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黎冬你聽見我說話沒?管他什麽鬼相親,都不許去!”

沈初蔓明亮的聲音從免提響起:“你要真著急談戀愛,等我回國馬上給你介紹幾個年下奶狗。”

“我就是去走個過場,”黎冬笑著安撫氣憤的閨蜜,“你知道的,我對戀愛沒想法。”

黎冬性格沉默朋友不多,高中同學沈初蔓是唯一交心的那個,高中畢業後直接去法國學設計,兩人往後十年也一直保持聯係。

“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沈初蔓不服道,“28怎麽了,美女的事少管。”

黎冬被她逗笑,邊吃晚飯邊和沈初蔓聊天,餘光不經意掃過遺忘在桌角的果盒,唇邊笑意一凝。

她最喜歡的芒果沒有送出去,因為新搬來的租客過敏。

知道祁夏璟對芒果過敏是高三夏至,在那年日照最長的當天傍晚,她送上親手製作的芒果蛋糕作為生日禮物。?

進口的芒果花光她小半月的生活費,也讓祁夏璟在高考臨近時喜提半夜急診,成了之後鬧劇的導火索之一。

分手後她偶爾會想,她大概跟祁夏璟天生八字不合。

連她最愛的芒果,對他來說卻是能致命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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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黎冬慣例早起晨跑,準備出門時,在門口聽見狗叫。

犬類天生嗅覺靈敏,金毛在對麵遠遠嗅到她氣味,歡天喜地地想往這邊跑,隔著門都能聽見呼哧的呼吸聲。

“罐頭。”

低涼嗬斥聲響起,很快金毛不再亢奮大叫,轉而變成委屈地嚶嚶假哭。

直到聲音徹底消失在樓梯口,黎冬才慢吞吞從客廳的沙發起身。

關門下樓前,她忍不住看向門口瓷磚地的幾根淡金色的細毛。

自來熟的金毛罐頭被養的毛發順滑光亮,四肢健壯,怎麽看都是精心照顧過的。

從骨骼體型以及毛色看,這狗少說都有九歲多了——差不多是祁夏璟高中畢業的時間。?

這讓黎冬有些意外。J?

印象裏,祁夏璟討厭一切掉毛的生物,兩人分手前常去一家寵物店,店裏有隻滿月大的金毛總抱著黎冬不放。

祁夏璟就全程站在店門外,滿臉嫌棄。

沒想到他現在居然會養狗。

深秋寒風拂過麵龐,黎冬跑完五圈後放慢腳步,低頭看見鞋帶散開,走到旁邊沒人的草坪蹲下。

小區附近就是體育公園,除了晨練還有不少牽繩遛狗的人,起初身後傳來狗叫聲時,黎冬並沒太在意。

直到餘光出現一團淡黃色的毛絨絨,她抬頭才發現又是熟悉的金毛,正衝她瘋狂搖尾巴,將討好詮釋地淋淋盡致。

黎冬卻笑不出來。

被狗強行帶來的男人穿著簡單的運動套裝,寬肩長腿,白色衛衣胸/前的帶子隨風輕晃,手裏是被掙脫的牽繩。

祁夏璟半個眼神都沒分給黎冬,停在幾步外雙手插兜看狗,黑色鴨舌帽下的表情很冷。

反而是金毛頻頻回頭瞪人,見男人無動於衷隻能自己回去,叼起地上的牽繩,尖牙咬著用力拽了拽。

幾秒對峙後,男人喉嚨中滑出輕嗤聲,挑眉,毫不猶豫地鬆手丟掉牽繩。

緊接著,黎冬看著金毛撒丫子狂奔而來,乖巧地將繩子放在她腳邊,眨巴著大眼睛,讓她牽繩的意圖很明顯。

“.......”

黎冬無端被卷入鬥爭,怕金毛亂跑還是撿起牽繩,隔著幾步距離和祁夏璟說話:“你的狗。”

祁夏璟垂眸,瞥了眼用屁/股正對他的罐頭,雙手抱胸,冷冷嗬道:“你看他認我麽。”

最後兩人一前一後地沉默走在塑膠跑道,罐頭扭著屁/股走得很快,黎冬牽著繩心如亂麻,身後的祁夏璟頭也不抬地玩手機。

罐頭似乎嫌黎冬走得慢又不專心,在她又一次出神時,猛地朝幾米外的樹叢躥過去。

黎冬缺乏遛狗經驗,感覺到牽繩狠狠擦過掌心,手指下意識用力去拽,人卻被更有力迅猛的力道扯的踉蹌向前,眼看要栽進矮草叢。

緊接著眼前的光線被擋,晨曦打落下的高大身影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同時骨節分明的手握住繩子,在黎冬摔倒前,及時將狗拽回來。

瘦長的手距離她的隻有半掌遠,冷白膚色在光照下幾近透明,凸起的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見。

頭頂傳來祁夏璟懶洋洋的聲音:“他再亂跑,你就直接鬆手。”

像是能聽懂人說話,金毛撒歡的腳步停住,耷拉著耳朵跑回黎冬腳邊,親昵地伸出舌頭舔她褲腳。

祁夏璟鬆手冷笑一聲,精準評價道:“舔狗。”

“......”

