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喜歡是種很微妙的情緒。

可以是獨占,是偏執,像□□上癮者戒不掉的手中的冒著熱氣或加了冰塊的咖啡香。

可以是仰慕,是貪戀,像虔誠的教徒跪拜在地,想要靠近卻又不敢抬頭直視降臨的神明。

可以是纏綿,是春風,像綿羊在棉花糖上蹦跳,貓咪圍著貓薄荷喵嗚叫著打滾磨蹭。

井上千束埋頭吃著鬆田陣平從外麵買回來的飯菜,時不時抬眼瞥向身側的男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總感覺鬆田陣短短兩天真的變了很多。

洗淨了一身孩子氣,像一串被從藤蔓上摘下紅葡萄,經過道道工序變身為藏在法國莊園中的珍貴紅酒。已經從最初酸甜可口的果肉發酵成香甜微澀的美酒。無需品嚐,光是散發著的成熟酒香就足以讓人垂涎。再沉澱些時日,大概就會變成無與倫比的絕等佳釀。

“陣平。”

“什麽?”

“沒什麽。”

突如其來的轉變造成的衝擊實在是太大,再加上受傷後心虛的想法在作祟,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眼下這副被單方麵壓製的局麵。

乖乖低頭喝下鬆田陣平盛到碗裏的熱湯,放下碗,井上千束眨巴了下眼,水汪汪的眼珠子轉悠一圈又回到鬆田陣平身上。忙著站起身收拾碗筷的男人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本打算把碗筷放回洗碗池,但他隻是頓住動作站在桌邊,手上還端著幾個髒碗,等待著井上千束吩咐。

井上千束轉過身子麵朝鬆田陣平端坐好,她嘴巴微微鼓起成包子臉,本就柔和的臉部線條看上去愈發沒有攻擊性,像隻可愛的小動物。

“我感覺你不太開心的樣子,是生氣了嗎,陣平……醬?”最後的尾音像被風吹落在空中飛舞的櫻花,打著旋兒瓢落在橋下小溪上,順著漩渦搖搖晃晃留向末端。

“嘖。”

又是這一招。明明已經對自己用過,但再次使用,還是沒出息被稱呼上微妙的變化甜膩到。端著髒碗的食指輕微的收縮了下,像簡單的神經反射,是對自己的名字被井上千束以冰淇淋般清甜的尾音喊出來時觸發的自然收縮反應。

“我去洗碗了,你好好休息。”強裝鎮定,像被追趕般大步挪到洗碗池邊。嘩啦啦的水聲冷靜不了有些發熱的頭腦,過熱的機箱已經無法處理微小的細節。回過神來時,井上千束已經蹲在洗碗池一側好一會了。

她光著腳踩在地板上,白色西裝裙因為穿著睡覺已經被擠出了折痕,上身的白襯衣袖口被挽起到胳膊肘,領口最上方的扣子也隨意開著,一頭烏發披散在肩頭。井上千束並膝蹲著,胳膊交叉搭在和洗碗池相連的幹淨灶台上。她靠著櫥櫃,一張小臉隔著胳膊搭在灶台上,眼睛一瞬不瞬看著鬆田陣平洗碗的手指。

乖巧又溫順的姿勢透露著無聲的親近。就仿佛他們之間隻是情侶間溫馨的日常,像同居的戀人。

“你……”

“嗯?”

從喉間擠出的單音節短促輕快,像春風撞響銀鈴,清脆悅耳。

井上千束朝著鬆田陣平歪了下頭,故作疑惑的表情寫滿無辜。本就靈動的眼睛眨了兩下,是誤入人間的林間小鹿。

用力抿住嘴唇,不顧自己滿手泡沫,抬手遮住嘴邊的笑意。鬆田陣平默默扭開視線,悄悄紅透的耳尖仿佛又回到了被井上千束初次撞入心田的那個初冬。

“噗呲。”

井上千束忍不住輕笑出聲來,她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的鬆田。成熟可靠的樣子雖然充滿了魅力,但反而讓她忍不住想要欺負。

“真是的……快點去休息。”

“好。”

輕快的腳步,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調,心情愉悅到了極致。

餘光瞥著井上千束轉身離開的背影,鬆田陣平放下擋住臉的胳膊,擰大水龍口開始衝洗餐具上的泡沫。在清洗到最後一個盤子時,腦子裏又不爭氣的閃過剛才的畫麵。那聲百轉千回的“陣平醬”像被慢放重播,勾的人心尖兒直打顫。

“嘖……”忍不住抬手捂住已經再次變紅的臉:“可惡……”

鬆田陣平在把餐具收進櫃子時,井上千束接到警視廳的電話,和他披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門。

目送著對方在玄關處弓腰穿上高跟鞋,關門聲響起,整個房間重新歸於寂靜。鬆田陣平癱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天花板,有些不甘心。

感覺自己似乎又被當做孩子看待了。

為什麽就不可以像對待萩原那樣來對他呢,把他當做可靠的成年男性,不用總是一副對待晚輩般任他胡鬧的姿態。偶爾的拌嘴也好,煩心事上的交流也罷,還真是叫人羨慕。

說起來,迎新會那天萩原口中所謂的被搭訕的可愛女孩子,和周一親手奉上的愛心便當,說的其實都是井上千束吧。該說不愧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嗎,不僅喜好相似,就連喜歡的人都是同一個。

雖然不甘心,但他不會焦躁的。隻要按照計劃一步步來,一定可以的。

極少抽煙的男人久違地點上了香煙,白色氣體從喉間吐出。煙味在房間四散開,散不去的是心底的愁擾。

……

萩原研二靠在過道盡頭,食指中指間夾著根已經燃了一半的香煙。火焰點燃裏的煙頭,他卻隻是弓著身子把手擱在玻璃窗前的鐵欄杆上,任由香煙燃燒。

“研二?”

