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點小心思到底沒能得逞。
正準備行動的時候,綠川先生的兩位同伴先後離座,隨後他微妙地變得神經緊繃警惕起來,和笹月惠說話時顯得心不在焉。
看的出來他已經盡力掩飾,若不是惠一直注意他,也察覺不出端倪。
這種變化無關動作神態話語,更多的是肉眼不可見的氣場上的改變——懶洋洋打盹的獅子準備狩獵了。
笹月惠笑容不變,掩去目中的深思。綠川先生和他的同伴有著與風俗店格格不入的容貌氣度,之所以到這裏,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誤會了,對方隻是單純不適應這樣的場合,才會在獨自一人時更緊張。
“嘩啦!”
杯盤碗盞突然摔了滿地,細碎的玻璃瓷片向四周濺開。
突兀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心觀察綠川先生的惠也沒忍住投去視線。
謾罵、嗬斥、爭執緊接著響起,聲量越來越高,受到影響的客人紛紛皺起眉頭。有膽大的尋到矛盾中心點,不等說點什麽就被打出來。
“呀——客人——”
遲來的尖叫響起,笹月惠刷地起身,不等動作,麵前屏風翻倒,咕嚕嚕滾過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綠川光搶先一步護在她身前,蹲身止住男人去勢。
呼和聲漸進,“知道我是誰嗎?敢跟我搶人,活得不耐煩了?”
來人趾高氣昂,不顧同伴的阻止,還想給地上的人再來一腳。無意間抬頭的一瞥,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惠,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再也顧不上地上那人。
“你,”白胖的手指準確找到笹月惠的位置,“過來陪本大爺喝酒。”
綠川光起身,腳步向左移動,將人擋得嚴嚴實實,“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有約了。”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會兒,嗤笑道:“就你這種窮小子,攢多久錢才能來一趟?怕不是隻能找人說兩句話?”
隨後話鋒一轉,語帶威脅,“勸你不要逞英雄強出頭,否則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說完,伸手去拉笹月惠,“走,陪本大爺去泡泡浴。”
“泡泡浴?”
眼角餘光瞥見悄然離去的侍者,惠緊皺的眉頭稍稍鬆開,藏在袖子裏的手腕輕輕轉動幾下,眼睫低垂,笑得溫柔如水,“也不是不行……”
男人一臉“你很識時務”,卻不曾掩飾眼底的輕蔑鄙視,“趕緊的,耽誤了時間,你們賠得起嗎?”
“惠小姐!”
綠川光攔住她的去路,輕輕搖頭。
目光不動聲色在人群中逡巡,在不遠處找到同伴的身影。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兩人不約而同地搖頭。
風俗店本就不是好的動手地點,任務目標還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隻怕今晚再難找到好的動手時機,計劃必須更改。
笹月惠從綠川光身後走出來,“別擔心,綠川先生,我不會有事。”
這等煞筆,不揍他個半身不遂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西西裏島出來的。
綠川光還想說些什麽,被不耐煩的男人一把掀……
沒掀動?!
再掀。
還是不動!
現場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笹月惠扭頭,肩膀微微顫動,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是何等尷尬又打臉的社死時刻,正常人該羞愧得無地自容了喂。
“傻站著看戲呢?都給我上!”
男人果然惱羞成怒,手一揮,招呼同伴一起上,勢必要給半道跳出來的程咬金一點教訓。
“誰在鬧事!”
一聲大喝從門外傳來,木質推拉門被暴力拉開,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一行數十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魚貫而入,眨眼將事故中心團團包圍。
大廳內一時落針可聞,隻剩音符輾轉跳躍。
來人穿著統一的黑色西裝,剪著誇張滑稽的飛機頭,身材健碩,氣質彪悍。
看到跟在後麵的酒井枝子,惠鬆了口氣。緊走幾步,悄悄縮到綠川光背後。青年以為她在害怕,配合地挪動腳步,將她的身影遮擋地嚴嚴實實。
笹月惠彎彎嘴角,被意外打斷的惡趣味再次冒頭。右手拉住綠川光的衣擺,微微低頭,抵住他的脊背。
轟!