在罐頭的撒嬌耍滑下,黎冬不得不一路牽著他回去,祁夏璟始終站在兩三步外的位置,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像這狗不是他的。

直到兩人一狗終於回到樓棟下。

老式住宅樓沒有電梯,每層陽台都是各家連同的公共區域,狹窄的樓梯口顯然不適合兩人並行。

黎冬在樓梯口前將繩子歸還。

垂眸看向掌心,被牽繩勒出的紅印已經消失,黎冬輕聲補充:“剛才的事,謝謝。”

祁夏璟身高直逼一米九,黑眸沉沉地居高臨下盯住她幾秒,低低嗯了一聲,伸手接過罐頭牽繩。

交接儀式結束,黎冬往樓梯上走,遲遲沒聽見罐頭跟上來的腳步聲,轉過拐角才發現一人一狗還停在原地。

感應到她目光,罐頭抬頭衝她搖尾巴,嘴裏又開始發出可憐兮兮的叫聲,成功引起旁邊祁夏璟的注意。

四目相對,黎冬遲疑片刻:“你們......不上來嗎。”

祁夏璟聞言挑眉,精致的桃花眼眼尾上揚,漫不經心的視線像是蒙著大霧,讓人捉摸不透:

“你不是討厭和我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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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是覺得大哥大嫂靠譜,才讓你們照顧老爺子,結果現在倒好,人都差點沒了!”

“你一個成天就知道吃喝玩樂的敗家子,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和我叫囂!捫心自問,老爺子生病後你來過幾次醫院?”

“你說誰敗家?!要不是你欠下一屁股的債,老爺子能被氣到住院?!”

“放屁!怎麽和你大哥說話的!”

“你說這倆老頭得吵到什麽時候,我們待會還能不能按時進去查房啊?”

VIP病房外的走廊空曠,徐欖雙手枕住腦袋靠牆站,嘴裏嚼著口香糖,置身事外地聽裏麵吵個不停。

裏麵是他大伯和三叔,兩人一個欠債一個花天酒地,互相看不上對方,但都十分默契地靠徐欖他爹和徐家的底蘊養著。

“五分鍾,再不走就讓安保轟出去。”

旁邊的祁夏璟更無所謂,沒骨頭似的後背抵著白牆,低頭擺弄手機相冊,時不時刪除幾張模糊照片。

“也行,”徐欖認同點頭,餘光掃過某人手機,喲謔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你居然讓別人牽罐頭。”

祁夏璟掀起眼皮掃他一眼。

照片模糊的像是糊了豬油,覆蓋範圍內一概男女不分,但僅憑祁夏璟把狗給人牽,就足夠徐欖驚歎大半年的。

別人養狗頂多當成家人孩子,祁夏璟養狗麽,用徐欖的話來說就小心謹慎到當成自己的命/根/子似的,去到哪都要捎帶上,生怕磕了碰了。

徐欖還記得有次在G國旅遊,有小孩在三番五次警告下,還要偷偷給罐頭喂巧克力,惹的祁夏璟冷臉直接罵人。

最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叫來大人,家長想替孩子爭辯兩句,然後就被祁夏璟順帶也罵了一頓。

發小二十年多年,連他都不敢當著祁夏璟放肆擼狗,有人竟然能牽著罐頭出門遛了?

徐欖可太好奇對方身份了。?

“這人到底誰啊,你這是背著兄弟——”

“吵什麽吵?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還是你眼瞎看不見我正在說話?!”

怒吼聲打斷徐欖的調侃,走廊外的兩人朝病房看去,就見徐家三叔指著黎冬劈頭蓋臉地罵:

“你和那個小護士還敢讓我小點聲?我在你們醫院花了這麽多錢,老頭卻命都差點沒了,我還沒跟你們醫院算賬呢!”

黎冬擋在快被罵哭的年輕護士前麵,麵對高出她半個頭的男人也鎮定自若:“目前的情況我們深表遺憾,但病人需要靜養。”

她語氣一沉:“如果您有任何不滿,都請換個地方溝通。”

“換個地方?”

膀圓腰粗的男人氣極反笑,色眯眯的眼神打量著黎冬:“行啊,黎醫生想換到什麽地方?要不我開間房,你下班後過來細細‘溝通’——”

“三叔,嘴這麽髒也不怕爛掉啊。”

徐欖笑嘻嘻地站在門外打招呼,回頭看祁夏璟還在低頭玩手機,嘴角一抽:“裏麵可是你的病人,你不管管?”

