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足夠讓他在俄國判個絞刑了◎
“殿下!我絕對不能讓您再參與這麽危險的事了!”
奧地利使團官邸中,麥爾西伯爵聲色俱厲。
看完小公主帶給他的皇後書信之後,他第一反應就是深深後怕——殿下還是個孩子!
他們什麽都沒做,彼得三世便已經對奧地利充滿敵意,麥爾西伯爵甚至當真考慮過要不要為安全起見捏造個原因先把小公主送回國,連加冕典禮也不要等了——畢竟萬一兩國真的完全撕破臉交戰,他可對那個瘋子沙皇的人品道德不報任何期待。
如果真的當場被俄國侍衛搜出證據,不知道他會對安塔妮亞,對奧地利做出什麽事情。
——這可是外國勢力密謀推翻俄國統治者!
“麥爾西大人,我錯了嘛。”
安塔妮亞乖乖認錯,一雙明媚的藍眼睛裏瀲灩起淚光。
她相當擅長哄騙這門藝術,多年前尚是個孩子時,就已把管教她的女傅和神父們哄得一切聽她擺布,何況是她多年的老朋友麥爾西伯爵。
“接下來,絕對不可以再去找皇後。”麥爾西伯爵狠下心腸不去看可憐巴巴的小公主,硬邦邦地說,“殿下,您就在官邸裏安靜地住一段時間吧。冬宮裏的宴會也要少去。”
真是過分!麥爾西想想就氣憤,這幫野蠻的俄國人,竟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這可是女王最乖巧漂亮的小女兒!要是她出了事,麥爾西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好的,大人。”安塔妮亞乖巧答應。
反正皇後已經離開聖彼得堡了,皇帝也馬上會離開。直到某件大事發生之前,冬宮都不會有什麽高規格的宴會了。
她看伯爵似乎消了些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麥爾西大人,信裏寫了什麽?”
“這您就不要問了。”麥爾西嚴厲地瞥了她一眼。
“哦。”安塔妮亞撇了撇嘴。
早知道就偷偷看看內容了。要知道,她之前被關在巴黎的監獄裏時,已經掌握了打開信後再將其恢複成原樣的技能,保證不會讓麥爾西伯爵發現。
不過,按照她記憶裏的日期,葉卡捷琳娜現在大概已經萬事俱備,少她一個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畢竟,那可是葉卡捷琳娜大帝啊。
安塔妮亞看向窗外——此時已是四月,這大約是聖彼得堡暮春的最後一個雪夜。
茫茫大雪之中,涅瓦河已然融化的河麵上粼粼地反射著冬宮輝煌的燈火。白茫茫的夜空中閃爍著星點——那是涅瓦河右岸兔子島上的彼得保羅要塞,仿佛鎮守冰原的長劍。
俄羅斯的酒很烈,聖彼得堡大雪的夜晚很美。
當皇後和皇帝先後離開聖彼得堡,這座凜冬之中的首都城市便仿佛一個蟄伏的舞台,在靜靜等待真正屬於它的主人歸來。
安塔妮亞終於能夠放下心來,開始專心地扮演一個乖巧的七歲小公主。
比如欣賞冬宮的建築與藝術藏品。
雖然這座宮殿最初隻是彼得一世草草建起的木質小宮殿,但在經曆了幾任沙皇擴建之後,這座宮殿如今已幾乎可以媲美奧地利的美泉宮和法國的凡爾賽宮。
達芬奇、拉斐爾、提香、倫勃朗……眾多大師的作品共同構成了這裏現有的藝術珍藏——安塔妮亞知道,等到那位女皇登基,這裏還會加入源源不斷的新藏品。
而在稀少的幾次宴會中,安塔妮亞費了好大力氣,總算是打聽到了那個名叫尼古拉的神秘東歐少年的情況,然後才終於明白他為何在冬宮中似乎孤身一人,又如此低調。
那是塞爾維亞公爵奧布雷諾維奇的長子。
如今,塞爾維亞處於奧斯曼土耳帝國的統治之下,但因為宗教與民族的不同,那裏的人們似乎從未停止過從奧斯曼帝國中獨立出來的努力。
俄羅斯作為奧斯曼的頭號對手,自然樂於支持塞爾維亞獨立。
但革命就是如此——無論在哪裏,革命成功之前,外國對它的支持都隻能在暗中進行。這也正是俄國正在做的。
奧布雷諾維奇家族是塞爾維亞最為顯赫的家族。
為了爭取俄羅斯的支持和信任,公爵將自己年僅八歲的長子送到了俄羅斯,置於沙皇的直接保護——或者說監視之下。
這孩子此刻的處境倒是和她當年在巴黎時差不多。
被家族送到更有威懾力的大國,作為兩國交好的保證……而她當年在大革命爆發後被囚禁,也成為了法國人用來威脅奧地利的人質。
隻是奧地利並未救她罷了。
