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歸來

二月初, 春寒料峭。

前幾日才下過一場大雪,天依然冷得冒寒氣,萬物凋零, 滿目灰敗。

薑如願卻絲毫沒被這種鬼天氣困擾,甚至還開了窗, 托腮望著院子裏種著的幾棵紅梅, 碎雪壓枝,冷風一吹, 顫顫巍巍地落下, 梅花羞怯地探出頭, 好奇地打量。

不過確實有點冷,她抖了下, 關上窗,卻沒離開, 而是在窗牗上哈了一口氣, 笑眯眯地寫了一個“景”字。

景哥哥要回來了,這讓她如何不歡喜。

“小姐,吃點桂花卷心糕吧。”玉珠笑著端來一盤色澤誘人的點心。

房中封閉,桂花的香氣很快便充斥了整個房間,薑如願深深地吸了口氣,笑著點頭。

有次蘇硯青良心發現,覺得自己整日在薑府白吃白喝不好意思,所以便送來了幾樣金陵的點心, 薑如願嚐了嚐發現桂花卷心糕不錯, 便派人偷師, 每隔幾日都要吃一次。

一連吃了三個, 她克製著自己的動作, 揮手道:“快端下去,我不能再吃了。”

為了讓兩年未見的景哥哥看到她最完美的一麵,她已經決定減重了,每日定時用膳,吃什麽都吃個七分飽,一口都不多吃。

玉珠笑道:“小姐自製力可真好。”

不過在她看來,小姐根本不需要減重來維持身材,現在就很完美啊,十四歲正是豆蔻年華,不管是胖是瘦都是最美的年紀,況且小姐的身子沒有一絲贅肉,怎麽看怎麽招人羨慕。

主仆倆躲在溫暖如春的房中說說笑笑。

“不過這個時節回來,肯定很冷,”薑如願歎了口氣,“景哥哥穿得暖不暖?手會不會生凍瘡?”

玉珠連忙安慰道:“盛公子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而且盛將軍和盛夫人都在,定然不會讓盛公子受寒的。”

說起這兩位長輩,薑如願忽的沒由來的一陣緊張,她就要見到盛伯父和盛伯母了嗎?

沒等她想明白緊張的情緒從何而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願願,還在午歇嗎?”

是娘親的聲音,薑如願連忙應了一聲,玉珠開門請夫人進來。

許姝走了進來,見女兒歪在貴妃榻上裹在絨毯裏,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搖頭失笑:“二月了還穿得這麽厚實,小心捂出痱子。”

薑如願往一旁讓了讓,給娘親騰出位置,嬌聲道:“今日天冷嘛,而且書院還沒開學,我的課業都寫完了,就讓我放鬆幾日。”

“你可能放鬆不了了,”許姝輕柔地將絨毯放到一旁,“你盛伯父盛伯母和阿景要回來了,我便想著,在盛府辦一場接風宴,你盛爺爺腿腳不便,府上又沒有女主人,所以商量了一下,由咱們倆來辦。”

薑如願點點頭,這兩年薑府也宴請過不少客人,她一直在一旁學習,後來娘親便一點點地將事情交給她做,如今已算是遊刃有餘了。

“娘親,那我這次做什麽?”她眨眨眼,“草擬膳食單子?管賬?派人采買?”

許姝望著嬌憨靈動的女兒,緩緩道:“願願,你該獨當一麵了,這次由你全權負責,有什麽不懂的便來問我,你意下如何?”

這是她一早便做好的打算,待盛家人回來,提親、定親的事宜肯定就要提上日程了,現在累一些,日後接管整個府邸才能做的更為穩妥利落。

不過還有一件事,她得說清楚:“若是你願意,去書院的事情便要放一放了,畢竟宴席事多又雜亂瑣碎……願願,你馬上便十五歲了,要考慮終身大事了,至於別的該學的,我會請個女夫子教你。”

薑如願思考了一會兒,同意了。

從前,她說她要讀書讀到十五歲,這句話終究還是不能實現了。

不過她並沒有什麽悵然之意,她更想好好操辦接風宴,讓伯父伯母和景哥哥高高興興地回家。

此事便定了下來,薑如願開始頻繁往返於薑府與盛府,敲定各種細節,力求將接風宴辦的賓主盡歡。

隻是……

“小青,馬上便是殿試了,你為何不去溫習功課?”薑如願皺眉看著像個閑人似的蘇硯青,這幾日去盛府,十次有八次都能碰見他,那身金光閃閃的衣裳,想忽視都難。

蘇硯青聳聳肩,笑道:“勞逸結合,況且殿試全看皇上的喜惡,我若是再努力,隻能去賄賂皇上身邊的公公了,讓他透個題。”

想想也是,薑如願便不理他了,專心算賬。

蘇硯青卻閑不住,他“唰”的一下打開折扇,狀似不經意地問:“你與盛景關係很好?”