“吵吧。”

祁夏璟將手機丟進白大褂口袋,散漫眼神在病房掃過,在某處微頓又移開:“家屬不希望病人活下去,醫院也可以節省資源。”

吵嚷的病房霎時間鴉雀無聲,祁夏璟輕飄飄地看向自覺噤聲的年長者,薄唇輕啟:

“兩位不用管我,盡管吵。”

他話說的再難聽,徐家兩位也不敢頂撞祁家獨子;肥如豬的徐三叔立刻賠笑道:“我和大哥哪裏是這個意思,小璟你千萬別誤會。”

“沒這個意思?”

病床前的祁夏璟彎腰拿起聽診器,語氣似笑非笑,無形的壓迫感讓人喘不過氣:

“我看三叔對我同事和醫院的工作,似乎有很多不滿。”

“哪裏哪裏。”

徐三叔人不蠢,立刻向黎冬道歉:“剛才是我擔心家父,急於心切才冒犯了黎醫生,實在不好意思啊。”

男人心想不敢得罪祁夏璟,一個年輕女醫生什麽好怕的,於是咧嘴笑出一口黃牙:

“我想,黎醫生肯定不會責怪我一時的口誤吧。”

這不是黎冬第一次遭遇職場性騷擾,她冷漠看著下流的男人,知道追究下去毫無意義,反而會給醫院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在妥協中度過:“嗯,沒關係——”

“黎醫生對我沒什麽好臉色,對人渣倒是很寬容。”

祁夏璟收起聽診器,握著黑金鋼筆刷刷在病例上寫字,話畢抬頭朝男人輕描淡寫的微笑:

“我說的是吧,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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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真的很謝謝黎醫生!”

離開病房,小護士在走廊拐角和黎冬鞠躬,眼眶通紅:“不過我看那人很不好惹,會不會給您添麻煩?”

別人不說她卻清楚,黎冬是看姓徐的要占她便宜而故意找茬才出聲的。

“不會。”

女孩是剛畢業的年紀,難免會讓黎冬想起剛進醫院的自己;她遞過紙巾和一塊手工糖果,語氣平靜:

“保護後輩是會讓我對自己驕傲的事情,你不需要有負擔。”

送走感激涕零的年輕護士,黎冬找到樓梯口的安全通道,拿出手機取消飛行模式,看著滿屏幕的未接來電輕歎,解鎖回撥。J

剛才在病房,這位相親對象就不斷打電話,黎冬掛斷後越打越起勁,直到開了飛行模式才停下來。

“黎冬小姐,本人時間非常寶貴,我希望你能對多次掛我電話的行為,作出合理的解釋。”

電話接起就是鋪天蓋地的指責,讓黎冬後悔答應這場相親:“李先生我說過,工作時間不方便打擾。”

不耽誤工作是她的底線:“今天是出於禮貌回複,如果您下次繼續在工作時間打擾,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聯係。”

對麵聽她不像是開玩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黎小姐別介意,我這人說話就這樣,剛才不是責怪你,隻是想確認明天見麵的地點和時間。”

黎冬興致缺缺:“六點後都可以。”

“那就六點半在晶采軒,”男人徐徐道來,“到時我母親也會來,希望黎小姐穿得端莊得體些。”

他母親也要來?

黎冬皺眉要問,姓李的已經自顧自道:“還有不久後我們要結婚,必定是我主外你主內,希望你能盡快考慮辭職。”???

男人聲音吵的人耳膜疼,黎冬馬上要下樓開會,決定隨便找個理由掛電話。

“抱歉,我現在有事要忙——”

話音戛然而止。

幾步外的兩道身影高大到足以遮擋頭頂燈光,徐欖尷尬地朝黎冬打招呼,表情出賣了他聽到電話內容的事實。

黎冬平靜地掛斷電話,眼神下意識望向燈光照不到的角落,手在口袋中蜷縮,窒息感攀爬而上。

祁夏璟半側著身對鬧劇興味索然,人隱沒在陰影中看不見表情,僅僅是側顏都能讓人感受到渾身冷漠。

“我們要下樓開會,電梯人太多就隻能走樓梯。”

徐欖好心給黎冬解釋,半晌沒忍住道,“班長,剛才給你電話的,是你男朋友還是老公——”

“走了。”

沉默不語的祁夏璟突然出聲。

黎冬以為男人會如常般對她冷嘲熱諷,可祁夏璟隻抬頭漠然瞥她一眼,光影打落在深邃五官,黑白分明的眼裏寫著嫌惡。

“我這不是替你——”

“徐欖。”

祁夏璟冰冷的語氣警示意味很重,明明叫的是徐欖,每個字卻都擲地有聲地砸在黎冬心上:

“別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