安塔妮亞心不在焉地用小勺將甘藍菜湯裏的橄欖都舀出來丟到一邊。她討厭橄欖。
這麽說,尼古拉的身份還挺危險的。
作為一個有繼承權的人質,如果塞爾維亞無法獨立,他早晚會成為棄子——比如作為俄羅斯送給奧斯曼帝國的禮物。
而他作為公爵長子,如果塞爾維亞真的獨立,成為大公國甚至是王國,恐怕塞爾維亞國內也多的是人想讓他回不去。
至少在安塔妮亞的記憶裏,塞爾維亞在這幾十年間有過大大小小不少動靜,但似乎從未成功獨立過。
一個多星期前,安塔妮亞在宴會上聽幾位外交官說起過,塞爾維亞最近似乎就有些不尋常的動向。
不過,那個小少年看起來倒是並不害怕。
哦,上輩子她被囚禁起來之前,可也沒想過自己會上斷頭台呢。
安塔妮亞淡淡地笑了笑。
就在這時,有人粗暴地敲響了官邸大門。
男仆疑惑地打開門:“請問……”
一股寒意隨著打開的門轟然卷入室內。
“梅賽西軍團,伊茲霍夫上尉。我奉沃龍佐夫國務大臣之命,請奧地利特使麥爾西·德·阿讓托隨我們接受調查。”
可是麥爾西伯爵不在。事實上,使團中大多數官員此刻都不在官邸內。
官邸內此刻都是侍女和仆人們,哪裏見過這種陣勢。他們慌張地四處張望,驚愕又警惕地看向門外穿著普魯士軍裝、皮靴踩出冰冷金屬聲的俄國皇家衛隊。
“麥爾西不在?”衛隊首領抬起下巴,“那不好意思,我們需要先把這裏控製起來。聽我命令——”
“等等。”稚嫩的聲音,不高也不急,卻鎮定地打斷了他發令。
“安塔妮亞殿下!”門口的男仆驚恐地叫了一聲,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侍女都去做什麽了?這麽危險的關頭,怎麽讓大公爵小姐跑到門口來了!
這,這可是那個臭名昭著的瘋子沙皇彼得的搜查隊,俄國沙皇就沒幾個正常的,之前甚至有一個一生氣直接把太子都殺了的——
“大公爵小姐?”帶隊的上尉低下頭,判斷出了小女孩的身份。
“伊茲霍夫上尉。”小女孩點了點頭,還沒巴掌大的小臉神色平靜,竟然沒有一點慌亂。
“麥爾西大使是奧地利的外交官,是代表特蕾西亞女王的特使。這裏是奧地利使團駐地,經過沙皇陛下批準,享有外交豁免權。”
她的聲音並不高,也不急,卻奇異地有一種令人不得不聽下去的力量,“沒有經過麥爾西大使的同意,您不能進來。”
官邸裏的仆人們緊張地對視幾眼,竟也安心了許多。
沒想到,關鍵時刻,年幼的大公爵小姐竟然這麽鎮定。
伊茲霍夫上尉的臉色沉下來——他並不清楚什麽外交豁免不豁免那些複雜的政治禮儀,因為他並沒有接受過什麽正規的教育培訓。
他隻是因為陪著彼得三世玩過許多訓狗的把戲,深得他賞識,才得到了王宮搜查隊隊長的職務。
可他雖然一向帶領搜查隊,在沙皇的支持下不管去哪兒都趾高氣揚,但麵對這個還沒到自己腰高的小女孩也沒法擺出那副不可一世的架勢來。
“殿下,”他有意地走近了一步,試圖用身高的壓迫感和冷酷的表情讓這小女孩畏懼,“根據暗探的調查,麥爾西涉嫌參與支持發動宮廷政變。我們奉沙皇陛下之命,來官邸搜查證據。這種罪行,足夠讓他在俄國判個絞刑了!”
他等了幾秒,卻依然沒等到小女孩露出驚恐的表情。
她就那樣站在門口台階上淡淡地看著他,淡藍色的眼睛幹淨得像一汪清泉,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呃……這就有點難辦了。
雖然搜查隊蠻橫慣了,但粗暴對待一個小女孩,特別是一個年幼的外國公主,也是一件過於有損形象的事情。
“殿下,我再說一遍。”伊茲霍夫上尉咬牙切齒,“請您讓開。”
安塔妮亞在心裏冷冷一笑。
她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作為使團駐地,館舍不容侵犯的原則本身就不容讓步,而更重要的是,官邸裏說不定真的有相關人員參與謀劃政變的證據。
麥爾西伯爵不在,她是這裏唯一能攔住他們的人。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清脆急促的馬蹄聲忽然踏碎了周圍的安靜。
遠方的喧嘩聲仿佛巨石驟然投入池中,一陣陣浪濤推擠著穿越重重屋脊傳來,越來越大。
“冬宮——冬宮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