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完新年的煙火,又打了幾局遊戲,因為太晚了,所以奴良陸一在五條悟的同意下,決定第一次留宿五條家。

五條悟的定製床非常大,她和五條悟睡在一起綽綽有餘。

奴良陸一從櫥櫃裏搬出一床新被子,和五條悟一起團成兩個小團子,睡在了床的兩個角落。

常常和其他孩子睡在一起的奴良陸一沒什麽心理負擔,再加上五條家的被子實在太過溫暖柔軟,好似睡在雲朵中一般。於是,她的眼皮很快耷拉下來,昏昏欲睡。

五條悟卻不淡定了,明明距離奴良陸一的被窩至少一米遠,習慣自己一個人的他翻了個身,不舒服,又翻了個身,還是不舒服。

見到另外一個人白嫩嫩好似大福的臉嵌在柔軟的枕頭裏,氣息變得越來越綿長,五條悟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臉。

“悟?”奴良陸一先睜開一條縫警醒地打量了下四周,沒其他咒術師的氣息,也沒有詛咒師的氣息,沒有危險。

關掉腦中的警報,奴良陸一揉了揉惺忪的眼眶,淺淺打了個哈欠:“悟,怎麽了?”

五條悟本想說句沒事,但轉念一想,他又忍不住問道:“陸一,你什麽時候過生日?”

再過幾個月,他們就認識快一年了。

可是奴良陸一從來沒有說過她的生日。

他一直都能夠理解對方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信息,他也不在意這些,但是好歹生日什麽的還是應該透露一下吧?

喝了交杯酒的五條悟越想越覺得自己虧了。

“3月27日。”奴良陸一眨了下眼睛,在枕頭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說出了答案。

就是在認識五條悟的前一天。

“3月27……”五條悟把這個日期咀嚼了幾遍,還有三個多月。

他繼續追問:“那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既然喝了交杯酒,作為陸一的未婚夫,他自覺還是承擔一些責任的。禮物什麽的,他還是能給的。

“想要家政課滿分。”奴良陸一沒有睜開眼,腦中有些混沌的她說出了折磨她許久的心願。

“哈?”這就觸及了五條悟的知識盲區,“家政?你不是會做點心麽?”

雖然不是非常完美,但和五條家的大廚相比,應該沒有差多少了,那在普通人裏不應該是挺不錯的?

“可是下學期,家政課就要學織圍巾了,聽說期末要交一條自己織的。”奴良陸一的臉埋在枕頭中,傳出幾分沉悶的聲音,“我又不是完美的超人,我學不會誒……”

她很擅長很多東西,學習燒菜畫畫她都非常拿手,但她也有幾項苦手的東西,比如洗碗,這些年她摔碎的碗累起來都能有幾層樓高了,比如織圍巾,織著織著手中的毛線就能打結。

這次她的家政課就敗在了洗碗上,沒有拿到滿分,想到下學期的家政課內容,有些困倦的奴良陸一對新年的期待也微微降低了些:

“織圍巾……”呢喃著呢喃著,奴良陸一的聲音越來越輕,顯然陷入了夢鄉。

夜深人靜時,呢喃著“織圍巾”的人成了另一個。

……………………

新年過後,春天也就接近了。

與毛利蘭、鈴木園子、工藤新一等同學一起在帝丹小學共同上課,與後輩們一起在劍道社揮灑汗水,與五條悟一同在五條宅邸切磋、打遊戲。

一天天好似習習春風,帶著春季的溫暖和煦,很快吹拂過去。

日曆一頁頁翻過,轉瞬間就來到了3月27日。

這一天恰巧是周末。

上午,奴良鯉伴帶著奴良陸一和奴良陸生出門為奴良陸一慶生。

一大一小兩名男士手上拎著各類服飾袋子、零食袋子以及一個大蛋糕盒子,跟在壽星的身後,時不時笑著打鬧。

“姐姐,你帶著耳夾真好看。”奴良陸生毫不吝嗇地發表著自己的彩虹屁。

奴良陸一平時上學並不會佩戴這種飾品,也就是休息日會拿出來把玩一下。

聽聞弟弟的誇讚,非常受用的奴良陸一笑著喂給了他一顆糖豆。

“這裏的山吹花開得真早。”奴良陸一隨意提了一句,“不過現在也快四月了,可能是天氣暖的緣故吧。”

她不由想起了五條悟,馬上就認識一年了。

不如趁著這次生日,就試著把她的真名、四分之一妖族血統、奴良組少主等一切都告知他吧?

