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欲境
魔界沒有白天沒有夜晚，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也沒有天衍山上的靈氣，養不出靈獸和靈植。終年隻能看到一片血紅昏黃的天，是個貧瘠不祥之地。
在這裏生活的妖魔，是一群被神拋棄、驅逐到此地的窮凶極惡之徒。
除了薛靈均，很多時候江清璃都在想，他的小師弟，根本不像魔。
前世他大多時間都情緒平和，也對打打殺殺沒有興趣，終日隻愛圍著她，給她講話本子，講那些男男女女的癡念。
甚至為了讓她沒那麽難過，他還在魔界修了一座天衍山，還試圖讓魔界也擁有靈氣。
“你的眼裏為什麽沒有我？”
江清璃的思緒被打斷，她驚慌抬眼，發現自己身處魔宮，薛靈均已然長成一個成年男子的模樣，肩寬腰細，身穿一襲黑衣，容貌比他頭上的黑金紅玉冠還漂亮。
他手裏拿著一個話本，紙張被風吹過幾頁，嘩嘩作響。燭火打在他漂亮的臉上，明明滅滅間暗藏瘋狂，“你在想什麽？”
“我……”江清璃的眼神從他的指間移到他的臉上，手不自覺撫上他的臉，入手一片冰涼。
薛靈均任由她撫著自己的臉：“你不喜歡這個故事？”
“什麽？”江清璃低下頭去看書，眼睫在臉上投下細細碎碎的陰影，像撲閃的蝶翼，“他們最後怎麽了？”
“在一起了。”薛靈均合上手裏的書丟遠了，太虐的結局還是不要給師姐講的好。
然後，薛靈均尾指挑起她的一縷長發，“聽說人間有結發夫妻這一說，師姐以為呢？”
“你是不是，好久都沒喊我師姐了？”那百年裏都沒注意，不知薛靈均什麽時候換了稱呼。
薛靈均還拿著那縷長發，他微微一笑，眼底閃動著清亮的瘋狂，“如果師姐喜歡的話，喊師姐也可以。隻是師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結發夫妻——江清璃看向她的長發，可她不是想讓師弟走回正道嗎？
對了，這裏是幻境。
江清璃猛然想起一切，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可看著薛靈均這副樣子，她手中的劍怎麽也下不去手。
“師姐？”他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一聲師姐讓江清璃掙紮的心堅定起來，她隻有出去找到薛靈均，他們之前的悲劇才不會重新上演，各自走上各自該走的路。
江清璃抽劍抵住薛靈均的胸口，心下明了一切，但手下的動作沒那麽狠厲，並未真正刺入他的心髒。
“師姐想要殺我？”薛靈均看了眼自己胸口，語氣淡淡，神情也不把這當回事，他攥住劍，鮮血滴到她的衣服上，暈開血痕，“那師姐又為何不動手？”
說著，他拉著把柄劍往他胸口刺入幾寸，血肉綻開的聲音無比清晰。他的嘴角湧出鮮血，點點血跡打上江清璃的衣擺，暈開一朵朵血色的花，“師姐想要的，哪怕是我的命，我都會給師姐送上。”
“可你的眼裏為什麽沒有我，為什麽總沒有我？”薛靈均的表情十分悲傷，像被撕碎的畫，他手裏的話本匆匆掉在地上。
江清璃瞥了眼，看到了名字。這本她看過，薛靈均騙她，明明是個壞結局。
她不再猶豫，碧落劍直直刺入薛靈均的心口，鮮血濺了她一臉，被渾身浴血的薛靈均溫柔擦掉。
第7節
“真難過，你還是不懂……”
幻境寸寸碎去，江清璃抓住最後的殘片，看著那抹殘片也變成了灰燼，隨風散掉。
她……要去找薛靈均。
幻境還是那個幻境，江清璃撿起劍，朝四周打量了下，朝著唯一一個異樣的地方走去。
此刻這裏隻有他和她，這個環境的主人定然是薛靈均。
強行進入別人的幻境會受很嚴重的內傷，手法越暴力越極端被反噬的傷就會越嚴重。
隻是到了這會兒，江清璃已經顧不得其他，她提劍打算強行闖入幻境。
但沒想到，薛靈均的幻境居然十分平和地接受了她。就算是被江清璃保護了十幾年的師弟師妹，都不一定能對她做到如此地步。
沒有來得及驚訝太久，江清璃步入幻境，是一個小村落，她不知道薛靈均到了那一關，隻好在這村裏到處找他。
一頂花轎從她身後敲鑼打鼓地掠過，是薛靈均黑色幻境裏唯一的鮮活。
這引起江清璃的注意，她抬步追了上去，畫麵一轉，她來到了洞房前。
一身紅衣的薛靈均擋在新娘的身前，掀開了她的蓋頭。
江清璃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聽到他聲音裏的癡迷親昵。
“你真美。”
砰的一聲，江清璃推開門，淡然看著眼前的鬧劇，冷清的聲音響起：“和我出去。”
薛靈均轉身，驚慌失措地擋在新娘麵前，手裏的酒杯掉在地上，紅綢也悄無聲息地灑落一地，“清……璃姑娘。”
“你還認得我？”那這就好辦，看來薛靈均還保持著清醒。
不過既然保持著清醒，為什麽不殺了這幻境陣眼，從幻境離開。
