的叫人無法拒絕,送完東西後就悶頭做事情,做的又好又用心,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這樣的人羅友良和文桂芬哪個都開不了口說他一句不是。

“來來來,吃飯了。”

夜幕徹底降臨時,一大鍋酸菜魚也好了,新鮮魚肉在湯汁中得到充分的浸泡和烹煮,煮得軟軟爛爛,吸滿了湯汁,變得鮮美無比。

文桂芬還切了一顆酸菜在裏頭,切的又薄又細,經過燉煮以後去了生酸菜的生澀味道,多了魚的鮮。這樣做出來的魚不僅好吃,還很下飯,文桂芬燜了一大鍋白米飯,讓大家敞開了吃。

到了飯桌上,羅友良盡力的繃著臉,不太情願給徐誌好臉色,該吃吃,該喝喝,吃完就讓他趕緊走。

春桃給徐誌舀了滿滿一碗飯,壓得結結實實。她知道,白天徐誌下了力氣,得多吃多喝身體才能恢複。

“徐誌大哥,給。”春桃把飯遞給他,突然察覺到飯桌上氣氛有些不對,娘還稍微有些笑意掛在臉上,爹的臉已經黑的像鍋底,兩個哥哥也一聲不吭。

徐誌接過碗,自然也察覺到了這氣氛,不過他一點也沒受到影響,該吃吃,該喝喝的,非常自然。

過了一會兒聊到收稻季就要到了,徐誌說他家裏沒有種地,到時候來幫羅友良家收莊稼。聽到這裏,羅友良想拒絕但是又無法拒絕,因為徐誌的這個提意太是時候,簡直提到了他的心坎上。

收稻季最缺的就是壯勞力,要是有徐誌這麽個大個頭幫忙收稻子,再加上羅又良自己家的人,他可以拍著胸脯保證,自家會是小山村第一個收完稻子並曬幹入庫的人家。

羅友良還沒吭聲,文桂芬先開口:“這怎麽好意思,要不這樣吧,你來,我給你算工錢。”

徐誌搖頭:“不要錢,舉手之勞。”

“必須給,一碼歸一碼,不能讓你白在我家幹活。”文桂芬說著給徐誌夾了一大筷子魚肉和酸菜,這是今晚羅家長輩第一次給他夾菜,而他上次來時不知夾了多少回,碗裏的菜都成了小山包。

“哪是白幹,不是還管我吃喝拉撒睡,不過,我都聽羅大叔和文大嬸的,你們給我接著。”徐誌答,他深知什麽叫做循序漸進。

羅友良一開始繃著,僵著臉,徐誌敬了兩杯酒後,二人再一次喝開,海闊天空的聊起來,這一聊,就不小心聊到了深夜,讓徐誌帶著酒意走夜路回家,顯然不合適,羅友良發話讓他和小弟歇一宿,明日再回家。

但到後來,羅友良才覺出味來,徐誌就是個屬狗皮膏藥的,一旦被他看上,貼上來以後就一輩子甩不掉哩。老嶽父沒有瞧錯人,在軍營行伍裏混了八年的人,就是地地道道的滑頭鬼,心眼其實比看上去多多了。

為什麽這樣說?因為第二天白天徐誌也沒回家,昨兒他說要幫忙修補後牆,第二天一早直接就幹上了,修牆是個不大不小的工程,得兩三天功夫才能全部弄好,徐誌還得在羅家至少歇兩晚。

而這三天兩晚,夠他做很多事情。

一個是劉安和他娘一塊來家登門道歉,徐誌去了劉家一趟,把劉氏母子嚇個夠嗆,劉家原想來個不了了之,劉安見徐誌登門簡直就像是殺神到了眼跟前,第二天就和劉母提上一堆禮品來求饒。

春桃懶得要他家的髒東西,主要是咽不下那口氣,現在看著劉安再一次痛哭流涕賭咒發誓,還是當著爹娘的麵,心裏那口惡氣終於消化幹淨,這裏頭的功勞頭一份就歸徐誌。

快到中午晌,春桃提著一簍花生進院來,這是今年新掘的花生,個個飽滿多肉,還帶著泥土的清香味,她把簍子放下,剝了幾顆捏在手裏給正在砌牆的徐誌遞過去:“徐誌大哥,你嚐嚐這花生。”

徐誌雙手全是泥巴,騰不開手,春桃幹脆踮腳將花生喂到他嘴裏,徐誌認真的嚼著花生,臉上表情看不出異常,可是耳後卻漸漸浮起一層紅暈。

正在屋裏喝水的羅友良看到這一幕,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一個振聾發聵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那便是,女大不中留哇。

作者有話說:

明日中午12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