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房間

19世紀八十年代的倫敦,和往常一樣的昏暗清晨,空氣中就已經有一股淡淡的臭雞蛋味,走在街道上很難看到街對麵的商店,隻能看到隱隱的輪廓。

這裏依舊是陰冷潮濕,和阿卡姆相比並沒有好到哪裏,甚至更加令人感到窒息,我透過窗戶看向窗外,黃色的大霧像是豌豆湯,又像是黏膩惡心的濃痰。

我收回視線,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我隨後小心謹慎地看向門外。

房門底部的光線中出現了一雙鞋的影子,從黑暗的房間裏看去,顯得是那麽的陰沉可怖。

我想起那位救助了我的好心先生,他長得十分高大卻很是消瘦,英俊的臉上是蒼白的麵容,眼窩深陷卻非常有神,身上有股讀書人的氣質,穿得一絲不苟顯得他十分嚴肅。

我在昏睡前聽到有人喊他教授……他看上去確實挺符合教授的氣質,但卻出乎我意料的年輕。

不過,他看向我的時候像是在看一道難倒了全世界數學家的數學難題,想要解開我身上的謎題一樣,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有這種感覺,但我不太喜歡他這樣看我。

即便他在最危險的時刻救了我,但在經曆了那麽多之後,那位與我在海上漂流了幾個月的水手已經慘死,現在的我已經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可是,那雙腳在門外站了很久很久,甚至沒有挪動過分毫,身處別人的屋簷下,像是有人透過大門在窺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忍不住冷汗直流。

直到我不小心撞到了床邊的床頭櫃,“吱——”得一聲,發出了極其刺耳難聽的刮擦聲。

門外突然傳來陰鬱的說話聲,“女士,您沒事吧。”

我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是稍作遲疑,門把手忽然輕輕地發出金屬間磕碰的“哢嚓”聲,微微旋轉,黃色刺眼的光線映入眼簾,投射出了一個高挑男人的身影。

這讓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男人察覺到了我的謹慎和地方,也隨之停下了腳步。

“我沒事。”

我努力壓抑著帶有懷疑的嗓音,裝作柔弱地回應道,“非常感謝先生您的幫助,但我現在已經覺得好一些了,是時候該離開這裏了。”

說完,我故作平靜地往前走,準備繞開他,離開這個地方。

隻是,在我已經與這位先生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的手臂忽然被緊緊地握住,那雙手握得我生疼,我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位仆人,立刻倒吸了一口氣大喊道,“先生,您抓疼我了!”

仆從紋絲不動,那位教授卻轉過身看向我。

我利用光線稍稍看清了他灰藍色雙眸,那雙眼睛像是在看一個試驗品般盯著我,冷漠和狂熱矛盾地糾葛在一起,忽然意識到或許麵前這個男人或許並非純粹出於好意。

我的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正當我開始劇烈掙紮時,仆從輕而易舉地控製住我,讓我甚至無法使出力氣對抗,讓我忍不住感到恐懼。

“放開我!!”

但下一秒,麵前的那位教授靠近我,挺拔的鼻尖不帶任何欲念地停在我的脖頸處,輕嗅著我身上的氣味,又像是一位嚴謹的化學家皺起眉頭。

“你要幹什麽?!”

我開始慌了,開始不管不顧地試圖攻擊、反抗身前的這位教授,因為他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古怪,我心裏隱隱有個念頭,他就好像是知道我來自潮濕腥臭的阿卡姆,從那些邪惡膿腫的舊日支配者幸存下來。

但我差一點攻擊到這位教授的行為似乎是惹怒了禁錮我的仆從,我的肩膀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我的手立刻沒了直覺,幾乎立刻就想要昏死過去。

我窒息般得吸氣,無意識地瞪大眼睛,力氣快速流失,冷汗瞬間浸濕了我的衣服。

我不知道我的手臂是脫臼還是斷了,但我現在的感覺很不好,隻覺得快要死了一樣。

仆從將我放回了**,但那位教授的行為卻更加古怪,他不滿地皺起眉頭,朝那位仆從陰濕地冷笑了一聲,才將目光放到我的身上,快速打量著我。

這樣的打量似乎並不夠,他又用眼神指示了仆從一眼,緊接著,因劇痛而昏昏沉沉的我便隱約聽到衣物的摩擦聲,感覺到了一陣涼意。

有什麽探究般地在我的皮膚上流連,部分相觸的皮膚因此隱隱作痛,但那和肩膀處的疼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起了我身上不知何時冒出的大麵積的淤青,不過“不知何時”四個字的形容實在是顯得我做賊心虛,但其實我對於它們的由來心知肚明。

那大麵積纏繞型的淤青幾乎不可能是在正常情況下產生的,更何況雖然我的身體虛弱,但我從不是容易嗑傷碰傷的人。

那個傷痕更像是——

“哈!”

那位教授忽然發出了一聲會心的笑,但那笑聲……我隻覺得像是有一條黏膩的、吐著信子的蛇盯上了我。

“告訴我,偉大的神祇是如何顯露出祂的神跡的?”

*

華生醫生今天依舊起得很晚,隻是醒來之後他並沒有看到歇洛克的身影。

吃早飯的時候,他便隨口詢問了哈德森太太歇洛克的去向。

哈德森太太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嘴上卻說她對此並不清楚。

他感到非常奇怪,畢竟最近並沒有什麽案件,除了昨天遇到的那位滿口靈異事件的女士。

但歇洛克卻好像把這當回事了,尤其是在聽哈德森太太說到那位女士身上的大片淤青之後,他的表情突然變了。

華生是一位軍醫,雖然這樣的巧合湊在一起就像是佐證,但這並一定就能說明什麽,因為他知道有些人的傷口很難止血,這樣的人通常一撞就是一個淤青。

隻是歇洛克正要向自己解釋這樣的淤青為何非常古怪的時候,那位叫做阿德裏婭的女士卻突然醒了過來,慌亂地跑了出去。

“哎。”他惋惜地歎了口氣,為這位明顯遭遇過重大驚變的女士而感到擔憂。

這些從她言語的慌亂和後來莫名的尖聲驚叫都能窺得一二。

不過,也因此,華生忽然覺得,無論她說得是真是假,自己都應該幫歇洛克一起去尋找她的蹤影,不然在倫敦這個地方,這樣一個精神脆弱的美國女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遇到危險。

越想越覺得後怕,於是華生醫生從座位上突然站了起來,穿上外套和圍巾準備出門。

但正在他打開大門準備離開的時候,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差點與他相撞。

“哎!歇洛克,你去哪兒了?”華生醫生納悶。

卻見眼前的歇洛克展開了手裏從圖書館印刷來的報紙複製本,上麵的字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清楚上麵寫了什麽。

這是一張一年多以前的《阿卡姆日報》,圖片裏那張熟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瘋狂欣喜的燦爛笑容,而頭條上寫的文字確實如她所說……

“瘋狂的異端女教徒”。

見到華生一臉震驚的表情,歇洛克·福爾摩斯隨後麵無表情地拿出了另一張沒被提及的報紙,上麵講述了十多天後這位女教徒殘忍地殺死了多位獄警,逃離監獄後意外跌落懸崖身亡的新聞。

配圖依舊是那張被逮捕時露出瘋狂笑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