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井上,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們去樓下蹲點。”在檢查完所有房間後,目暮警官扣緊了頭上的帽子,蹙緊眉頭認真叮囑井上千束。

“是,警官,請放心交給我吧。”

房門被從外麵合上,拉緊窗簾的房間陷入寂靜。井上千束端坐在沙發上,扭頭看向身側不斷咬著手指的女人。

這是她第一次出警,任務是保護眼前的女子竹川小姐。對方最近半個月持續不斷的收到用鮮血寫的恐嚇信,已經是被困擾到精神都有些衰弱的地步了。

“竹川小姐,你先去泡個熱水澡放鬆一下吧,”井上千束握住竹川的手,微微用力,試圖給予對方一絲安慰和鎮定。“我會一直在客廳裏守著的。”

竹川原本做著白色美甲的拇指指甲被牙齒啃得光禿禿的,參差不齊不成樣子。竹川抬眼,長期睡眠不足加上精神衰弱讓她的眼睛看上黯淡無光,臃腫的眼袋,秀麗的大波浪卷發也因疏於打理而開始打結。

“啊……那我去泡澡了。”竹川站起身拐進浴室,卻在即將合攏白色塑料質門時又探出頭來:“警官,你會一直在的,對嗎?”

井上千束心下有些無奈,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麵上露出個安撫性的笑:“放心,我會一直守在客廳裏的。而且目暮警官也在樓下蹲守,不會有事的。”

把女人安撫著去泡澡,井上千束獨自一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指從隨身攜帶的挎包中拿出隻有半個巴掌大的筆記本。黑色碳素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她把從進入警校開始看到的所有擁有色彩的人全都羅列了上去。

除了和自己一起畢業的萩原他們,還有在烏丸集團看到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兩個偏好一身黑色的男人,以及現在負責帶自己的目暮警官。然而不管她怎麽歸納總結,都無法獲取什麽規律,這九個人之間似乎完全不存在什麽相似特征。

忍不住抬起左手撐住前額,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兩天了。

井上千束突然想起入校那天初見降穀零他們時心底的悸動,閃閃發亮的他們就像是世界的主角。

“世界的主角……嗎?”

但是會出現這樣奇怪的症狀,說不定自己才是世界的主角。

忍不住露出個自嘲的笑容。

真是的,自己又不是還沒在操場和同桌打打鬧鬧的中學生,怎麽會有這種荒誕又光怪陸離的想法。

抬手搓揉著眉心,井上千束忍不住歎出一口氣。把筆記本揣回衣兜,她放棄了梳理線索的想法——大概還是要等到遇見更多擁有色彩的人,才能從中找到什麽規律和蹊蹺之處。

不過比起這個,後天就是周一了,便當盒還沒有買,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菜好。雖然有發消息詢問研二建議,但得到的卻是“隻要是千束醬親手做的,我都很喜歡”這樣頗具研二風格的回答。

如果是研二的話,他好像不是什麽挑食的人,起碼在警校一起用餐的時候沒發現他有什麽特殊的偏好。很想發短信要求對方必須指定一道喜歡的菜,但是每每這個時候,前些天迎新會時萩原研二鼓著腮幫一臉委屈的表情就會在眼前閃過。

“千束醬你居然都不關心我的動態,我還以為我們關係超要好了的說。”

雖然知道對方帶著撒嬌的成分,但井上千束竟然認真地開始反思起來。也許真的是像研二說的那樣,其實是自己平時不夠關注他吧。在一起那麽久,卻連對方喜歡的家常菜是哪一款都沒注意到。

對關係很好的同期毫無戒心的井上千束已經在心裏決定未來要多關注萩原研二一些了,完全掉進了他用撒嬌做掩護的奶油陷阱。

“哎……真是的,就不可以好好告訴我到底喜歡吃什麽嘛……”

當然不可以。

這可是研二的小小心機。為便當的配菜苦惱也是一種變相付出,沉默效應就該早早做起準備來,在不知不覺間滲透。等到井上千束察覺到的時候,說不定就像塊被擱置在房間陰暗潮濕處的海綿,已經處處都是他萩原研二相關的氣息,被完全滲透了呢。

浴室內的竹川大概還是不安心,不停尋找著話題向井上千束搭話,似乎隻有確認此刻客廳外正守護著一名女警官,她才能安心泡澡。井上千束有問必答地回著話,站起身本來打算原地活動一下已經有些發酸的腰部,抬手扭動身子時卻在地上散落的雜物中發現了一本菜譜——因為被恐嚇信連續騷擾,竹川已經把整個屋子都弄得一團亂。

彎腰撿起菜譜,卻從書中掉落出半張被揉得皺巴巴的舊報紙。時間是半個月前,頭條新聞是米花公園大學生殺人案。某大學同一社團的五名成員相約米花公園賞櫻卻發生毒殺案件,一人死亡。不管是受害者還是凶手、甚至就連一同行動的其餘三人的照片都全被刊登了出來。

井上千束原本隻是隨便一瞥,卻在看清受害人的長相時下意識捏緊了手中本就快要斷成幾截的舊報紙。被害人她見過,應付完烏丸集團的負責人後和降穀零一同去了米花公園的那天,在離開時她曾和這群大學生擦肩而過。

因為那五個人裏有一個全身漆黑的女人,所以井上千束對她們一行所有人的臉都格外印象深刻。

指腹順著舊報紙摩挲過,被害人和另外三名同行者的臉她都見過,唯獨凶手的麵孔她全然沒有印象。那日同行的五人,能看見五官的四人都和凶手以外的人一一對應上,唯獨全身漆黑宛如剪影的女人……

