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察覺到五條悟悶聲不吭,似乎又在鬧什麽不知名的小脾氣,奴良陸一淺金的眼睛眨了眨,拿出了對五條悟特攻道具:“悟?吃甜點麽?”

五條悟張開嘴,雖然有點氣惱奴良陸一的意誌力不夠堅定,但看在她出神入化的甜點手藝份上,他還是勉勉強強原諒她好了。

“你明天什麽時候來?”

聽到甜品咀嚼聲中溢出的一句詢問,奴良陸一想了想:“會比較晚?”

妖怪是生存於黑暗的生物,雖然不少妖怪都已經過了幾百個新年,但是他們對於過新年的熱度不減,加上各組幹部集合,肯定得鬧騰到很晚。

“不過我會和你一起跨年的。”她還沒正式喝過酒,也沒正式建立自己的百鬼夜行,所以這種場合,等一群妖怪喝高後,她就可以偷偷來了。

“好。”五條悟同樣不得不去參加家族的宴會,也沒有多少意見。

等到奴良陸一走後,五條悟拉開了障子門。

六眼能夠明顯看到院門外的數個咒力點。

既是護衛,也是監視。

他的行動和心情很少掩飾,因此老橘子早已開始懷疑他身邊是不是有別的人存在。

為防止他脫離五條家的控製,這近一年來小動作就沒斷過。

趁著他外出做任務,就在他房間和院落檢查了不止一次咒力殘穢。

可惜,奴良陸一的能力就是天生的潛入者,再加上五條悟這個最佳咒力探測器,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五條悟抬起頭,仰望著櫻花樹上被整個四四方方院落切成長方形的晴朗天空,神子的六眼比天空更加遼遠,充斥著自信而不屑。

他並不擔憂陸一會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他也會保護好陸一的。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自傍晚開始,被鄰居稱為妖怪屋的奴良組本家就開始人聲鼎沸,無論是屋內、院落、房頂,甚至是本家的上空,都被模樣各異的妖怪占據了。

來自各方的妖怪讓奴良本家的寬敞屋子都顯得過於狹小。

“酒不夠了,酒不夠了!來給我斟酒!”幾個酒醉的小妖怪舉著酒盞不停鬧騰著。

即使渾身酸軟著鑽入了桌底下,也不忘舉起酒杯嚎著:

“奴良組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

“今夜我們不拘小節吧!牛鬼!”半戴著麵具的奴良組幹部狒狒用力拍著同為幹部的牛鬼的頭。

“首無!再來喝一杯!”留著波浪型長發的毛娼妓漲紅著臉,把首無的腦袋摁在自己的胸口。

首無漲紅了臉,小聲吐槽:“這樣讓我怎麽喝……”

就連河童頭頂的碟也差點被認作是酒碗,引發了一陣鬧騰。

奴良陸生與納豆小僧等小妖怪在不遠處玩著風雅的擲扇遊戲,時不時發出陣陣歡呼聲。

“真是和平的年代呢!”奴良滑瓢看著熱熱鬧鬧的本家,與自己的一眾奴良組元老,慢吞吞飲下了杯中的酒液。

奴良組有鯉伴,鯉伴之後還有陸一,沒有人會覺得奴良組會衰弱。

而奴良鯉伴看著明顯心思不在這裏的奴良陸一,金色的眼瞳看似平靜,實則他已經覺得頭疼。

要是兒子他肯定會和當初的父親一樣,覺得是自家臭小子坑蒙拐騙的功夫和他一脈相傳,但這可是他的女兒!

“噗嗤。”奴良若菜察覺到了自己丈夫的情緒,“陸一有那麽多人類朋友,這說明陸一很厲害啊!”

“是的。姐姐真的超厲害!”奴良陸生踩著木屐噠噠噠一路小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奴良陸一的胳膊,“學習和擲扇也超級厲害!姐姐,要不要來玩?”

