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手掌緊貼他的胸口, 久田奈緒感受著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好像跳得比自己要快。
她不自在地想把手縮回。
有些話她不能隨便說，咒術師的語言是有力量的, 隻要說出口就有可能定下束縛, 約束自己或他人。
像是不受傷這一類的保證，她自己都不相信。
最終她避重就輕道：“我才不是什麽見義勇為的傻瓜，我可是很強的。”
幸村精市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撒開手, 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氣味，天花板和牆壁一色慘白, 塗抹出大塊大塊的冷色光影。
幸村精市自從進入醫院後一直蹙著眉板著臉, 緊緊抿著下唇, 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場。
久田奈緒原本還以為他在生氣|狗卷棘的惡作劇或者不滿自己的答案，然後發現他時不時掩住口鼻, 然後低頭咳嗽。
幸村君是不舒服嗎？
兩人初次見麵的地點也是在醫院，他穿著一身綠油油的病服，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居然有人可以把病服穿得那麽好看, 宛若天使。
而現在，幸村君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 神情有些懨懨的疲憊。
-“啊，聽說幸村君上學期患上很嚴重的疾病, 最近才痊愈。”
久田奈緒回想起拉拉隊隊員議論聲, 幸村君曾經病重入院住了大半年。以己度人，幼時的她最討厭醫院、研究所一類室內環境，幸村君在醫院待了那麽長的時間, 討厭消毒水氣味也是正常情況。
大概是心理上的不適吧？
“消毒水氣味太刺鼻了, 我們先出去。”她把幸村精市拉起來, “明明自己討厭醫院，知道那是狗卷在惡作劇，還急忙忙跑到醫院，你才是笨蛋。”
“我沒有討厭醫院，”幸村精市被她牽著往外走：“奈緒醬突然昏倒，我以為你受傷了。”
她也不反駁，像是哄小孩一樣應和：“好啦，是我的錯，其實是最近太累睡著了，平時我沒有那麽容易中招。”
他們同為二級咒術師，狗卷棘的言靈很少有一擊必中的效果，這次還是太疲憊導致的。
離開醫院後，那雙擰著的眉微鬆，身體不像之前僵硬，步伐也輕緩許多。
幸村精市馬上意識到自己過於明顯的對比反應，他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顏色，光線。”
“消毒水、冷白色的確令人不太好受，”久田奈緒轉過身，“我討厭醫院。討厭這種充斥著消毒水、慘白冷光的環境，醫生們穿著防護服重裝戒備，很不爽啊！”
這種環境讓她回憶起最初在研究所的日子。那個時候，就是一群這樣的白大褂研究員，一半的人看她的目光像是發現絕世寶藏，一半的人看她如同惡魔重世。
無論哪種目光，都令她感到惡心。
久田奈緒緊接著話鋒一轉：“但是我喜歡消毒水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氣味，最安心舒適的味道。”
幸村精市聽著她的話，試圖從中間推敲處一些蛛絲馬跡：“奈緒好矛盾，醫院的代表氣味不就是消毒水味嗎？”
“是硝子小姐啦，”她臉上帶著笑，“硝子小姐是醫生，她還是一個酒豪，由於職業原因，她身上一直混合的酒精和消毒水的氣味，冷冷的，香香的。”
討厭醫院的環境，卻因為憧憬家入硝子，愛屋及烏喜歡消毒水味，幸村精市默默把家入硝子再調高一個等級。
從來沒有聽到奈緒提起父母，硝子小姐是她最常掛在嘴邊的前輩。
幸村精市偏過頭問：“奈緒今天還要回高專嗎？我送你回去。”
天色不算晚，離落日還有一段時間，幸村精市上一次去高專已經見過胖達，久田奈緒自暴自棄地想，總沒有比會說話的熊貓更離譜不科學的事情。
然而回去的路上真的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由於原本打算作為伴娘出席婚禮，為了搭配那條較為精致的粉色小禮裙，久田奈緒精心打扮過，穿了一雙八分跟的高跟鞋。對於日常飛天的久田奈緒而言，穿著高跟鞋打架完全不是什麽難事，她根本不用踩在實地上。
剛下地鐵，哢擦一聲——
高跟鞋的鞋跟斷裂，她猝不及防歪倒，全靠反應敏捷沒讓自己摔倒，幸村精市扶著她，她把部分|身體重量靠在他身上。
幸村精市蹲下身，檢查她的鞋子：“腳踝還好嗎？有沒有扭傷？”
久田奈緒轉了轉腳踝：“沒事。”
“還好已經下了地鐵站，很快就能回到學校了，奈緒可以踩在我的腳上，先坐一坐，我……”背你回去。
話還沒說完，久田奈緒脫下鞋子，摸上另一隻鞋子的鞋後跟，用力一掰，又是一聲哢擦，完好的鞋跟也斷掉了。
