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舞劍

“不是這件事!”

薑寧憐無視了薑如願的話,見指望不上兒子了,隻好親自說道:“宴席開始之前,我看得清清楚楚,鴻兒想吃塊牛肉,手還沒伸過去,大嫂便將他的手打掉了,還冷著臉說了什麽,當時我離得遠沒聽清,但是我看見鴻兒都快嚇哭了!”

許姝有些愕然,就為了這個?

她立刻反駁:“你也說了是宴席開始之前,當時丫鬟正在上菜,鴻兒若是吃了便是沒家教,肯定會遭人嘲……”

“你說誰沒家教?”薑寧憐一下子火了,大聲喊道,“你的意思是我沒教好鴻兒?他吃塊肉怎麽了?薑家缺那塊肉嗎?”

眼見著重點偏離,她又像個市井潑婦般大喊大叫,許姝皺了下眉,懶得再與她爭辯。

“行了!”薑寧熹被薑寧憐吵的頭疼,揚聲製止。

見她終於安靜下來,薑寧熹看向魏鴻誌,問:“這件事確實是鴻兒的錯,鴻兒可知錯了?”

魏鴻誌趕緊點頭:“舅母教訓的是,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偷吃了!”

連七歲的孩子都比薑寧憐懂事,薑寧熹長歎一聲,滿目蒼涼道:“前因後果我都知道了,你收拾一下就搬到華陽縣吧,明日就動身。”

薑寧憐雙眼發直,明日?明日是大年初一!

“大哥,你居然對我這麽狠心?”她的眼淚頓時湧了出來,“我不過是說了一句玩笑話……”

薑寧憐生的極為白淨,又長了一張柔弱的臉,此刻又哭得梨花帶雨,任誰都狠不下心說重話。

但薑寧熹的臉上卻無波無瀾,他已經被這張臉騙了十餘年,知道這副柔弱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多麽汙濁的心。

他一字一頓道:“對大人來說或許是玩笑話,對孩子卻不是。”

沒再去管薑寧憐,他朝盛景道:“讓賢侄看笑話了,早些休息吧。”

說著他單手抱起倚靠在盛景身上睡意朦朧的女兒,又牽起夫人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走進薑府正院,許姝還有些回不過神,一會兒看他一眼,像是不認識了一樣。

薑寧熹被她看得臉熱,輕咳一聲:“怎麽這樣看我?”

“我還以為你還會和從前一樣護著她。”

“姝兒,讓你受委屈了,”他愧疚地望著妻子,“我總想著補償憐兒,可她在雙平縣待了那麽多年,心性早就變了,淑女禮儀也丟了,將潑婦做派學了個十足十。”

他一邊輕聲說話,一邊將困得迷迷瞪瞪的女兒放在床榻上,神色中滿是溫和與慈愛。

為了女兒考慮,他必須得將薑寧憐送到別處,若是願願日後染上她的惡習,他不會原諒自己。

況且華陽縣是個好地方,就在長安城外五十裏,繁華熱鬧,不會讓她受苦的。

他將自己的想法說給妻子聽,本以為會得到她的支持,沒想到許姝抿了口熱茶後卻搖了搖頭。

“夫君,”她柔柔開口,“明日是大年初一,你若是真的這樣做了,便會淪為全長安的笑柄。”

許姝做事比他妥帖,薑寧熹誠心請教。

“薑府本就是她的家,住在這裏確實是應該的,夫君,你要顧念兄妹之情。”

她何嚐不想為了女兒讓薑寧憐出府別居,可她卻不能僅僅考慮這一點。

人雖然是夫君趕出府的,但一傳十十傳百,說不定最後會傳成是她趕走了小姑子,畢竟自古以來姑嫂矛盾層出不窮,到時她百口難辯。

作為薑府主母,自然要有容人的雅量,若是連小姑子都容不下,別的夫人定然要說她氣量小,對夫君的仕途也毫無助益。

頓了頓,許姝繼續道:“隻是最好讓她遠離願願的院子,平日裏讓她們少些接觸,有我和奶娘看著,不會出事的。”

“唉,辛苦夫人了,”薑寧熹長歎一聲,“我會留意著才俊,爭取早日將她嫁出去。”

見他答應,許姝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捧著肚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懷裏,笑道:“夫君,快要到子時了,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麽?”