奴良若菜拿起一杯水遞給玩出汗的奴良陸生:“好了陸生,別纏著陸一了,讓陸一去找京都朋友玩吧。”

得到母親允許,奴良陸一朝著滿臉寫著不爽的父親告了別,立刻脫下羽織,穿過一眾本家醉醺醺的妖怪,拉開障子門衝了出去。

月色下,一輛朧車騰空而起,雲下燈火萬千。

天空中飄著紛紛揚揚的雪,讓奴良陸一忍不住伸出手接取了一片,漫天雪花在金色的眼瞳中化為片片期待的金羽。

與此同時,京都某處廢棄工地。

背著一隻白鷹的怪老頭將長刀拔出刀鞘。

注視著刀身上的缺口與裂痕,占據腦袋三分之二的碩大猩紅眼睛都透著幾分喜色:“是它,是它。當初它流落到人類手中,斬殺盡四國狸貓後從此不知去向,幸好幸好……”

聽著身後妖怪陰厲的“桀桀”笑聲,不遠處的年輕人緊了緊身上的連帽羽絨服,收攏了袖子下手中緊握的方塊,朦朧斑駁的七彩燈光下,他混入了急著歸家的人群,消失不見。

交易完成。

五條宅邸中,五條悟坐在高位看著下位者卑躬屈膝地討好。

“悟大人,聽聞您都已經掌握了蒼,五條家族的未來指日可待了。”

“悟大人,這是我買到的一對稀有的一級防護類咒具,還請您笑納。”

“悟大人……”

冰冷的六眼注視著他們,又好似透過這層表象在注視著別的東西,讓不少五條分家的人身上冒出了冷汗,生怕自家神子一個不高興,把自己拆了。

每年的人員雖然有些不同,但都是一個模子裏生產出來的笑容以及套路,看了數年的五條悟早就已經看膩了。

一個老橘子、二個老橘子、三個老橘子……

聽著充斥著五條家的恭維,五條悟數得都有些想打瞌睡。

等到結束作為五條家定海神針的表演,五條悟立刻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外簷下掛著一盞恭賀新年的燈籠,隨著冬風不斷輕微搖擺。

深黑的天際沒有星辰與月色,五條悟拆開零食,打開了電視,開始玩遊戲消磨時間。

這時候,窗戶被一陣寒風吹開,經曆了太多刺殺的五條悟下意識開起了無下限。

但是窗外突然蹦躂出一個歡快地招著手的小人。

因為朧車中沒有配備先進的製熱係統,所以奴良陸一裹了一條厚實的紅色羊毛圍巾,毛線帽下僅露出了一雙燦金色的眼睛以及小半張陀紅的臉,她把圍巾往下拉了拉,吐出一口白霧:“悟~快出來看雪!”

五條悟完全不懂雪有什麽好看的,但身體還是順從地解開了無下限,打開了門,隨後迎麵而來的三五個雪球如離弦的箭封住了他的路。

被奴良陸一預判到動作的五條悟沒躲過最後一個雪球,直接被砸中了額頭。

被雪團凍到的他趕緊像貓咪抖毛一般甩了甩頭,但是有些許冰冷的雪花滑入了他的衣領,帶來刺骨的涼意。

與此同時,奴良陸一已經抓起兩把樹梢上的積雪,再次朝著五條悟甩了過來。

第二次被擊中的五條悟躍上屋簷,拿起瓦片上的雪花就與使陰招的奴良陸一“打”了起來。

明明被氣得眼裏帶上了些許火星子,但是五條悟先前無趣淡漠的表情刹那間生動鮮活了起來,動作也更加敏捷,不由讓奴良陸一加快了投擲速度。

兩人達成了什麽默契,五條悟沒有用咒力,奴良陸一也沒有用畏。

砸中奴良陸一後,五條悟心裏覺得奴良陸一的舉動簡直是太幼稚了,但手頭扔雪球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弱。

兩人全憑借著堪稱怪物的體力在小小的院落裏騰挪飛躍,把堪稱一絕的雪景糟蹋成了一副仿佛遭遇過龍卷風的模樣。

“身上都濕了。”奴良陸一隱約覺得快要出汗了,解下了身上的圍巾,同時尚且殘留著幾片雪花的手上也被凍得通紅,“悟,可以開被爐麽?”

