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腦海中掠過碎片回憶。◎

俞翠曼的眼皮子直跳。

但很快,她在心底笑話自己大驚小怪。

營長要娶媳婦,自己不能來,找一個年輕的勤務兵來跑一趟腿,也是正常的。

常芳澤被俞翠曼氣得夠嗆,不管說什麽,人家都不信,急著推翻。

此時門外傳來老門衛的聲音,情感上自然希望未來女婿能出麵一趟,好打消大院裏的閑言碎語,可理智上也清楚,對方是軍人,沒有什麽比組織上的命令更加重要。是他們寧家為了下鄉的事,著急地立馬送走閨女,無論如何,這事怪不到江珩的頭上。

常芳澤想起愛人提過,明天一早寧蕎出發,江珩來不了,會請下屬幫忙跑一趟,一起將她接到海島。

逆著光,她看不清人,隻問道:“是清安軍區的軍人同誌吧?”

“是,您好。”

常芳澤幾乎可以確定對方就是江珩派來的下屬,笑著上前:“勞煩你特地來一趟,趕緊進來坐。”

到底來的是軍人同誌,在場的嬸子們不自覺站直,也不再叨叨了。

而俞翠曼,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回去,還在心底笑自己沒見過世麵。上了年紀的軍官派個小兵來接寧蕎,她倒是大驚小怪的。

江珩往前走了一步。

“路上辛苦了吧?”常芳澤話還沒說完,就看真切對方,整個人僵了一下。

麵前男人身材高大,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非常英俊,眉眼之間透著淩厲。

她見過江老爺子家大孫子兒時的模樣。

十多歲的小少年稚氣未脫,但五官差不多長開了,再加上這幾天陪閨女一起看他當年的照片加深了印象,常芳澤定睛一看,就確定對方是江珩。

“阿姨。”江珩喊道。

大概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常芳澤瞬間笑容滿麵地應了一聲:“欸!”

“一路上是不是很累?趕緊進來。”常芳澤招招手。

江珩抬眼看著她,神色微頓。

初次見麵,卻是一股沒來由的親近感。

“不累。”江珩笑了一下,坐在沙發上。

常芳澤第一次見未來女婿,巴不得立馬去喊丈夫趕緊回家,眼皮子一抬,見以俞翠曼為首的一群嬸子們還巴巴地站著。

“這是?”一個嬸子問。

俞翠曼笑道:“芳澤,這是營長的下屬吧?他們營長不親自來?”

大家夥兒覺得不對勁。

要是下屬,常芳澤能這麽喜氣洋洋的?

這次並不是臨時出任務,目的地是安城的鄰市,江珩向領導申請,提前一天出發,特地來安城一趟。既是因為讓小姑娘獨自前往海島,他認為不合適,還是得盡該有的禮數,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心底總有隱隱的念頭,他想見寧蕎一麵,或許隻要見到她,一切疑慮都將迎刃而解。

對方話裏話外帶著嘲弄。

江珩抬眸,冷淡道:“你哪位?”

隻消一眼,讓俞翠曼將都到了嘴邊的陰陽怪氣生生吞回去,目光躲閃。

這小兵看起來不好惹。

這一刻,常芳澤終於有底氣懟回去了。

她笑出聲:“什麽屬下啊,他是——”

“江營長!江營長,您在嗎?”

一個小青年跑過來,在寧家大門的門檻外左右張望。

他剛從供銷社來,手中拎著四合禮,四代表著四季,有圓滿的意蘊,是如今這個年代走親訪友最高規格的禮品。

所有嬸子看得一臉震驚,俞翠曼也愣住了。

敢情這男人真是營長本人,現在“蹬蹬蹬”跑來的才是屬下。

小青年說:“還有您從西城帶來的其他禮品,在軍車上,我這就去拿。”

“你們還是開車來的?”常芳澤詫異道。

“安城軍區的領導從前和江營長是舊識,聽說江營長到了,就非要派同誌來接。”小青年笑道。

俞翠曼的脊背更僵了。

什麽大人物,隻是來拜訪嶽父嶽母而已,還驚動本地軍區的領導,特地派車接送……

很會來事兒的小青年繼續說道:“阿姨您好,我是我們團的勤務兵,您喊我小梁就好。”

江珩將四盒禮接過,擺在桌上,對常芳澤說道:“抱歉阿姨,來得比較倉促。”

“來就來了,還帶什麽東西。”常芳澤笑得合不攏嘴,他們家什麽都不缺,可未來女婿有心,也給足了禮數,這意義就不同了。

幾個嬸子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體麵的江營長看。

難道前兩天老周家媳婦說的是真的?送的還是四盒禮,聽說車上還有其他禮品,大方著呢。

“這是蕎蕎的對象吧?”有人說道,“真是年輕有為!江營長多大歲數了?”

這人就客氣多了。

出於禮貌,江珩說:“二十四。”

壓根就不是俞翠曼說的那種上年紀還娶不著媳婦的老光棍!

再一看江營長的好模樣,雖然寧蕎還沒站在他身旁,可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倆人登對極了。

也難怪寧家人看不上廠長家兒子,有什麽可比性嗎?

小梁是團裏最機靈的小兵,一開口滔滔不絕的,說是這回跟著江營長出任務來,江營長特地在安城就下了火車,為的就是拜訪長輩。

這番話對常芳澤來說太受用了,看著俞翠曼青一陣白一陣的老臉,她就覺得解氣。

再一看未來女婿,他格外沉穩,雖話不多,可長輩和他說話,十分謙遜有禮。

常芳澤簡直是滿意得不得了,端了茶水又端點心,一個勁讓江珩趕緊吃、趕緊喝。

幾個嬸子此時回過神,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也就不打擾了。

隻是往外走時,議論的話就沒停過。

“這麽忙,還抽空跑來,江營長對這婚事真上心。”

“寧家就是疼閨女,哪兒找來的這麽個好對象?”