幸村精市：“……”
左右腳的鞋子看起來好像平衡了，久田奈緒重新穿上走了兩步，差點撲街摔倒。
這一摔直接撲到男友的懷裏，砰地撞到肋骨，幸村精市痛得呼吸一窒，抽著冷氣把人扶起來。
“好痛！”她眼睛紅了一圈，哼唧唧地揉著鼻子。
幸村精市擁過她的肩膀，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輕言淺笑：“上來吧。”
久田奈緒還在猶豫，但幸村精市已經轉過身蹲下來了。
她踹掉高跟鞋，緊緊摟著男友的脖子，埋頭趴在他的背後，恨不得別人看不見。
裙擺被牢牢地摁住貼緊，不會隨著動作幅度滑上去，沒有一絲走光的風險。
咒術高專的山上樹林陰翳，陽光破碎地灑下，微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蟬鳴蟲吟，熾烈的夏日變得柔和清爽。
她的胸口貼著他的脊背，呼吸間一起一伏，隔著一層薄薄的白襯衫，隨著發力收緊。
幸村精市笑著調侃道：“奈緒醬平時不穿高跟鞋嗎？”
久田奈緒的聲音悶悶的：“很久以前穿過，但是一點都不熟悉，僅限於平穩走路。”
胖達說得對，她就算穿得粉粉嫩嫩也掩蓋不了本質，她今天先是踩著玻璃碎片跳窗，然後一腳踹飛咒靈，高跟鞋斷掉實屬正常。
她的臉貼著他的肩膀，少年的後背並不寬廣，一步步上著台階，每上一層階梯就會微微一晃。
“奈緒好輕啊！”
少女的發尾一翹一翹地掃過脖子頸窩處，像一把小刷子勾得癢癢的，一直蔓延到心房。
“嗯。”
“可以一直背著哦！”
漸漸的，誰也沒有說話，風吹過樹葉，帶來一股悠遠的青草味。
……
一個白發男子倚靠在門口，看到來人懶洋洋地揮了揮手：“哦豁！”
“回來了呀，”一米九的大個子，眼睛纏著幾圈繃帶，語氣輕佻又隨意：“你好啊，奈緒的小男友，我是五條悟……”
久田奈緒從幸村精市的背上跳下來，補齊他的話：“他是我的老師。”
是那個熬夜玩消消樂，第二天曠課的老師？
幸村精市忍不住多看兩眼，引來對方咧嘴一笑：“你知道嗎？小奈緒她特意——”
久田奈緒瞪大眼睛，在學生緊張的注視下，五條悟拖長聲音：“特意翹課找你約會，這次又被我逮到了。”
幸村精市：“……”
五條悟繼續說：“唔……女孩子大了留不住，總是跑出去不太妙，要不下一次還是你過來高專吧！”
不知道最強打的是什麽主意，久田奈緒咬牙壓下反對聲。
“謝謝老師，以後會常常叨擾您。”幸村精市目光閃爍，微微抿唇，“好好上課，明天見。”
他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意外得到進入高專的許可，似乎意味著離奈緒的生活又近了一步。
在老師麵前，他克製地拍了拍久田奈緒的肩膀，轉身離開。
見幸村精市的背影消失不見，久田奈緒扯了一下嘴角，把高跟鞋扔進垃圾桶：“高專什麽時候可以讓外人隨意進出了嗎？”
“你的小男友聽到這話不得傷心死，他隻是一個外人。”五條悟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角，“演技派哦，小奈緒，獨屬於女孩的小心思，哈哈哈！”
早收到短信的真希把拖鞋遞給她：“你們在打什麽啞迷？”
五條悟戳穿某人的小把戲：“普通人怎麽可能一口氣把她背上山氣不喘臉不紅，奈緒悄悄使用術式懸空減輕自己的體重負重啦！”
班導夏油傑給予誇獎：“還不錯，三十分鍾咒力平穩沒有波動。”
完全沒有意外六眼等人會知曉此事，出了地鐵站，來到山下就是高專的地域範圍，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最強二人。
久田奈緒麵無表情：“你別扯，高專那麽危險，為什麽讓他進出？”
“是傑提議的哦！”
她詫異地看向班導，夏油傑依舊眯眯眼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也沒有開口解釋。
行吧，上次追問夏油老師與幸村君見麵的事情也不透露。
乙骨憂太舉起手道：“打斷一下，說件正事，奈緒同學今天成功施展了海市蜃樓，雖然隻持續了三秒鍾。”
久田奈緒疑惑地問：“什麽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成功了嗎？”
乙骨憂太：“在你綁住咒靈碰見幸村君那一刻，你直接隱身了。”
雖然隻成功了幾秒鍾，看起來像是出了故障的老花電視機。
幸村君親眼目睹她殘害咒靈現場，天知道她當時隻想找一條地縫直接鑽進去，
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記得自己幹了什麽的久田奈緒沉默了。
五條悟打了個指響：“嗯哼，這就是為什麽我提議要你的小男友來高專探望，期待你爆發小宇宙，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