“好。”

等五條悟開了暖氣、被爐等取暖用具後,發現奴良陸一又跑出了房間,在庭院裏忙活著什麽。

“悟!”奴良陸一拿起一團小雪球,小心翼翼地捧到了五條悟的麵前。

奴良陸一以前也給弟弟做過,弟弟很高興。

因此,她依樣畫葫蘆地給五條悟也做了一個。

這團雪球隱隱能看到兩個互相牽手的人形。

奴良陸一指著一個帶著墨鏡的短發小男孩說:“這個是你。”

又指了指一旁長發的小女孩:“這個是我。”

“我比這帥多了。”五條悟湊過頭去,顯得並不在意。大師的傑作與這小學生簡陋的美術作業相比,自然是天與地的差別。更何況,他長得好看這點他還是知道的。

“是的。”看了眼真人版五條悟與雪球版五條悟,奴良陸一笑著承認了五條悟的觀點,畢竟五條悟確實是她唯一一個見到就想永永遠遠在一起的人。

見奴良陸一又在不知道為什麽高興,五條悟伸出手,試圖把沒帶著圍巾,凍得臉頰通紅的朋友拉到了房間內的暖氣裏。

奴良陸一把雪球安置在屋外後,順從朋友的力氣進入屋內,享受起名為被爐的天堂。

也就在這時,她看到桌麵上一對鑲著小寶石的耳夾,小寶石被雕刻高手雕成了櫻花瓣形狀,看似不起眼,一旦細看就會看到因複雜切麵而折射的燦燦光華。

又漂亮,又閃亮,完美符合了這個年紀奴良陸一的喜歡。

“喜歡拿走好了。”五條悟背對著奴良陸一無趣地切換著電視頻道,但是能看到背後的六眼察覺了奴良陸一小心打量的動作。他不在意地說道,全然忘記了老橘子們的千叮嚀萬囑咐。

“這很貴吧?”奴良陸一依舊沒有用手去碰,生怕出現損毀。奴良組手下雖然多,但是錢也不多,最貴的也就那一棟宅邸了。

五條悟翻了一圈頻道,最終還是定格在了紅白歌會上,轉過頭,他把一枚耳夾收入自己手掌,隨後輕飄飄曲起食指,將另一枚耳夾彈到了奴良陸一身前。

“不過是玻璃做的罷了。”

才不是老橘子嘮嘮叨叨要他佩戴上,五條家珍貴的一級防護咒具。

這兩枚耳夾都可以灌注咒力。若是一枚耳夾的主人麵臨生命威脅,另一枚耳夾中儲存的咒力會粉碎自己去支援,兩枚耳夾的咒力會合成咒力屏障。雖然隻有一次性,但勝在能保命。

奴良陸一完全沒把五條悟的話當真。她又不傻,五條悟是咒術師未來的最強,能放在他桌上的能是什麽普通的玻璃製品。

不過,五條悟你一半,我一半的舉動還是戳到了奴良陸一的心坎上。

奴良陸一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了手中價值不菲的耳夾,好似這樣的舉動,就能為她與五條悟之間牽上永不磨滅的羈絆。

見被服侍慣了的五條悟笨手笨腳地戴不上,奴良陸一立即離開溫暖的被爐,跪坐在五條悟身邊,俯下身,撩起雪色的發,小心地為五條悟耳垂上增添一抹粉色。

清楚習慣開無下限的五條悟有些怕疼,他雪白的耳垂又非常容易被捏紅了,所以她一直詢問著五條悟的感受:“疼麽?”

“還可以再緊一些麽?”