“願姝兒與願願平安安安、無病無災。”

許姝看了眼隆起的肚子,這一胎,定會平安的。

生薑如願的時候難產,她調養了三年才好,後來有過一個孩子,隻是還沒出生便沒了,這個孩子來得太不容易,她不想再出任何差錯。

薑寧熹知道她的顧慮,但是孕中不宜多思,他看了眼熟睡的薑如願,轉移話題:“要不要把願願叫醒?”

往年他們一家人都會守歲,互道新年快樂。

“願願今日受了驚嚇,讓她睡吧,”許姝看向女兒,笑容變得柔和,“上天眷顧她,對她的祝福是不會遲的。”

兩人依偎在窗前看煙火,共享歲月靜好。

子時鍾聲敲響,他們默契地轉身親吻彼此,神情中是化不開的蜜意。

*

大年初一,薑如願難得沒有睡懶覺,聽到鞭炮聲便起了,梳洗之後便匆匆往對麵的盛府跑去。

薑寧熹恰巧看見她,連忙喊道:“願願,你還沒用早膳——”

“我一會兒再吃!”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薑寧熹趕緊讓奶娘跟上,心裏卻直泛酸,女大不中留啊。

許姝笑道:“願願是盼著新年禮物呢,所以才這麽著急。”

每逢生辰與新年,盛景都會送她一份禮物。

薑寧熹歎氣:“我也會送願願禮物啊,也沒見她這麽期待過。”

許姝白他一眼:“偏偏願願就喜歡阿景送的。”

薑如願每年都會收到許多禮物,但是每一年,她最喜歡的都是盛景送的。

去年薑寧熹不信邪,以為她是愛屋及烏,因為喜歡盛景,所以喜歡他送的的禮物,於是特意不讓她提前看,將所有禮物放在一起讓她選最喜歡的。

沒想到薑如願還是一眼相中了盛景的禮物,抱在懷裏舍不得撒手。

“論哄咱們女兒,還是阿景厲害,”許姝笑道,“將願願交給他,我一百個放心。”

本就是一句玩笑話,但薑寧熹聞言卻立刻惱怒起來:“咱們願願才五歲,交什麽交,她至少十年後才成親,又不一定非得是盛景!”

一說到這個話題便炸毛,許姝笑得前仰後合,肚子都痛了。

“大哥,大嫂……”

門外傳來一聲柔弱的呼喚,兩人對視一眼,許姝收起笑容,垂眸不語。

薑寧熹神色複雜地看她一眼,輕聲道:“姝兒,你若是不願,便讓憐兒離開吧。”

他知道妻子在勉強自己接受妹妹,若是以往他定然不會詢問她的意見,但是現在他想通了,日後與他白頭偕老的是結發妻子,而不是妹妹。

許姝同樣輕聲開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是她主動開口挽留的,那麽不管日後是福是禍,她都照單全收。

薑寧熹頓了下,揚聲道:“進來吧!”

過了片刻,薑寧憐牽著魏鴻誌的手進了廳堂,她素麵朝天,身著一襲白裙,瞧著很是憔悴,卻又更添愛憐,如柳枝輕擺,無風自動。

“大哥,我知錯了,”她款款下跪,“我想了一晚上,越想越後悔,我不該對願願說那樣的話,更不該頂撞兄嫂。”

她潸然淚下:“我這就帶著鴻兒離開,特來向兄嫂辭別。”

薑寧熹歎了口氣,一邊伸手扶起她一邊道:“昨日你大嫂為你求情了,憐兒,你留下吧。”

“大嫂求情?”薑寧憐抬臉,神色中閃過一絲愕然,又連忙感激道,“多謝大嫂。”

薑寧熹頓了下,繼續道:“隻是,你和鴻兒得住在稍遠一些的院子裏,那些院落隨你挑,今日我便會派人布置。”

薑寧憐僵了下,垂眸,溫順道:“都聽大哥的。”

許姝沒管她是真心實意還是陽奉陰違,拉著早已饞得流口水的魏鴻誌的手入座,朝她笑道:“昨日我也是氣糊塗了,你別放在心上,快用膳吧。”

四人其樂融融地用膳之時,薑如願已經跑到了盛府,怕再遇見盛爺爺,她直接去了景哥哥的蔚景院。

還未靠近院子,空中忽然傳來一陣破空聲,薑如願卻沒害怕,反而更為興奮地跑進庭院,選了一個最佳觀賞點看盛景舞劍。

盛景穿著舞劍時常穿的玄色勁服,勾勒出強健有力的輪廓,行動間劍光凜然,一招一式,颯爽果決。

薑如願看呆了,目光跟隨著他的動作移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到他騰空而起,落地時單膝跪地,揮劍指向一側,目光如炬地望向她。

她終於回神,恨不得跳起來拍手叫好:“景哥哥舞劍怎麽這麽好看!”

