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卡姆

在這個潮濕腥臭的城市,獨自謀生的我偶遇了一個男人。

*

我很難形容阿卡姆市的這條街道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高聳的危房遮天蔽日,狹小逼仄的小路總是積著腥臭的積水,沒有一天是幹的。

小路的青石磚上布滿苔蘚,每到夏天這裏都悶熱異常,濕得人像是呆在魚缸,難以呼吸。

這裏的人,無論男女都是那麽的麻木。

腐朽肮髒的男人們來這裏麻木地尋歡作樂,對生活絕望了的女人們麻木地出賣自己的靈魂。

這裏每天晚上都會傳出痛苦的哀嚎,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而其他在這裏對生活的人對此也毫不在意,習以為常。

我覺得,每多呆一天我就會離瘋更近一步。

幸虧我會彈點兒鋼琴,能在這裏以彈唱為生,不然我甚至都無法在這樣的地方養活我自己。

可悲的人生。

但我依舊住不起明亮寬敞的單間,破敗的酒館是我唯一承擔得起的住所。

我住在這裏已經半個月,雖然位於閣樓的位置,但這裏的窗戶卻被封死,白天連光線都透不進來,對於我來說,聞到潮濕難聞的空氣都是一種奢望。

房間的隔音差得很,每天晚上都有難以入耳的噪音讓我無法入眠。

即便入睡了,我也睡得很不安穩。

隻要有人走動,朽木就會發出刺耳難聽的聲音。

“嘎吱——”

我拖著不適的身體下了床,地板便因為我的駐足而彎曲變形,將原本的縫隙扭曲得更大了一些,甚至能讓我看得清樓下的那個佝僂著脊背的古怪老婦,正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朝著一個方向朝拜。

……

我的停下動作,難得燃起的好奇心鬼使神差般地驅使我彎下脊背,將眼睛靠近地板上的縫隙。

孔洞之中,老婦人突然發出了桀桀的怪笑,嘴裏念著古怪的話語,渾身顫抖著舉起雙手,帶著肉塊的醜陋的臉展露在我的視線中,神情是極度的興奮和震顫,像是有什麽不可名狀的偉大即將出世。

“噗通噗通——”

我不知道我此時究竟是怎麽了,心髒突然快速地跳動起來,就像是我即將觸碰到什麽危險的邊緣,就好像被所有惡臭包裹著驅使我遠離,但偏偏我就是無法做到這一點。

刺耳的鼓噪從悠遠的地方響起,我覺得有些耳鳴和頭暈,但應該是我跪在地上往下看的緣故。

老婦無神且暗淡無光的瞳孔不停地轉動著,快得不像是一個人類應該能做出的動作。

我忽然屏住呼吸,莫名的恐懼蔓延全身,告訴我應該立刻逃離,至少也不應該再繼續看下去。

但就在此時!

又是一聲“嘎吱——”

木地板顫動著尖叫。

老婦渾濁的視線猛地聚集,仿佛她在昏暗的天花板中,找到了隱藏在其中的一隻充滿著好奇的眼睛。

我的眼睛。

渾身發麻的我嚇得立刻跳了起來,朝著空洞的反方向快速後退,並沒有察覺到冷汗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浸濕了我的衣領。

我靠在牆邊,呼吸像是抽噎般不順暢地喘息,渾身顫抖地抱住了自己的小腿,不願意回想剛才我看見的那一幕。

那用語言很難描述,畢竟不過隻是那位老婦發現了自己,並朝著自己露出了一個瘋狂可怖的微笑而已。

但……就在她朝我微笑的一瞬間,耳中不知從哪兒來的噪音突然詭異起來,嘶啞銳利地呼嘯著,絕對不像是正常世界中能發出的響聲。

不僅如此,那個老婦原本還可以用醜陋來形容的臉變得扭曲而畸形,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不適的身體和令人眩暈的動作讓我看到了幻覺,但她的眼睛忽然發出了詭異的紫光,就好像……

就好像她盯上我了一般。

*

冷靜過後,我顫抖著拿起矮桌上被我拿來記錄樂譜的紙張,胡亂的將那個空洞堵上,安慰著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要睡個好覺。

畢竟,這怎麽可能呢?

我一向是一個無神論者,即便我的物質因為親人的死去而匱乏,但我的精神很富有,至少我不會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

雖然這裏一直流傳著女巫的傳說,還有很多詭異的傳言,但是這裏的人並沒有聲稱自己真的見到過,也從來沒有怪事發生在我身上。

如果那位老婦真的會傷害我,那我也會睚眥必報,像以前我做過的一樣。

想到這裏,我緩緩鬆了一口氣。

今天晚上我還要在酒館賣唱,即便我的身體不好,但我更不能失去這個賺取收入的辦法。

這裏的老蘇珊人非常好,不僅給了我這麽一個機會,而且還三番兩次地在暗中幫助我,遠離那些渾身泛著酒臭帶著惡意的男人們。

說實話,如果沒有她,我真的不知道我會淪落到什麽地步。

我從十歲之後,碰到男人就會覺得生理性地惡心,這讓我失去了很多更好更光明的工作機會,隻能被迫來到這裏,這個不介意我唱著唱著就會因為觸碰而嘔吐的地方。

畢竟這裏的每個人都是不懂音樂的酒鬼罷了。

……

昏暗惡臭的酒館內,空氣渾濁,我忍耐著,一邊用戴著手套的雙手彈著鋼琴一邊唱著阿卡姆地區傳統的美妙小調。

其實戴手套非常影響鋼琴的演奏,但和之前一樣……這裏的人並不在乎。

往常的時候,偶爾會有酒鬼走過來調笑我、戲弄我甚至對我動手動腳。

一般情況下我會無視,如果有人碰到我露出來的地方,我會立刻用帶著手套的手用力朝對方的臉打過去,然後朝他們吐一身。

並以此為借口,說剛剛那巴掌隻是自己好意想讓他們離開而已。

大多數人因為被嘔吐物弄髒,又醉醺醺的,顧不上和我計較。

可是今天……一切都好像非常的奇怪。

一個與黑暗融合在一起的削瘦男人坐在酒館的中央,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雖然並沒有改變這裏長久的難聞氣味,但他的出現竟然讓這裏的整個氣氛變得凝滯古怪起來。

好鬥貪色的男人們乖乖地坐在吧台或者桌子上喝酒、欣賞音樂,並時不時將敬畏的目光放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就差要將全身匍匐在地上朝他尊敬地跪拜了。

我卻感到很高興,也沒興趣打量這些,因為那個古怪男人的出現,勝利就在眼前——還有最後幾個小節,我終於能順利地彈奏完這首曲子了。

“錚——”

但正當我今天會變得十分順利時,我卻察覺到我的身體卻逐漸變得沉重,眼前的畫麵開始渾濁模糊,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對勁。

開始我還想忍一忍,可是後來,我的脊背上像是擔有千斤重,不和諧的音接連從鋼琴中突然響起,麻木的手指也變得無法控製,像是被隱藏的細線控製了一般。

驚得我立刻停下了動作。

“怎麽了?”老蘇珊皺著眉頭問道。

“……”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隻是低下頭看著握緊又鬆開的手。

心下慌亂,但臉上還是裝作若無其事,“沒什麽。”

目光終於不著痕跡地掃過那個坐在中間的怪異男人,我發現他同樣穿這一身漆黑的袍子,和之前的老婦一樣。

但卻和老婦不同,他長得很英俊,臉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我,像之前那個老婦的眼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