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梅三娘

梅苑內,聶政化成虛型蹲在梅花樹下,百無聊賴的一揪著梅花花瓣,目光時不時的落在房內女鬼身上。

他本想隨著仙子離去,再入葬花好好睡上一覺。無奈被仙子勸說來畫廊守著梅三娘。

同樣都是做鬼,那女鬼脾氣不好也就罷了,還執拗的很。他雖未參與其中,倒也聽了隻言片語,有了大概了解。

既然已走過一遭身死,再度重來,隔壁把心思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倒不如堂堂正正的走出自我。

糊塗啊。

再者,這梅苑位置偏僻,乃荒郊野嶺之間,那位還是身有修行的女鬼,她不殘害別人倒也罷了,別人還能反害她不成?

太陽逐漸落山,聶政不懼陽光,索性躺在梅林裏睡覺,直至聽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才悠悠醒來,順手握著重劍做起了迎戰姿態。

地上那人正摔成一個大馬趴,想來是他化成了虛型,此人無法瞧見,卻被他放在一邊的重劍絆倒在地。

再細瞧地上爬起的男人,竟是昨日欲褻瀆仙子的小人,瞬間來了火氣,恨不得上去送上一劍。

可礙於仙子的囑咐在身,聶政強忍怒氣,倒是趁這人在梅林行走之時,設法一路絆倒,讓此人接連摔跤。這才滿意。

王安旭雖覺得疑惑,但也隻當今日心神不寧才接二連三摔倒,搖搖頭,並沒有放在心裏。

今時他有要事纏身,王安旭攥著手中符咒,露出陰森的笑,竟比那麵目全非的女鬼還要駭人。

惦記著奶娘的叮囑,他強自鎮定,慢慢走向畫廊,也不進門,隻蹲守在窗下,以探美人真麵目。

屋內的梅三娘也是心事重重,黛玉的一番話當時沒放在心裏,可隨後越想越是心痛難忍。

往事重重反複糾纏,愛與恨百般交織,她逐漸失了方向。

梅三娘靜靜的看著鏡中的絕色容顏,內心閃過一絲迷茫。

這般為他,究竟是值還是不值?

不如再賭一次?

她想起陳小姐尋來時的那一日。

那時,她看著陳小姐隆起的腹部,又想到了當初他們那個被拋棄的孩子,頓時起了殺心。可理智尚在,動手之際,又想起孩子本是無辜,索性隻剝皮嚇唬了陳小姐,以做警告。

可看著陳小姐落荒而逃的身影,她卻並不開心。

她又想,那日王安旭離去匆匆,是不是回家陪在嬌妻身邊。他的妻子可也會如她當初那般溫柔待他,他們夜裏是否也會緊緊擁在一起,一同期待那個新生命的降臨?

梅三娘越想越淒涼,再看鏡中人,頓時潸然淚下。

女為悅己者容,如今那人離去,皮上的妝容都黯淡了幾分。她輕歎一聲,手指慢慢從鬢角處撕下這張臉皮……

她的動作格外慢,撕下臉皮時還會有輕微的皮肉綻開的聲響。

王安旭蹲在窗外顫抖著看過去,一隻手奮力的捂著嘴巴,另一隻則狠狠掐著大腿。

太驚世駭俗了!!

那撕開皮的聲音似乎就在他的耳邊響起,還有些癢癢的,清晰到,讓他也有種皮膚被撕開的感覺。

那張皮被放在桌案上,他平時作畫的位置,女鬼垂頭,一寸寸撫過人皮,又勾手細細挑選顏料。

隨著動作,她微微轉過半邊身子,露出了半張臉。

那臉上已無一塊好皮,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疤,傷疤處還有黑紅色的東西往外滲透,不知是血還是什麽,流淌的極其緩慢,似乎快要凝固。

王安旭頓時頭皮發麻,日日相伴的美人竟是這般醜陋模樣,簡直是錯把爛泥當紅梅,讓他又驚又怒。

他強壓住心中的惡心,顫抖地掏出奶娘給的符咒。

他自然不怕什麽女鬼,尤其得知她的身份後,更是放下心來。當時可以放火燒她一次,如今就可以有第二次。

他隻是覺得可惜,可惜竟眼瞎和一個如此醜陋的女鬼恩愛纏綿,實在浪費精|力,還不如留存起來,有十足的精神,可以好好陪陪府上的小美人。

屋內的梅三娘正沉浸在傷春悲秋之中,絲毫沒察覺到異樣。

王安旭抖著身子,目光中閃過一絲狠絕,對著手指狠狠一咬,鮮血自指尖滴落在符咒上,那符咒模樣古怪,竟在此間被鮮血喚醒,放大數倍,燃起火光。

他順著窗子把符咒丟了進去,畫廊內就勢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如他當初放火燒了發妻那日。

梳妝的梅三娘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隻得眼睜睜看著大火把她包圍。

窗戶被人從外麵打開,冷冷月光投下,那男人就站在那裏,臉色晦暗不明,一如當初那般冷眼旁觀,看她在大火裏百般掙紮。

“負心人!我要殺了你!”