她們還想說,廠長夫人還自誇兒子是寧家小姑娘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呢,多大的臉。

隻不過這話不好說,讓本就小心眼的俞翠曼記恨上怎麽辦?隻能在心底嘲笑了。

俞翠曼跟在後邊,臉色鐵青。

胸口悶悶的,一股子憋屈感壓根就發泄不出來。

“等等。”常芳澤輕飄飄地喊了一聲,“你還沒跟我賠不是吧?”

俞翠曼的臉“唰”一下變得通紅。

常芳澤走到門邊,推了落在最後邊的她一把,“砰”一聲將她關到外邊去。

俞翠曼哪受過這份氣,老臉都要掉到地上,惱羞成怒地加快腳步。

身後其他嬸子不敢真得罪廠長夫人,跟在後頭偷偷笑,又不太好意思,剛才她們也有份說閑話來著。

等這麽多人散去,家裏就清靜多了。

常芳澤盯著江珩,一臉慈祥的笑容。

江珩一杯接著一杯喝茶,每當喝完一杯,未來丈母娘就立馬添上,動作迅速。

他隻能直接道:“阿姨,寧蕎在嗎?”

常芳澤一拍大腿。

她真是傻了,閨女和江珩到現在還沒見過麵呢,她居然還一個勁拉著人家喝茶!

“蕎蕎和她嫂子在茶樓,趕緊去找她吧。”常芳澤站起來,“我帶你去,順便去買點菜,晚上給你做點好吃的。”

常芳澤拿著荷包,將江珩往外送。

小梁緊緊跟著,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江營長的媳婦長什麽樣。

然而剛走到門邊,江珩就說道:“小梁,你上車拿補品,送到寧家,再請軍區的同誌回去,不必等了。”

小梁:?

“辛苦了。”江珩說。

“不、不辛苦……”

小梁握拳。

這下見不著江營長的新媳婦了!

-

常芳澤一路帶著江珩往外走。

大院裏這會兒人不多,還沒到上學年紀的孩子們被叫回屋裏午睡了,偶爾也有在大院裏散步的,見到江珩,忍不住多看幾眼,打聽這是什麽情況。

常芳澤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我閨女的對象。”

江珩站在常芳澤身旁,迎上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時,微微頷首。

大院的鄰居們笑容善意,毫不吝嗇地誇獎,常芳澤照單全收,樂開花。

出了大院往左拐,再過一條巷子,就是寧蕎所在的茶樓。

江珩見常芳澤急著去買菜,便說自己去找。

常芳澤接下來忙得很,除了買菜做飯之外,還想順便去一趟丈夫單位,把這消息帶給他 。

“行,那你自己去。”常芳澤說,“要是找不到,就問問路人。”

等到交代好之後,常芳澤轉身去菜市,步伐輕快,整個人精力充沛。

對於安城,江珩並不熟悉,隻在小時候來過幾回。

如今街道都變樣了,他循著常芳澤說的路線,穿過小巷。

他和寧蕎的婚約,自小就定下,這次江珩本想推托,但老爺子說,她的身體受不住,沒法下鄉。

是否結婚,和誰結婚,其實江珩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麵。這門娃娃親,是老爺子的執念,也是父親在世時的想法,他便接受。

一切都來得太快,真到了安城,即將見到自己的未婚妻時,江珩才意識到,前後不過三天的時間。

終於,他開始考慮他們之間的事。

他們能合得來嗎?

還有,他能不能認得出寧蕎?

與此同時,寧蕎的嘴巴被茶樓的特色酸棗糕塞得滿滿的,隻是眼圈發紅。

耳畔回**著嫂子的話。

“蕎蕎,就算出嫁了,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

“千萬不可以報喜不報憂,爸媽給你嫁到這麽遠的地方,就是因為不想讓你吃苦受罪。如果在那邊不好,要寫信告訴我們,哥哥嫂子會和爸媽一起,接你回來。”

“你自己也不可以傻傻的,如果被人欺負了,態度要強硬。爸媽和哥哥嫂嫂離得遠……”

寧蕎默默地聽著。

從今往後,不再有家人為她遮風擋雨。

在父母麵前,她沒有哭,可此時卻再也按捺不住鼻尖的酸楚。

她的嘴角微微下彎,抬起頭時,雙眸霧蒙蒙的,輕輕一眨,眼淚就快要掉下。

“別哭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手帕呢?哎呀真是……”

焦春雨手忙腳亂地掏口袋。

忽地,一道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順著嫂子的視線,她吸了吸鼻子,轉頭哭唧唧地望向對方。

寧蕎穿著藍格子裙,柔軟的針織衫披在外邊,烏黑長發梳成兩條麻花辮,搭在纖細的肩膀上,鵝蛋臉上一對水汪汪的杏眼蒙著水霧,長睫毛像小扇子,還凝著淚。

少女生得嬌俏的模樣,卻弱弱地掉著眼淚。

晶瑩淚珠落下。

江珩的腦子“轟”一聲響。

腦海中掠過碎片回憶,零零散散的。

他似乎見過寧蕎哭的模樣,心底有隱隱的聲音,不忍心看見她掉眼淚。

命中注定、前世……

心底冒出這兩個詞,素來抗拒封建迷信的江珩,頭一回開始懷疑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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