這幾日,長安城中提到最多的便是盛懷安與盛景父子倆,縱然他一心隻讀聖賢書,依然可以聽到這個名字。

他這才知曉,原來薑如願有一位認識十餘年的青梅竹馬,原來,還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當然好啊,”薑如願撥著算盤,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我半歲的時候我們倆就認識了,我經常去盛府找他玩,景哥哥舞劍很好看的。”

景哥哥。

蘇硯青敏銳地捕捉到這三個字,如此親昵的稱呼。

他頓了下,搖著折扇道:“什麽時候才能聽你喊我一聲青哥哥啊?”

風吹的有些冷,將賬簿刮過去幾頁,薑如願瞥他一眼,不滿道:“大冷的天,你扇什麽風呀?快收起來。”

蘇硯青立刻道:“遵命!”

見他老實了,薑如願這才道:“我隻這樣叫景哥哥,連裴大哥讓我叫他翊哥哥我都沒答應。”

言外之意便是你也不行。

裴姓,名字裏有翊的公子……蘇硯青很快便在腦海中搜尋到答案,殿前指揮使的三公子裴臨翊,盛景的好友。

他的心頓時一涼,連裴臨翊都沒聽她喚過一聲翊哥哥,他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人怎麽可能短時間內騙到一聲青哥哥?

蘇硯青決定不再聊這個,專心地看她撥算盤,素手纖纖,指尖漾著光,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的字不錯,”他點評道,“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極好。”

他言辭真誠,但是薑如願若是抬頭看一眼,便會發現他在裝模作樣。

不過她正忙著,沒抬頭,聲音裏有幾分笑意:“真的?”

他點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前幾個月景哥哥還在信中說我筆鋒稚嫩呢,我苦練好久,等他回來,我得讓他好好誇誇我。”

她笑得眉眼彎彎,提起盛景的時候熟稔又親昵。

縱然蘇硯青早有準備,也被她說的話打擊到了,盛景不在這裏,偏偏又無處不在。

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沒再說話,說什麽都要引到盛景身上,還不如不說。

他不開口,薑如願卻出聲了:“你要來接風宴嗎?”

他頓時坐直了身子,控製不住唇邊的笑意地問:“你在邀請我?”

“對呀,正好讓你們認識一下,不然到時候你們偶然遇見了,若是相顧無言,那就不好了。”

頓了下,她再次問道:“你要來嗎?”

蘇硯青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來。”

當然要來,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將她迷的神魂顛倒,張口閉口全是這個名字!

在眾人的期盼中,林州大軍漸漸抵達,離長安隻有五十裏,明日便是迎接將士們凱旋的日子。

這種大日子,蕭千棠當然要去湊熱鬧,便登門拜訪薑如願,但她此時忙於接風宴,還在做最後的準備,生怕哪裏出了差錯。

“願願,我斥巨資定了永安樓最好的雅間,保證可以俯瞰整個朱雀大街,明日咱們一起去吧?”

她言辭興奮,薑如願也被感染,笑道:“好啊,不過棠姐姐,你知道具體是什麽時辰嗎?”

蕭千棠特意去宮裏打探過,聞言不假思索道:“明日晌午。”

兩人約定好前去的時辰,蕭千棠便蹦蹦跳跳地離開了,薑如願抓緊時間檢查有無疏漏,待月上中天之時,終於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薑府。

來到自己的院子,她本以為自己會沾枕頭便睡,可躺在床榻上許久,她還在翻來覆去。

兩年不見,景哥哥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呢?她明日會一眼便認出他嗎?他會看見她嗎?

很快,她便將後者否定了,街上那麽多人,他能看見才怪。

又翻了個身,她終於困倦地閉上眼睛,墜入黑甜夢鄉。

翌日一早,薑如願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梳妝打扮,依然沒想好穿什麽衣裳、梳什麽發髻,衣裳脫了又穿,發髻拆了又梳,折騰許久。

她不由得有些懊惱,昨晚想那些沒用的做什麽,怎麽就沒想想今日穿什麽!

與蕭千棠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薑如願咬咬牙,讓玉珠舉著還算滿意的兩件衣裳,她閉上眼睛選了一件素雅的鵝黃色留仙裙,梳了個圓髻,簪上盛景送的首飾。

玉珠為她細細描眉,又敷上珍珠粉,薑如願拿起口脂輕抿一下,攬鏡自照,似乎還不錯,她勾唇一笑。

在玉珠看來,豈止是還不錯,她都要看呆了,小姐極少打扮得如此精細,此刻不管是輕垂臻首還是莞爾一笑,都讓人為之沉醉。

門外傳來下人的回稟,說華寧郡主過來了,薑如願忙請她進來。

“哎呀,還進什麽進!”蕭千棠在院子裏喊道,“願願,還不快走?”