江清璃不解，不如她也不需要理解，隻要讓薛靈均殺了這個少女就好。
“殺了她。”
“你是來找我的嗎？”
兩聲同時響起，薛靈均默然片刻，率先敗下陣來，“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那些參加試煉的弟子，隻剩你一人還未出幻境，問焱師叔已經等得很不耐煩，若再晚點沉香燃盡，你再想進天衍宗可就要等下一個四年。你的根骨等得起嗎？”
江清璃聲聲詰問，讓薛靈均低下了頭。
從進入幻境他就是清醒的，懼關和悲關，他都很輕鬆地過了。可是到了欲關，他看到江清璃的那一瞬起，就知道完了。
在這裏，他父母雙全不是天煞孤星，臉上也沒有那些的醜陋的疤，江清璃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天衍宗弟子。他和她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平安長大，訂親結婚，一切都是這麽順其自然而美好。
他不想太早離開，更別提殺了她。
隻是一時貪念，就造就了如此尷尬的局麵，如今正主就在他麵前，隻要她側身稍稍瞥一眼，就能看到他心底最醜陋肮髒的愛意。
他這樣的人，甚至還入了魔，居然妄想娶她。
“那位姑娘為何不出聲？”江清璃問道。
幻境一向逼真，用的是幻境主人的記憶，印象裏的人自然也是印象裏的樣子。難道薛靈均愛慕的少女，是個玉雕的假人？
不然怎麽半天，不說一句話，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
薛靈均艱難舔了舔幹澀的唇，“她……”
趁著他注意力分散的間隙，江清璃持劍捅向那位姑娘的心髒。
幻境碎掉，最後一幕是薛靈均轉身將那位姑娘抱在懷裏，直到她的身體像指間流沙一樣慢慢散開。
幻境試煉徹底結束，他倆重新踩在外麵的青草地上。
所以他就為了這麽一個幻境，耽擱了這麽長的時間？
江清璃的心情很複雜，還多了一絲她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隻是時間容不得她站在這兒和薛靈均糾纏下去，她踩上飛劍拉起薛靈均，“走。”
趕在香徹底燃盡前，她帶著薛靈均飛到了山門，四位師叔已經等得不耐煩，山門也沒多少人。
江清璃：“弟子來遲，還請眾位師叔恕罪。”
“無事，清璃回來就好。”問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三師叔問焱打斷。
隻不過他的怒火卻不是向著江清璃。
“你就是那個被困在幻夢境裏的娃娃，抬起頭我看看。”
薛靈均抬起頭，周圍響起抽氣聲，他的容貌為免太過好看，眉宇間的憂鬱又為他添了幾分易碎的脆弱。
從幻境出來後，他的精神一直很萎靡，江清璃猜測是因為她殺了那個少女。
“今日幾位師叔都累了吧，清璃先給你們賠個不是，等選徒大典結束，清璃會去采製作回春丹的草藥去給幾位師叔賠罪。”
回春丹的草藥好采，可頂級草藥難采。但江清璃不一樣，那些帶著靈氣的靈植，天生就親近她。
而頂級回春丹的製作自然也離不開頂級靈植，之間往往都是失之千裏差之毫厘。所以這條件對於幾位師叔來說，非常具有吸引力。
“好好好。”問焱拍手大笑。
問紫扶額，對師兄的蠢樣感到無語，另外還多留意了薛靈均幾眼。
不管怎麽說，今天這一關總算過了。
目送著幾位師叔離席，江清璃的心口一片輕鬆。比起前世，這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開始。
還在等師姐的唐敘柔見狀湊了過來，她搖了搖江清璃的胳膊，“師姐我還從沒見過一個男人能長得這麽好看。對了，你叫什麽，等會兒我送你去試煉弟子住的
地方吧。”
“我想讓江姑娘送。”
“你是說江師姐？”唐敘柔看了一眼師姐，委屈地咬了下唇，“師姐不會的。”
“我送。”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瞪大眼睛看向她，而江清璃表情淡淡，反應平常，不覺得她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
“那師姐……”唐敘柔一跺腳，委屈巴巴：“我也要你送，來了一個長相漂亮的小師弟師姐就厚此薄彼，明明我才是你的親師妹！”
為免唐敘柔又說出什麽了不得的話來，江清璃：“唐師妹。”
“師姐。”唐敘柔撒嬌道：“師姐你可不能這樣，我才是你的小師妹，他不是。”
薛靈均聽在耳裏記在心底，他的雙眸含笑盯著唐敘柔的手，總覺得她十分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