以她的額頭為中心,綠川光的身體一寸寸石化。若非差點被蒸騰而起的熱度熏紅臉頰,簡直像靠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
暗中作怪的某人眼眸彎成月牙,停留一會兒後悄然退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好像方才短暫地觸碰隻是一個意外。
綠川光僵硬著身體不敢動彈,強忍著無措,將注意力放在目標人物和方才闖進來的一隊人身上。
領隊的男人身高超過一米九,樣貌平凡,屬於扔在人堆找不出來的那種。然而他人站在那裏,仿佛淵渟嶽峙,氣勢凜然。
囂張的目標人物被他拎在手裏,就像拎一隻小雞仔,毫不費力。
另有兩人從他身後走出來,三兩下將同夥製服。
這場風波沒等鬧大便消弭無形。
周圍陸續有議論聲窸窸窣窣響起,“喂喂,風紀財團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們不是一向隻在並盛町活動嗎?”
“歌舞伎町不是他們的勢力範圍,離並盛町也不近啊。”
“誰知道呢。畢竟是那個風紀財團,做什麽都不意外。”
“也是。”
風紀財團?綠川光大腦飛速運轉,調出相關資料。
風紀財團總部位於東京並盛町,明麵上經營進出口貿易,實際業務不明。
創立者身份成謎,傳聞是屹立在並盛町頂端的男人。還有小道消息說他出生於黑手黨家族,黑白兩道無處不可去。
因為創立者擁有超強的領地意識,將並盛町看做自己掌中之物,風紀財團的保安人員同時兼職並盛町的義務警察,將之守衛得水泄不通。
任何膽敢在並盛町鬧事的人,都會被他們裁決。
保安?
綠川光嘴角抽搐,誰家保安有這種氣質?換一身衣服,可以直接冒充黑手黨成員。黑黑白白,誰又說得清楚。
“稍安勿躁,客人。”
酒井枝子拍手,踩著罪魁禍首的手掌走到眾人中央,對他的慘叫置若罔聞。
“草壁先生是受我所托前來,我這店裏盡是些弱女子,遇到不好解決的麻煩,難免驚慌失措。因著與草壁先生有幾分交情,這才腆著臉請他護佑一二。”
草壁先生站在她身後,做足了保護者的姿態。聞言點頭,銳利的目光掃視全場。被他看到的人紛紛移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酒井枝子依然笑得和氣,“作為賠罪,今日酒水都算店裏的。讓諸位受驚,是枝子的不是。”
聲音如和風細雨,仿佛能撫平一切波瀾。
客人們紛紛推卻,分明是一屋子嫖客,偏偏做足了正人君子的姿態,一個比一個體貼寬容、謙遜有禮。
惠哂笑一聲,人人都知道風紀財團的人護短,招惹一個引來一群。不怕獨狼的人很多,敢招惹狼群的卻很少。有草壁先生在,枝子姐看來用不著她操心了。
熱鬧散場,滿地狼藉被迅速清理幹淨,轉眼又是歌舞升平一派繁華。
重新落座不久,綠川光等人便提出告辭。另倆位風俗娘低聲詢問是否招待不周,笹月惠相比起來膽大很多,扒拉著綠川光的衣服不放。
“你要走了嗎,綠川先生?”
青年笑的柔和,“是,今天謝謝你陪我聊天,惠小姐。”
“不,該道謝的是我。”
對方挺身而出的仗義執言和暗中維護,笹月惠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裏。
綠川光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看到,也會這麽做。”
惠搖頭,正要繼續開口,被金發青年打斷。
“該走了,綠川。”
“來了。”
他看向惠,目光真摯,“再見,惠小姐。”
轉身之際,一陣馨香傳來,有輕柔的觸感在臉頰上一觸即離。
綠川光驀然一驚,後知後覺明白過來,立即紅著臉加快腳步離開。
這般可愛的模樣讓惠樂不可支,扯出一個格外明媚的笑容,高聲道:“再見,綠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