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鬥琴

太子

莫憑看向周天,手指劃過琴弦示意周天先行,並不是他在尊大,而是習慣知道對手的實力後,絕地反擊,在琴之一路,他不想敗給除孫清沐以外的人。

周天見狀,抬手焚香:“多謝莫公子。”她無法跟莫憑客氣,若不取首彈的巧,周天怕無法在技巧上取勝,周天鄭重的低下頭,修長的手指試著撥弄了幾個音符後,站起來向在場的所有人致意。

眾人屏息等待。

當香氣燃起的一刻,周天撥起了這首繁華古樸的哲文長歌,起音慢慢似水流波,弦顫靜謐下鋪開了海風微揚的餘韻,高風平波的緩急在似緊似慢中流向眾人的音線。

琴音清新優美,韻律婉轉悠揚,完全洗去了宮音的濃脂豔粉,給人以澄澈空明、清麗自然的感覺,眾人不禁麵色凝重,詫異此音的空高碧闊。

子車世瞬間麵色凝重的看向周天,雖然琴音技法上並不成熟但此音此律卻彌補了周天太多不足,悠揚中的繁瑣,空明後的清雅,必是音律大成之人所做,誰的琴?

莫憑認真的聽著,放在琴上的手不自覺的顫動,迫切的想彌補對方琴音中的不足,卻又想聽下去感受琴音帶來的新章。

就在眾人認為琴聲會波瀾清澈的鋪開一幅海上壯觀之景時。

周天渾厚憂鬱的音聲合著樂聲揚起,飄渺的歌聲如樂曲般緩緩而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裴回,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周天落下最後一個音符,這首跨越千年的哲之大成之作從她指尖下再次演繹,又有了不一樣的人生感悟,她相信這個世界定有比《春江花月夜》更好的曲,卻不見得有媲美《春江》的詞。

周天不動神色的站起,再次向眾人致意。

眾人才恍然清醒般響起驚訝的讚歎,歌詞隨著周天的傳唱被眾人一遍遍的翻開重複,這首別開生麵的古體樂府再次讓人去探求美的真諦。

蘇水渠欣喜的望著太子,臉上的讚歎不言而喻,太子又給了他驚喜。

牧非煙幾乎是癡迷的看著從容落座的周天,能讓詩詞在琴音中演繹的如此完美,太子的琴功已昭然若揭,難怪他會是太子,如此絕學,不登封也難。

子車世卻沒有看周天,思索的轉動著手裏的杯子等著莫憑接話。

莫憑隻是抬起手,把剛剛周天演繹的樂曲重新重複了一遍,雖然這遍意境更美,技法更高超,樂聲更動人,海景更如夢再現,可莫憑知道輸了就是輸了,不是輸在琴藝,而是輸在卡了他多年的琴心裏。

莫憑彈完恭敬的站起來向周天行了一禮,然後抱著琴讓出了子車世左側的位置,‘左問琴’這一刻換了位贏家。

子車世驟然看向周天,見周天正在對他笑,又不動聲色的垂下頭,心思卻早已百轉千回,周天看起來實在不像會譜出如此曲子的人,莫非他背後有孫清沐:“周公子,可否把詞寫出來供大家參賞。”

子車話落,此起彼伏的聲音頓時響起:“請周公子賜教。”

“周公子可否讓學生也踏一份回去學習。”

“周公子此曲甚是精妙,比之孫公子也不為過。”

周天隻是看著子車世,見子車世還是不看她,直接大手一揮:“紙筆。”

周天挽起衣袖,一手剛毅穩健的狂草從她手中肆意的揮灑而出,整整一首詩一氣嗬成,不帶停頓,翻飛的字跡就如她筆下的靈渠,壯觀非常。

周天一歲學字,三歲學琴,隻是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偏偏背離了所有人的初衷成為高等數學領域的佼佼者,但不等於毛筆會難倒她,雖寫不出大家的氣魄但混口飯吃也不會餓死。

子車世終於抬起頭,如果前者可以捉刀,後者憑的就是真功夫。

子車世終於站起來。

蘇水渠屏息的看著太子,有緊張有期待。

周天也等著他來決定。

眾人的目光終於落在子車先生身上,子車起,承諾出,恐怕這一屆的勝利者已經眾望所歸,何況此人還是藝院的魁首,如此實力,誰敢爭鋒。

子車世不急不慢的走下軟榻,目光在灑逸自如的字體上走過,剛才過耳沒忘的詩,如今真切的呈現在他的眼前,在看到最後一個字後跟的落款時,子車世微微有些晃神,他似乎不經意又似乎客氣的看周天一眼,眉頭似舒不舒的仿若在思考什麽。

周天等著子車世說話,展現了對此處規則的絕對尊重。

子車世驟然回神,微微一笑:“周公子好書法。來人!把詩卷掛出去讓眾人論評!其他人都散出去吧。”

眾人聞言已心知肚明,這座涼亭是留給最後有望拿到魁首的人,既然子車先生讓散了,已無需解釋。

眾人不敢有意的退了出去。

莫憑抱著琴靠在亭柱上看著遠方一落而下的瀑布,若有所思。

蘇水渠激動抓住牧非煙的胳膊。

牧非煙被抓的很疼,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哪裏疼。

子車世突然靠近周天,漫不經心的低聲道:“太子,請。”

周天恍然的看向子車世:靠!猜到了!

子車世淡然提醒:“能把字寫的如此目中無人,如果還猜不準,子車也不必在寄夏山莊呆著了。”

周天聞言謙虛的大笑,手掌混著內力狠狠的拍上子車世的背:“哪裏,哪裏,誇的老子都不好意思。”

子車世險些被他拍的吐血,趕緊退後一步逃開他的魔掌。

周天突然低聲道:“別亂說,我怕他們太崇拜我,我這人向來低調,低調,嗬嗬。”

子車世聞言吐血的心都有,如果知道了,不殺了他才怪!子車趕緊平穩下內力,突然對這位傳言中的太子有些好奇:“周公子,坐,我們談談。”

“恭敬不如從命。”周天跟著坐下。

子車世突然看向周天背後的兩位大人,別有深意的問:“他們是……”

“寵臣,不用客氣。”

子車世不禁多看了蘇水渠和牧非煙兩眼,對於‘寵臣’二字推敲了那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