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森林
我當時完全陷入了絕望當中,因為在我幾乎是絕地的反擊之後,“他”竟然沒有死,而是繼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嘲笑著我不自量力的渺小和滑稽。
即便獄警用力地將我拖走,身體被拖在冰冷潮濕的地上,摩擦帶來強烈的疼痛,但我也無法對此產生任何心理波動,因為和監獄相比,“他”才是更可怕的存在。
身體的疼痛讓我尤為清醒,我這才意識到或許我此時的境遇比我想象地更加糟糕。
被拖行著的我沒有掙紮,我被他們帶到了一間陰暗發臭的金屬房間,與之前的監獄不同,至少之前還能看到欄杆外的藍色天空。
麵前黑色的人影輕微晃動,甚至逐漸朝我走近。
“噠噠噠——”
監獄,密閉的房間,朝我怪笑的獄警,麵前的所有畫麵仿佛都在陰晦地搖晃扭曲嘯叫。
上帝——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話,請告訴我,我究竟是淪落到了怎樣的一番境地?
而“他”——無所不在且觸目驚心,又究竟是什麽樣的怪物?!
腦海中忽然有一道詭異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呢喃,那聲音陰暗惡臭地縈繞這我,像是從悠遠的黑暗深處蠱惑我放棄一切掙紮,陷入真正的瘋狂之中。
但不知從哪兒又有一道渺小脆弱的聲音,屬於我自己的聲音,尖叫著試圖回擊所有傷害我或者即將傷害我的人,即便這股聲音脆弱地快要破碎。
是了,沒錯。
或許事情還沒有變得那麽糟糕。
一定是因為我仍身處這座被詛咒過的城市,這座隱藏在腥臭海邊的罪惡城市,所以我受到了那個可怖生物的影響,以至於被我殺死的“他”扔出現在我的夢境中。
隻要我離開這裏,那我一定還有擺脫“他”的機會。
但無論如何我都得試試,或許我前往了足夠遠的地方,那麽這些可怕的事情就很有可能再也不會纏著我了。
而有什麽比前往大海的另一邊更遙遠、更安全呢?
想到這裏,世界好像豁然開朗。
意識到或許我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我的體內充滿了力量。
但就在此時,我注意到麵前的那個男人正在向我靠近,他令人厭惡的雙手在我的身上遊走,巨大的力氣幾乎要將我撕裂,又讓我被禁錮得動彈不得。
他口中的惡臭同時朝我撲來,讓我幾乎無法呼吸,惡心的感覺從喉間快要溢出,可我忽然發現我好像再也不會嘔吐了。
我別無選擇,瘦弱的我隻能假裝順從,但卻趁他不注意之時艱難地抽出他腰際的警棍,而後用力地捅向他的肚子。
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啊——!”男人吃痛,而後我咬緊牙根,高高地舉起手中的警棍,朝他的脖頸砸去。
如果說那些怨恨和痛苦能有具體的形態,那我此時一定產生了更強大的能量,試圖將它們狠狠擊退。
但他的反應很快,忍痛死死握住我的手腕,我與他對抗著,幾乎要將我的手腕折斷。
我從來沒有這般瘋狂過,不知哪裏來的力量,竟顧不上疼痛,抬起膝蓋重重地向上一頂,而後在他蜷縮哀嚎時,抽出那根警棍,轉身就跑。
但在我恐懼地轉過頭向身後看去時,我忽然發現,有什麽連續不斷地從他的腦袋上憑空噴濺出來,“唰——”得一下沾濕了本就漆黑發黴的地麵。
耳邊好像是“他”淺淺的笑聲。
我驚恐地停下動作,因為除了躺倒在地的獄警,我分明什麽都沒有看見!
它在哪兒?!
來自混沌和無序之中,又有另外的什麽喃喃地在我的耳邊低鳴,嚎叫的頻率愈來愈快,伴隨著那些熟悉的詭異褻瀆的音樂,我的身體忽然不自覺地扭動抽搐了一下。
“唔!”細碎的輕哼。
整個人像是被更高層次的生物注視,又時不時地被劇烈地拉扯、玩弄,恐懼的麻意從脊背處快速彌散開來,像是煙花迅速竄到高空,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雞皮疙瘩、戰栗……我感覺到那無形的物體像是在好奇地模仿之前獄警的動作,有什麽在斷斷續續地摸索遊移,我的抗拒就像是蜉蝣撼大樹,根本無能為力,有的隻是被迫接受。
……!!
我用力地咬著自己的舌尖,直到嚐出了血腥味,那種被控製且難以言喻的古怪感覺才稍稍離去,隻能四肢無力地靠在粗壯虯結著的詭異樹木邊上,一邊咬牙,一邊弓起脊背喘著粗氣。
恐懼讓我顫抖,但我僅剩的理智試圖讓我先不要探究這些,而是開始思考自己究竟該如何逃離我現在的困境。
尤其是,我該如何離開這裏。
再度抬起頭來,此時的我竟然已經艱難地穿行在茂密陰暗腥臭的森林間,地上是幾具滴落著惡臭膿液的獄警屍體,空中是呼嘯著的痛苦哀嚎聲。
雖然驚懼不已,但我還是不停地往前走。
可是越深入,地上獄警的屍體便越是多,奇形怪狀地扭曲著,不知道究竟是在生前遭遇了什麽可怖的怪物。
“噠噠噠——”
我的腳步聲踩在這片森林的石磚上顯得非常明顯,天空是深淵般的陰暗,樹木被風吹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除此之外,兩旁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我不敢探頭去看,因為我怕這樣的一眼會讓我害怕得失去前進的勇氣。
我在還來不及去想我該怎麽逃離這裏的時候,地上的一根藤蔓忽然快速移動著離開,我順著藤蔓看去,大片不停湧動生長著的枝條扭曲著,形成了黑色矮小的類人型形體,跌跌撞撞地朝我移動過來。
不……不不不!
我正想要逃跑,“——砰!”
劇烈的聲音響徹雲霄,一股濃重的火藥味縈繞我的鼻尖。
“唰——”冷汗迅速地滑了下來。
疼痛讓我下意識地無遮手臂,因為散彈的碎片擦過了我手臂上的皮膚,穿透了這個虛假的世界,一切又再度扭曲,讓我眼前的畫麵忽然清晰了過來。
大片暗紅色粘稠的血跡灘在地上,剛才幾個獄警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怪物已經消失。
麵前是朝我開槍的獄警,他雙手舉著火.槍,正一臉驚恐地看著我,仿佛我才是那個虯結著肌肉和膿液的怪物。
一般這裏的獄警都不會輕易開槍,因為一旦開槍,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可我分明什麽都沒做!
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我明明隻是跑、不停地逃跑……唯恐被那怪物追上而死。
……
讓人失去理智的恐懼像是孕婦在生產時的劇烈陣痛,收縮、絞痛、下墜……在我以為已經消失的時候,又以更加令人畏懼的方式彌漫開來。
它是在陷害我?還是想要摧毀我?
但無論如何,我得離開,我必須離開。
於是在更多的腳步聲朝我靠近之前,我迅速轉過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