看了眼路邊一家神社中漫山遍野黃澄澄的山吹花,奴良鯉伴不由想起了當初留下“花開七八重,堪憐竟無籽一粒”的前妻。

但這樣的追憶也不過是一瞬,聽著兩個孩子元氣滿滿的對於生日會的期待,奴良鯉伴寵溺地將目光轉移到自己珍愛的女兒身上,揉了揉對方柔軟的銀白發絲:

“一轉眼,陸一又長大了一歲呢。”

“爸爸,姐姐,快點回家,媽媽在家肯定準備了大餐!”奴良陸生蹦跳著竄到了前麵的轉角口,衝著身後難得多愁善感的父親和忍受著父親薅毛的姐姐招手。

“好好好,來啦!”奴良陸一跟著衝到了前頭,與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家的弟弟並肩往前走。

但走了幾步,奴良陸一就發現了不對勁。

轉過頭,就看到跟在他們身後的奴良鯉伴不知去了哪裏。

“爸爸不會和爺爺一樣又溜進別人家裏了吧?”奴良陸生啃著手中的棒棒糖,皺巴著一張臉合理地起了懷疑。

奴良陸一覺得很有可能,眼睛略微飄忽了下,隨後牽著弟弟的手:“那我們去把爸爸找回來。”

“好!”

沿著街道,回到開滿山吹花的神社前,奴良陸一和奴良陸生的表情都不由發生了變化。

“你,是誰?”相比陷入沉默的奴良陸一,心思澄澈的奴良陸生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詢問站在父親身邊的黑色長發姐姐。

這個陌生的姐姐長得很好看,注視著他的目光也滿是溫柔,有點點像自己的親姐姐。隻是她身上的國中校服他沒看見過,這張臉也沒見過……

“陸生,這是另一位姐姐。”奴良鯉伴頓了頓,側過身為自己的孩子介紹這位與妻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十二三歲女孩。

奴良鯉伴清楚地知道前妻曾為自己誕下孩子這件事純屬子虛烏有,當初聽到那個消息也隻當是哪個妖怪組織聽聞了他感情經曆,打算耍陰招。

山吹乙女的靈魂早已應該安息的。

可是,當真正聽到眼前比陸一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子喊著“父親”的時候,他的心理防線還是轟然倒塌。

若是乙女與他真的有孩子的話,一定是這樣子的吧?

“陸一,帶著陸生在旁邊玩一會吧。”奴良鯉伴拿出了些許零錢,“稍微等一下爸爸行麽?”

自從冒出流言後,就大致清楚山吹乙女相貌的奴良陸一已經猜到了什麽,注視著父親堅定的眼睛,知道改變不了父親決定的她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好。”

那個女孩子是普通人類,不存在威脅。

父親答應過她的,會著眼於現在,她信任父親。

父親是最強,就算那些宵小想要設置陷阱,父親也不會中招。

更何況,現在父親的心情很複雜。

他和那個女孩子應該有話要說,而她並不方便在場。

時間一點點流逝,春風掀起一層層金黃的花瓣。

即使一遍遍告訴自己不會有事,但心頭綁著的重石一點點加碼,無端蔓延開來的無名預感讓奴良陸一沒有帶著奴良陸生走得很遠。

也正是如此,奴良陸一和奴良陸生都聽到那位姐姐絕望極致的悲愴慘叫。

父親在,絕對不會讓她發出這樣的聲音。

除非……

才堪堪跨入十一歲的奴良陸一明明因害怕父親出事而產生了窒息感,心髒仿佛被什麽緊緊攥住,鑽心疼。眼睛難以定焦,腿腳發軟,連腳下的土地都無法踩穩。

即使如此,她還是拚盡全力控製自己蹲下身,緊緊攥住沒有自保之力的弟弟的手,強裝鎮定地告知弟弟:

“陸生,好像出了什麽事,姐姐去看一眼,鴉天狗的子女應該在附近,陸生你去找他們,這是重要的任務,陸生你一定可以的對吧?”

尚且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奴良陸生重重點了點頭,裝出小大人的模樣,在奴良陸一的目光下朝著一個方向跑遠。

奴良陸一攥緊了手中的木刀,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

現在去搬救兵絕對來不及了,她這麽說不過是想讓奴良陸生可以離開危險的地方。

而她有治愈能力,是奴良組未來的三代目,她必須去。

即使已經聰慧得預感到了什麽,但當真正注視著那個倒在血泊的身影,奴良陸一金色的瞳孔還是猛地一縮。

風將些許漂亮的山吹花瓣送到鮮紅上,更加鮮豔的紅色很快浸染上金黃,逐漸拖著柔軟的花瓣沉淪在猩紅中。

更多的金黃花瓣落在黑綠和服上,恍如一場華麗的花葬。

而先前發出慘叫的水手服女生舉著一柄布滿缺口與裂痕的長刀,鮮血順著細長的刀身匯聚在刀尖,在地麵墜落,畫出一朵朵紅梅。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她轉過臉。