五條悟顯然很不適應給自己的耳朵添上這些東西,即使戴上了,手也忍不住揉那個突然多出來的耳夾。

抬起頭,以為奴良陸一被自己的窘狀逗笑了,五條悟好似豎起了飛機耳的貓咪,頗有些再笑就要翻臉撓對方的意味:“喂,你為什麽笑那麽開心?”

奴良陸一雙手合十,長發下的臉頰上滿是不加掩飾的喜色:“因為,收到悟的禮物很高興。而且是在即將迎來新年的時刻,這一定是大吉的預兆吧?”

“或許?”五條悟放鬆了下來,剛打算癱成一大坨貓餅玩遊戲的時候,就見奴良陸一俯下身,大大方方地直視他的眼睛,明明今天是下雪天,她的眼卻好似藏著一輪彎月:

“那我來檢驗一下這個吉兆。”

“悟,你願意和我做彼此的刀與鞘,結為未來伴侶,一同喝交杯酒麽?”

或許是相信了這個吉兆,又或許是紅白歌會裏女星的嫋嫋情歌營造了太好的氛圍,又或許是戴上了耳夾的五條悟更加好看了些,奴良陸一忍不住再次直白地提起了這個話題。

明明是一個溫柔明媚的人,但同時,她也像是她手中果決的刀,不會去因為繁雜事務瞻前顧後,隻會跟隨著自己的想法和直覺綻放璀璨的刀光,絢麗,一往無前。

似乎被這樣的光芒哄騙到,並不清楚未來伴侶的定義的五條悟再次伸出手揉了揉有些發癢的耳夾,詢問道:“喝交杯酒的話,那你會幫我掀翻五條家麽?”

奴良陸一答應得很快,卻絲毫不給人敷衍的感覺,帶著溫和笑意的她坐得端正,眼神也不避不閃:“當然,我們兩個永遠共進退。”

“哪怕是掀翻整個咒術界麽?”哪怕知道眼前的小咒術師就沒怎麽接觸過咒術界,但是五條悟還是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奴良陸一的回答依舊堅定如初:“恩!”

她堅毅的眼神仿佛白晝豔陽下的華美金瀑,盛放著沒有被任何枷鎖束縛的自由靈魂。

而金色的瞳仁中,那個靈魂渴求著的一切,簡簡單單又滿滿當當充斥著唯有他一個人。

五條悟不由相信:

至少此刻,

她願意成為他手中的刀,為他斬盡束縛他的枷鎖。

她願意成為他手中的盾,為他阻擋各方的明槍暗箭。

而代價就是他予以同樣的回應。

不是束縛,卻勝似束縛。

清楚這樣的“束縛”在給予自己助力時,也會限定住自己的未來。

但是五條悟還是點了頭。

至少在此刻。

他願意給予同等的回應。

奴良陸一一聽立刻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酒器,又為自己倒上了熏酒,隨後為一杯倒的五條悟倒上了茶:“我喝酒,悟你以茶代酒吧。”

兩人在外廊相對而坐。

醉酒對身體並不好,喝交杯酒在乎的是兩個人的心意,而不是儀式。

滿樹櫻花般的緋色漫山奴良陸一的臉頰:“悟,長大以後就結婚吧,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兩條尚且纖細的手臂的纏繞在一起。

“你要是不夠強,我會反悔的。”五條悟飲下杯中的茶水,六眼的湛藍與對方的燦金相撞相融,神子的強勢中也逐漸融入了不自知的柔和。

“好呀。”朦朧的新月下,漫天大雪中,清淺的酒香彌漫,新年的燈火闌珊,唯有她的眼睛璀璨明亮。

新一年也在這一刻到來,五條家小輩們放的煙花劃破天際的夜幕。

讓兩人都不由仰頭去看這短暫的唯美。

與此同時,兩聲同樣的“新年快樂”響起。

酒壺中澄澈的酒液中淺淺地倒映著奴良陸一的身影,伴著水波,掀起粼粼水光,很快消失不見。

恰似美麗的鏡中花,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