梅三娘淒厲地喊道,聲音尖銳到一邊的聶政都有些不忍。

聶政有心入畫廊救出梅三娘,卻也不知王安旭求來的是什麽符咒,像是給畫廊布下一層結界,任憑他百般嚐試都無法闖入,隻能看著火勢滔天,一點點吞噬了房中女鬼。

王安旭的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好像燒掉的不過是隨手遺棄的一張畫,任憑梅三娘的慘叫聲一點點傳入耳中,也半分沒有動搖,直至畫廊坍塌,再無女子的哭喊聲,才放心的回了家。

晚飯時,黛玉幾番旁敲側擊皆被奶娘巧妙的圓了過去,再找尋時,奶娘便開始刻意躲著她。

黛玉眉頭輕蹙,自覺這奶娘有異。

那梅苑中的女鬼看似凶險,其不過是小小一環,更像是被特意放在此處迷惑視線的。

如今三界雖是混亂不堪,但地府也自不會容她這般占據別人的身體,想來三娘的“離奇轉生”還另有隱情。

可……

更讓她在意的是奶娘身上的氣息。

那分明不屬於凡間。

更像是自天界而來。

自丈夫歸家後,陳小姐氣色也慢慢轉好,胃口也增了幾分。

黛玉自是希望陳小姐能順利產子,可從陳小姐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氣倒讓她始終無法放下心來。

稍一抬眼,就見王安旭匆匆歸來,也不知是不是天黑路滑,身上粘了不少塵土,發上也夾雜著幾片梅花花瓣,心疼的陳小姐趕忙上前查看。

“官人可是摔倒了?有沒有受傷?打不打緊?”

語氣急切,表情真摯,聽得黛玉心裏一陣發苦,直為陳小姐可惜。

王安旭忙好聲哄著妻子,連道他不過是跌了一跤,不要緊。這才讓陳小姐安心。

可剛坐到軟塌上,她又不放心的站起身,非要拉扯著他細細檢查,生怕受了什麽內傷。

黛玉順著陳小姐的嘮叨聲看過去,一眼便看到了他半結痂的手指,再細細一聞身上的味道,黛玉心下一沉,果然如她所想那般。

王安旭絲毫沒有不耐煩,他最擅長和女人周璿。梅三娘畫的是披在身上的皮,他畫的是麵對人世的皮,對付這種小姐自有一套手段。

他原以為陳楚慧出身高貴,興許會多幾分聰穎,卻還是盡在掌握中,三言兩語就能哄得暈頭轉向。

眼下亦是如此,他自然享受楚慧的關心,麵上掛著寵溺的笑容,偶爾說幾句俏皮打趣的話,哄得楚慧臉上飛過一片紅暈,嬌羞的瞪一眼過去。

王安旭正要如常一般湊上前,卻被陳楚慧推搡過去,小聲道:“林姑娘還在這裏呢。”

王安旭表麵雖是和她打鬧,眼角餘光卻一直在觀察著黛玉的表情,他本就喜好貌美的姑娘,若這貌美的姑娘能助他一臂之力自當更好。

原本他以為楚慧就是良人,如今見到了這天仙般的美人,還難管什麽王府什麽財富,天天在家看著這樣的美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斷斷不能如此。

王安旭眼眸漸深,再看伏在懷裏輕笑的楚慧,頓時心生一計,若是陳家的家產加上林姑娘的美貌,豈不正好?

黛玉把此人的如此作態全然看在眼裏,心生反感,又惦記著她在梅苑留下的東西,借口身體不適,就要回房休息。

王安旭卻喊住了她。

“林姑娘,娘子提議我為姑娘畫像,不如明日清晨後院竹林,我在那裏為姑娘作畫可好?”

這人做慣了偽裝,說這話時低眉順眼滿是謙遜,倒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黛玉惦記著梅三娘和楚慧,作畫時剛好可以借此敲打一下,索性也就答應了。

回到一邊廂房,黛玉用花瓣化出一個假人,做出一番假象,轉身去往了梅苑。

梅苑內已是一片荒涼,隻剩幾株殘梅在廢墟中吐著花苞,聶政蹲在廢墟邊,望著灰燼裏燒焦的美人皮正在發呆。

黛玉輕喚道:“聶政。”

聶政僵硬的轉頭,目光有些呆滯,猶豫道:“姑娘……我沒照看好梅姑娘,梅姑娘……葬在火海了。”

聶政乃是地地道道的老實人,隻把三娘的遭遇往身上攬,語氣悲痛的恨不得當場替她報仇。

“我若能早一步攔下就好了,可是那符咒也不知什麽來頭,丟進去,三娘就動不得,我也進不去,隻能眼睜睜的看她……”

“無妨,那火並非俗物,乃神火降世。”黛玉一頓,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朦朧的畫麵,隻是記憶受損,無法看清。

話鋒一轉,又看聶政懊惱的表情,忍不住輕聲一笑:“再者,誰告訴你三娘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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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聶政:我原是打手擔當!!

黛玉:不,你負責搞笑——

神火也在後文有聯係,是特意設下的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