她的臉上毫無端莊溫柔,隻有漠然的冰冷,看清是她後,她嘴角彎起些許弧度,滿是涼薄的嘲諷。

陰暗而美麗,好似地獄開出的花。

奴良陸一的腦中轟然作響。

她想不明白,先前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孩,怎麽會突然變成充斥著畏的大妖怪。

來不及思考敵人是誰,她立刻用畏隱去身形,衝向父親身邊。

父親的畏雖然在消散,但是還沒完全消失。

還有最後一口氣。

隻要她施展治愈能力,那一定還來得及,一切肯定都還來得及。

但是她剛趕到父親身邊,她所構成的畏就被對方的畏撕裂。

一手攬住父親的脖頸施展治愈能力,另一隻手則是舉起木刀攔住了朝著她脖頸砍下的長刀。

但是下一秒,明明她擋住了對方的進攻,胸口卻遭受了重擊。

銀白的發絲散落開,繡著“畏”字代紋的羽織暈染出片片鮮紅。

低下頭看著胸口的白色狐尾,奴良陸一咳出一大口鮮血,清楚奴良組曆史的她立刻明白了自己麵對的敵人是誰。

她是被爺爺殺死過一次的京都妖怪首領——羽衣狐,她能不斷轉生,附身在幼童上,時機成熟便會奪走此人的身體。

先前見到的應該確確實實是沒有惡意的人類,所以就連父親也被她偷襲得手,而現在的,是奪舍成功的羽衣狐。

四百年前她就曾奪走爺爺的肝髒,轉生後的她隻會更強。

奴良陸一忍著痛苦斬斷了狐尾,打算帶著生死不知的父親趕緊溜走。

京都妖怪首領,絕對不是現在年幼的她能對付的妖怪。

“你還有餘力?”一刀揮散了奴良陸一的殘影,羽衣狐想到了當初那個用同樣把戲殺了她的滑頭鬼,心中的殺意更是如野草般生長。

因為奴良陸一要帶著父親,根本跑不遠,很快被羽衣狐追上。

這一次貫穿她的不是狐尾,而是羽衣狐手中的利刃。

一心複仇的羽衣狐並不急著殺死她,而是拿起能吞噬妖怪力量的“魔王的小槌”,輕輕旋轉著刀刃在她的肩膀上研磨,用痛苦的折磨報複滑頭鬼一家。

被釘在神社石磚上的奴良陸一身上僅存的畏都被這把魔刀不斷吞噬,肩膀處的鑽心疼痛讓她的眼前一片朦朧,也不知道是不爭氣地覆上了一層水霧,還是因為供血不足而導致視線模糊。

但即使如此,奴良陸一還是咬著牙,顫抖著伸出手去夠那一片黑綠橫條的衣角,盡可能施展著自己的治愈能力。

那是父親最後的一線生機,她說什麽也不能放棄。

羽衣狐的身後出現了一名背著白鷹的怪老頭。

他碩大的猩紅眼珠轉了轉,恭敬地建議道:“羽衣狐大人,另一個小的我們沒找到,請您還是速戰速決。”

“現在還不是直接與奴良組對上的最佳時機。”

羽衣狐的一條尾巴直接刺入奴良陸一的大腦。

當尾巴收回的時候,伴著噗呲的血肉穿刺聲,頭上被開了一個洞的奴良陸一眼瞳中滴入了一滴尚且溫熱的血。

血色在逐漸渙散的死寂眼瞳中暈染開,吞噬著倒映著的天際的湛藍。

確定對方死透以後,她緩緩抽出了浸染奴良組兩代血液的刀,踏著滿地鮮血與山吹花花瓣離開了這裏。

與此同時,等著未婚妻到來的五條悟閑來無事地扯了扯手中櫻粉色的圍巾。

為了防止陸一的手工作業進步太大,一天速學掌握織圍巾技巧的五條悟甚至還刻意織錯了幾處地方。

這樣的生日禮物,肯定很合她心意。

至於圍巾上用藍線歪歪扭扭繡著的“5”,那就是十項全能未婚夫留下的專屬標誌與彩蛋了,她肯定會更驚喜。

如此盤算著的五條悟仰起頭,廊外春日爛漫,正是櫻花開得最為繁盛的時候。

“陸一這家夥遲到了吧。”微微嘟囔了一句,五條悟剛想去拿些他準備給陸一的生日蛋糕吃,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叮當叮當”聲。

是什麽金屬製品落在地板的聲音。

五條悟本以為是什麽螺絲釘或者其他沒用的東西,但是能看清360度的六眼輕易戳破了他的幻想。

躺在地上的是他耳朵的常客。

原本好端端的耳夾已經碎成了幾段,而上麵鑲嵌的寶石原本還被陸一那個沒品味的家夥誇讚過,而現如今,那塊寶石已經化為了齏粉。

金色的太陽落在了天空的西邊。

正當五條家的長老聚在一起,為了自己一脈的勢力耍著明槍暗箭時,從不會主動找他們的六眼神子第一次拉開了他們的門。

不,準確的來說是,用咒力直接將這扇門炸得稀碎。

這種完全沒考慮屋內安全的做法直接觸犯到了一眾五條家長老。

但是當看向那個背對陽光的背影時,他們立即失去了詰問的勇氣。

那雙六眼中分明亮得驚人,卻能把所有與他對視的人都拉下不可後悔的地府深淵。

那裏盛著他們從未見過的混沌與冰冷,好像架在他們脖子上的死神刀刃,那骨髓裏滲出的殺意,是門外燦爛春光也無法驅散的陰寒。

他逆光而來,木屐踩在地板上,卻好似踏著他們的屍體般壓抑:

“喂,還想晚點進棺材的話,就告訴我。”

“陸一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