手指開始不自覺顫栗,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個答案哪怕再離譜,也是唯一的正確答案——井上千束那天在公園門口看到的全身漆黑的剪影人就是報紙上刊登的凶手。

哪怕內心再不願意相信,井上千束也不得不承認,從記事時起就伴隨自己一生的色彩障礙似乎真的不同尋常,她大概真的是被奇怪命運糾纏住的人物。這麽說來,說不定那些擁有色彩的人都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托著腮露出個無奈地笑,井上千束覺得大概是自己瘋了,或者是世界瘋了。她掏出手機給永遠不會回消息的那個男人發送了一條消息。

——“零,你會是我正義的夥伴嗎。”

有些中二,就當做是她小小的惡作劇吧。

這樣的台詞要是發給鬆田陣平,對方一定會直接一個電話撥打回來詢問她情況。至於萩原研二,說不定會順著話題往上爬,那個家夥最擅長得了便宜還賣乖。

至於降穀零……交往當天就擅自消失的男人,她才不要這樣的家夥當自己正義的夥伴。虧她當時還擔心了他好久,到處找人。反正降穀零再也沒有回複過自己,這次的胡言亂舞就當做是她小小的任性好了。

把米花殺人案的報道版麵從本來就隻剩半截的舊報紙上撕下來整齊疊放進筆記本裏,竹川也終於泡好澡,裹著浴巾從衛生間走出來。隻是她出來時內八的站姿看上去極其別扭,整個人都是大寫的躊躇不安,原本就差的臉色現在更是完全不能看。

長期精神壓力過大,內分泌紊亂導致生理期也出現了大問題。可是現在房間裏已經沒有可以使用的衛生用品了。

“那個……”竹川兩手相握,拇指的位置不斷相互上下摩擦,很是不安:“你可以陪我去一趟便利店嗎?”

“當然,我的職責就是保證你的安全呀。”井上千束很自然的脫下白色西裝外套披在竹川身上:“你先去把衣服換上,小心,別感冒。之後我們一起去便利店。”

“好,謝謝。”竹川臉上掛著疲憊不堪的狀態,拐回臥室時的腳步也有些虛軟,看上去似乎馬上就要栽倒了。

“唔……”井上千束視線順著對方的背影向下,在看到大腿處被未擦幹的水流暈染開的一抹深色時,忍不住皺起了眉:“不然你在房間休息,我替你去買女性生理用品吧。我讓樓下蹲點的目暮警官上來陪你。”

“不!不行!”

本該是最優選擇的方案卻激起了對方的劇烈反應,竹川突然拔高音量,也不顧自身情況折返回來緊緊抓住井上千束的胳膊。情緒太過激動,拇指外其他幾個手指上的美甲摳得井上胳膊處有些疼。

“我不要和男人共處一室!”

“哎……”井上千束真的有些頭大,但卻又無可奈何。

她是被烏丸集團資助長大的,獨自一人摸爬滾打才成為搜查一課的正式警員。和周邊普通女性比起來,她已經習慣了擁抱孤獨和保持鎮定。起碼不會像部分女孩子那樣隨時充滿了不安,身上也有一股子闖勁和堅韌。

如果不夠沉穩,她大概早就被烏丸集團咬得死死的了。

但就算這樣,竹川的反應也有些過激了。井上千束一時也拿捏不準到底是她過往所受的教育導致了她如今的性格,還是近期連續不斷的騷擾恐嚇讓她變成了驚弓之鳥。

畢竟竹川收到的帶血的恐嚇信,字裏行間透露出的都是近乎變態扭曲的愛慕心和占有欲,是某個躲在陰暗處的肮髒窺視者做出的扭曲行徑。會因此對[和異性在封閉空間獨處]這個行為產生過激反應,便也能被理解和接受了。

井上千束沒有開口提醒竹川她太過用力已經弄疼了自己的事實,反而抬起手把竹川擁抱進懷裏:“放心好了,我不走。在抓到犯人前,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從挎包夾層抽出一條從未開封過的棉條,井上千束默默慶幸自己有隨時帶一根備用的習慣:“我這裏有一根棉條,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拿去用,我們再一起去便利店。”

出門一趟再回來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井上千束安撫著把竹川哄回臥室睡下,在確認對方已經睡著後,她調低床頭燈光的亮度,踮著腳尖放輕步子準備離開臥室。

卻在拉開門半個身子都已經走出去的那一刻,又頓住了腳步。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被遺忘的重要事,井上千束轉過身重新折返回臥室。她停在離床三四步的距離,膝蓋一彎就直接蹲了下去,然後身子緊緊貼著臥室的木地板,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井上就這麽趴在床外邊的木地板上,側過頭看向床底躲藏著的人——在竹川床底下的空隙中,有個身材細長的人正捏著一把尖頭刺刀仰躺著。

床底下的人似乎沒想到會被井上千束殺個回馬槍,他瞪大眼睛,露出大片眼白,整個人愣在床下和井上千束默默對視。他錯愕的模樣映在井上千束眼中隻留下一片漆黑的剪影,是和她那天在米花公園門口看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井上千束心下已經肯定了個七八分,她看到的黑色剪影人果然是打算實施重大罪行的預備殺人犯。

井上千束則扯動嘴角,朝著床底下的男人露出了個和善的笑容:“哇哦,你好大的膽子:)”

作者有話說:

之前有幸和一位很可愛的櫻花妹有接觸,發現櫻花妹們在待人處事時真的就是一個大寫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