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時間一點點過去,蠟燭燃盡,整個房間陷入昏暗。

因為裏梅緊貼著我的後背,他的心跳、呼吸、體溫,我全都能感知到,使我更加睡不著了。

而且他摟得好緊。

比在林子裏一起睡時,摟得還要緊。

……不過,也許那時候也是這個力道,隻不過我因為生病感知不到罷了。

隨著時間推移,我感覺腰都快被勒斷了,便想動一下,不管怎麽樣,調整一下位置也是好的。卻沒想到裏梅睡眠那麽淺,我剛小幅度動那麽一下,他就睜開了眼,幽幽問:“你幹嘛呢。”

我立馬不敢動了,怯生生地老實回答:“您摟得有點緊,腰、腰疼……”

“……”裏梅扁扁嘴,鬆了點力氣。

我頓時感到舒服不少。

……

可沒多久,等裏梅睡著後,圈在腰上的手臂明顯加重了力氣。

我又感覺到了腰疼……

於是,再次小幅度動了下。

裏梅:“……”

他無語地再次醒來,鬆鬆手臂的力道。

如此多來了幾次,當我再次忍不住小幅度動彈時,裏梅連眼睛都懶得睜了,隻是挪挪胳膊。慢慢地,困意席卷而來,我也睡了過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感到一直貼著我後背的熱源消失了,於是也迷迷糊糊睜開眼。

就看到裏梅已經開始穿衣服了。

我揉著眼睛坐起來,聲音還帶著沒睡醒的含糊:“裏梅大人……”

裏梅捏捏肩膀,語氣平淡又敷衍:“醒了?”

“嗯。”

我下意識往窗外看,才反應過來這裏是地底下,即使有窗戶,也隻能看到一片漆黑。是不會知道天亮沒亮的。

我收回視線,就看到裏梅已經在點新的蠟燭了。

燭火剛燃起時,火苗猛地竄起,又慢慢降下去。細長的蠟燭待在燈架上,伴著冉冉而上的輕煙,裏梅的側臉有些柔和,沒那麽冷。

我不免盯著多看了一會。

直到裏梅兀地轉頭,那雙漆黑的眼與我對視上,我才回過神。

“看我幹嘛。”他做出常慣的擰眉動作。

我想要狡辯說‘沒看’,但裏梅顯然不會相信。最終,頂著那道對我而言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我囁囁喏喏:“您剛才穿外衣,沒把頭發弄出來……被壓在了衣服裏,所以妾身才盯著看久了點。”

裏梅眉毛微微揚了下,“那你過來幫我弄出來。”

我騎虎難下,不得不下床,走到裏梅身後,踮起腳尖替他整理頭發。

裏梅的頭發是白色的,跟五條大人的發色一樣;裏梅的頭發很長,到了腰部,跟五條大人的頭發長度差不多。

但我從來沒觸碰過五條大人的頭發。

每次見麵,看似大膽的在閨房中相處。其實就連牽手,都隻有幼時第一次見麵的那一次,他將我從地上拉起來,轉而塞進武士裝女子的懷中。

但僅僅隻觸碰了那麽一下。

我也永遠記得,五條大人的手掌很大,一次性能抓住我兩隻手吧?手心很熱,指腹帶著薄繭,很有安全感。

我睫毛顫了顫,鬼使神差地就將纏住自己頭發的紅色發繩解開,幫裏梅紮了個跟五條大人一樣的低馬尾。

裏梅察覺到,不爽地盯向我:“你幹什麽。”

我一下子從回憶中脫離,看著臉色不太好的裏梅,我慌張地直擺手,語無倫次:“不、不是的,隻是、隻是覺得紮起來方便做事……”

裏梅遲疑地眯了下眼,最終哼了聲,說:“真無聊啊你。”

卻沒解開發繩。

把蠟燭留在房間裏,端了一盞油燈離開了。臨走前,還說了句:“別亂跑,到時候衝撞了大人,你就等死吧。”