薑如願無奈一笑,離晌午還有小半個時辰呢,棠姐姐怎麽這麽著急,不過她也很期待,披上鬥篷出門,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坐到馬車上,蕭千棠這才有空打量她,見她穿著素雅,但小臉嫩的能掐出水來,滿意一笑,等盛景見了願願這副模樣,肯定會被迷的神魂顛倒!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馬車便停了。

車夫道:“郡主,前麵的路被堵住了,全是百姓。”

蕭千棠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好家夥,烏泱泱的,比上元節的時候還熱鬧些,全是來看大軍回城的。

她果斷道:“咱們步行過去吧,反正也沒多遠了。”

艱難地穿過密不透風的人群,兩人來到永安樓二樓雅間。

“我都快被擠成肉餅了!”蕭千棠看了眼街上的人,黑壓壓一片,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薑如願正在扶正微亂的發髻,聞言忍不住摸摸肚子,歎了口氣。她隻顧著梳妝打扮了,忘了用膳,蕭千棠一提肉餅,她的肚子立刻便開始咕咕叫了。

她眼巴巴道:“棠姐姐,我有些餓了。”

小二很快便走了進來,兩人隨意點了些吃食,邊吃邊等,街上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人聲極為嘈雜。

見薑如願一直淡定地用膳,沒往窗外瞅一眼,蕭千棠好奇地問:“願願,馬上就要見到盛景了,你不期待嗎?”

連她這個局外人都激動的不能自抑,願願的表現實在太稀鬆平常了,好像盛景隻是出了趟遠門,七八日便回來了。

可是這是整整兩年半啊!

“期待呀,”薑如願軟軟地回答,“不過很快就能見到他了,還是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昨晚她胡思亂想了許久,差點沒睡著,所以今日她決定不想了,反正景哥哥馬上就要出現在她麵前了,她先好好用膳,再去見他。

說話間,街上的喧囂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

她們齊齊往窗外望去,彩幡翻飛間,禁衛軍鳴鑼開道,五步一人,將百姓們阻隔在外,依然抵擋不了他們的熱情,口中高呼著“盛將軍”。

“說起來,盛將軍曾是不少閨閣少女的夢中情人呢,”蕭千棠狡黠一笑,“不過再過一會兒,夢中情人就該換人了。”

薑如願不解。

蕭千棠俯身靠近:“你想呀,盛將軍如今都快到不惑之年了,那批傾慕於他的閨閣少女早就嫁人了,現在有了新的閨閣少女,夢中情人自然就變成了年紀相符的盛景咯,我的眼光肯定錯不了!等著瞧吧,一會兒肯定有人扔帕子和鮮花!”

她在心裏祈求,願願,我都提點到這份上了,一定要牢牢抓住盛景的心啊!

她說的隱晦,薑如願便沒察覺到更深一層的意思,隨口道:“哪有那麽誇張,咱們長安城的姑娘還是很含蓄的。”

這話說完沒多久,鼓樂喧天,將士們凱旋,盛將軍帶領一眾年紀相仿的部下走在最前麵,百姓沸騰,開始往他們身上扔手絹。

薑如願:“……”

蕭千棠早已忘了她說的話,被街上的氣氛感染,也開始喊盛將軍,激動的臉都紅了。

薑如願也忍不住站起身,探頭搜尋盛景的身影。

可是人人頭上都帶著頭盔,她不敢確定哪個是他,又期盼著下一個便是他。

比她更先尋到的是街上的百姓:“那個小將軍好生俊朗!”

百姓們隨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激動了。

“小將軍的眉眼似乎與盛將軍有五分相似,不會就是盛將軍的兒子盛景吧?”

此言一出,百姓們更興奮了,數不清的香帕與鮮花往他身上扔,或是傾慕或是仰慕,期待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他誰都沒看,經過永安樓時,他像是心有靈犀似的抬起眼,在茫茫人海中鎖定她的目光,疏淡的眉眼瞬間變得璀璨。

薑如願凝視著那個騎在馬上身姿昂揚的少年,呼吸一滯。

她該如何去形容這一眼,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腮畔的酡紅與雜亂的心跳卻誠實地給出答案。

暈暈乎乎間,她生出一種不真實的荒誕感,那真的是她的景哥哥嗎?

是她的景哥哥。

因為他在呼喚她的名字——願願,願願。

無聲的,卻又震耳欲聾。

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他的語氣,輕柔舒緩,一如從前喚過的無數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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