背對著過道的身子頓了下,萩原迅速收起臉上無精打采的表情,扭頭露出個絕對百分百的燦爛笑容:“哎呀,是千束醬~”

將手裏香煙順手捏熄丟進垃圾桶裏,萩原研二站定在井上千束麵前,手指握拳,豎起食指和中指搭在眉尾做出個向外劃的姿勢,眼睛也配合地丟出個wink:“千束醬一定是收到我的心靈感應了,所以特意來找我~”

“哼~?”井上千束挑眉,勾起嘴角露出個笑:“真是的,研二你就知道占我便宜。”

“我哪有,明明每一句都是我的真心話。”

“是是是。不過我不是來找你的哦,是警視廳的公\安部有事需要我幫忙。”

“哎~”拖長了的尾音寫滿了委屈:“千束醬怎麽這個樣子。”

亮晶晶的下垂眼都變得失去了活力,如果是狗狗的話,大概是失落到連尾巴都不搖晃,完全塔拉在身後的地步了。

“研二要開始撒嬌了嗎?”

“才不是撒嬌呢,是委屈哦。我明明那麽擔心千束醬,還給你發了訊息,結果你都不回我。”

“哎?”打開手機重新看了一眼,短信箱那裏確實亮著個紅點。但她醒來後就和鬆田陣平一起出門買午餐去了,吃完後甚至沒來得及看手機,就被一通電話匆匆喊回。

“抱歉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雙手合十,井上千束擺出一副可憐的姿態:“研二就原諒我吧。”

“才不要呢!千束醬超級過分!明明第一個和千束搭話的人是我,把千束拉來一起行動的也是我。結果千束醬都隻關心小陣平,有什麽話也隻跟他說。”萩原研二癟著嘴,原本上挑的眉尾也撇了下來,搭配上他本就下垂的眼睛,更顯得無助可憐:“上次迎新會也是。我才剛從搜查一課離開,小陣平就已經知道消息了。不開心,超級不開心!”

“唔……”糟糕,完全被勾起了慚愧負罪的心理,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莫名覺得自己像個辜負別人一番心意的壞人。而且入職那天,萩原研二還那麽費盡心思的哄自己開心。

“那、那我給研二做一周的便當?”

“哼,已經是便當都哄不好的程度了。”

“那研二想要什麽?”

“溫泉,老姐送了我兩張東都的溫泉招待券,要千束醬下周末陪我去。”

“哎?可是隻有兩張的話,約上陣平不是更合適一些嗎。”

“你看!”萩原研二立馬鼓起嘴,氣嘟嘟地高聲抗議:“又是小陣平。千束醬果然有什麽好事都隻想得起小陣平!”

“好好好我錯了,我陪你去,陪你去就是了。但是必須帶上陣平,隻有我們兩的話,感覺就好像孤立了陣平一樣,有點過意不去。”

“……”

“嘟嘴撒嬌也沒有用。”

“哼……”萩原研二臉上寫滿了肉眼可見的委屈,像極了被主人狠狠訓斥的大金毛,蜷縮著蹲在牆角默默強忍住快要掉出來的眼淚。

“要千束醬安慰,隻有安撫地摸摸頭才能讓我心情好一些。”萩原研二說著這樣的話,直接屈膝半蹲了下來。眼睛亮閃閃的,寫滿了期待。

“哎……好,摸摸。”井上千束歎出口氣,抬手在研二頭頂溫柔的揉了兩下:“研二不難過了哦。”

這個會撒嬌的男人真的太明白怎麽順著杆子往上爬了。

“嗯嗯,不難過了。”

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親密互動,萩原研二已經重新掛上了笑容,不過如果井上千束周末願意丟下小陣平,他大概會更開心。

“話說千束醬來警視廳是有什麽事嗎,我記得你今天休息。”

“原本確實是休息,但……”井上千束猶豫了片刻,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便繼續說了下去:“警視廳公\安部那邊需要幫手根據目擊證人的口供對嫌疑人的相貌進行模擬畫像,所以喊我來幫忙。”

不管是素描繪畫還是人像後期,新人在剛接觸時總是處理不好明暗關係,對物體的觀察難免會被鮮豔的色彩所左右。因為是色盲,眼中的世界是以黑白灰為主基調,井上千束在初次接觸素描時就上手得要比其他人快得多。

以往小學的美術課上井上千束都隻能用彩色蠟筆亂塗鴉出一些讓老師看過後語塞到想不出誇讚台詞的糟糕畫作,這是身為色盲的她第一次在繪畫方麵被人稱讚,於是理所當然的堅持了下來。雖說遠不及美術專業的人員,畫山水景色也完全不行。但在警校那半年時間裏,教官有為她的這項特長專門拜托人對她進行特訓,隻是人物模擬畫像的話基本已經夠用了。

收下萩原研二的誇讚,按照上司的通知來到公\安部。

也許是因為未來可能會形成一個長期合作關係,又或者是因為沒有進入到公\安部深處,井上千束被拉著簽下厚厚一遝保密協議,就被公\安部的人爽快放行了。

抱著素描本進入會議室時,被嚴密保護的證人和負責保護的一名警視廳公\安已經等候在那了。井上千束在看清那名公\安的臉時瞳孔因為驚訝而收縮,她迅速恢複鎮定,若無其事地根據證人的目擊證詞畫下犯人的模擬畫像,將畫像給證人看過後又在對方的指引下對五官上的一些小細節進行微調。

最後大功告成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多鍾頭。

在將畫交給一旁負責保護證人的公\安時,井上千束麵上掛著可愛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莫名帶著一絲開心的意味:“哎呀,諸伏先生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零呢,他是不是也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