……

我留在房間裏,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這裏沒有陽光,沒有花草,連打發時間的書籍都沒有。我隻能坐在**,雙手抱膝著、盯著蠟燭發呆。

直到蠟燭燃盡,裏梅也沒回來。

我開始盯著黑黝黝的屋門發呆,又不知道過去多久,直到我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裏梅依舊沒回來。

我決定睡一覺,因為睡著了就不餓了。而且,若是睡一覺醒來裏梅就回來了,到時候就能吃飯了。

……可是,等我再次睜開眼。

裏梅還是沒回來。

我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外麵的天是黑的還是白的,是過去一天了,還是半天都沒過去,亦或者連著兩三天都過去了。

總之,我肚子好餓。

我悄悄打開房門,探頭往外看了看。

黑黝黝的長廊,隻有幾盞油燈亮著。因為老鼠過多,瑤狐的屍體已經被啃食光了,隻剩下白骨和久久不散的腥臭味。

我擔心房門開太久,老鼠會鑽進來。

所以出去後,連忙將房門關緊。

我記得廚房的位置,一路做賊般、小心翼翼往廚房的方向去。

直到我聽見一聲清脆的‘哢噠’。——聲音是從腳下傳來的,我好像踩碎了什麽東西。我挪開腳,發現是一塊發幹的椿餅。

我聽到了些動靜,視線往左。借著牆壁上明明滅滅的油燈,能看清隔著狹小的空隙,裏麵是一處牢房樣的地方,關押著十幾個‘人類’。

大多是女人,隻有一個小孩。

因為兩麵宿儺不喜歡吃男性的肉,即使是妖怪也如此,所以公瑤狐在那場屠殺中就全被殺了。

看到我後,那唯一的孩子怯生生地往自己的母親懷裏鑽。因為還沒完全掌握化形,她的尾巴還保留著,緊張地蜷縮著。

我拾起地上被踩碎的椿餅,聲音小小地問:“這個是你們的嗎?”

沒有回答。

那些大人們全都垂著臉,表情漠然。對於我,她們覺得是幫凶,是跟兩麵宿儺他們一夥的惡人。

最終還是那個小孩語氣軟軟地說:“……是我的。”

我捧著椿餅進去,蹲在牢籠外邊,語氣愧疚:“對不起,將你的椿餅踩壞了。”

小孩觀察我一會,見我沒想傷害她後,從母親的懷中鑽出來,搖了搖頭說:“姐姐你可以把它給我嗎?”

我遞給了她。

看著我伸過去的手,小孩起先有些不太敢觸碰,但對食物的渴望最終使得她伸出手,將被踩碎成五塊的椿餅拿過去。她先是分給母親一塊最大的,又分給幾個很照顧她的女性,留下最小的一塊,她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

吃完後,她揉了揉幹癟的肚子,衝我笑了下,“謝謝姐姐幫我撿椿餅。”

我目光複雜,有些難受。

這一刻,我仿若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

從牢房出來,我心情始終低落。

那些‘人’是瑤狐吧?

要被裏梅做成菜,被兩麵宿儺吃掉的瑤狐。

明明應該多管管自己才是,畢竟我的處境也不是那麽好,但我就是克製不住地想起那個孩子純粹的笑,和得到食物後的高興。

我來到廚房,這裏還剩下些食物。

蘑菇還剩下幾顆,胡蘿卜剩下不少,有十幾根,我將它們全洗幹淨,卻抱不住。所以拿起一根塞嘴裏,勉勉強強抱住九根胡蘿卜往廚房外走。

我想把食物送去給那些瑤狐。

可長廊光線很暗,隻

有零散幾盞油燈用以照明。前麵是分岔路,我記得牢房是在左邊,所以往左拐。

結果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軀體。

我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後摔去,胡蘿卜散了一地,就隻剩下嘴裏叼著的那根了。

我吃痛得不行,正打算抬頭看看是誰時,卻看到了眼熟的白色女式和服。身體頓時僵硬住,就連大腦都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