盛景幹脆利落地站起身,手腕翻飛,長劍入鞘,朝她走來。

薑如願迫不及待地提著裙子上前,望著他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想了想,從腰間掏出一塊手帕。

盛景微微揚眉,知道她想做什麽,於是配合地蹲下身子。

不過她卻沒有立刻幫他擦汗,而是湊近聞了聞他身上的氣息,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像極了小貓。

盛景牽起唇角,伸手刮刮她的鼻尖,問:“願願,聞出什麽了嗎?”

“景哥哥出汗也是香香的,”她笑嘻嘻道,“願願最喜歡景哥哥身上的味道。”

盛景心中一動,問:“什麽味道?”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方才說過了呀,香香的味道。”

“……好吧,”盛景摸摸她的頭,“現在可以幫景哥哥擦汗了嗎?”

薑如願假裝勉為其難地應了聲好,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細心地拂去他額間的汗珠,模樣格外認真。

直到全部擦完,她輕輕舒了口氣,輕快道:“好了!”

話音剛落,盛景便攬著她的腰將她抱起來——早在她靠近他的時候,濃鬱奶香充斥鼻間,他便想這樣做了。

“想不想看新年禮物?”他推開房門,從桌上拿起一個精致的小匣子。

薑如願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接,盛景慢悠悠地收回手,道:“願願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祝景哥哥新年快樂、長命百歲!”

小姑娘的聲音脆生生的,偏偏說的詞讓人哭笑不得。

盛景將匣子給她,自言自語道:“應該將對祖父說的那句‘早日長高’和這句換一換。”

薑如願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撲騰著雙腿下了地,跑到她的位置上坐下,歡快地晃悠著腿打開匣子。

“哇!”

她發出一聲驚呼,目不轉睛地望著靜靜地躺在匣子裏的叮當鐲,鐲子細細的,通體雪白,散發出透亮的瑩潤光澤,純潔無瑕。

“喜歡嗎?”盛景取出叮當鐲,小心翼翼地幫她戴上。

薑如願從小便喜歡珠寶玉石,顏色越純她便越喜歡,盛景挑禮物的時候也喜歡盡善盡美,所以每次的禮物都深得她心。

這次自然也不例外,薑如願情不自禁地晃了晃手腕,鐲子叮當響,清脆又輕盈。

她歡喜極了,湊上前吧唧親了盛景一口,用這種方式表達對禮物的喜歡。

驟然被奶香味的吻撲了個滿懷,盛景下意識抱住她,輕聲道:“願願才是最香的。”

“景哥哥香,”薑如願立刻反駁,“我身上才沒有味道呢。”

盛景笑著摸摸她的頭,沒再和她爭辯,叮囑道:“先將鐲子收起來吧,夏天的時候戴更好看。”

叮當鐲極為輕盈,冬日衣裳厚重,很難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所以更適合衣衫輕薄的夏天。

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是薑如願向來最聽他的話,把玩了一會兒便乖乖放進了匣子裏,戀戀不舍道:“景哥哥,等夏天到了你要提醒我戴哦。”

盛景笑著應好。

“真想讓夏天早點到來啊,”薑如願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嘟著嘴道,“冬天之後是春天,春天之後才是夏天,還要好久好久好久。”

她年紀小,總覺得過一天都漫長得不得了,更別提四季更替了。

盛景道:“等願願去了書院,夏天便要來了。”

說到書院,薑如願終於高興起來,到那時她就可以和景哥哥一起讀書了!

雖然盛景就住在她對麵,但是他平日裏要去書院讀書,早上去,天快黑才回來。薑如願年紀小,還不能去書院,隻能在府上眼巴巴地等他回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五歲了,終於可以去書院讀書了,肯定可以常常見到景哥哥!

她盼啊盼,從寒冷肅殺的一月盼到春暖花開的二月,書院終於要開學了。

奶娘去書院照顧薑如願顯然不太合適,所以臨去書院的前幾日,薑寧熹領來一個比她大兩歲的丫鬟做她的貼身侍女,取名玉珠。

很快,薑如願要入學了。

她特意起了個大早,用過早膳後便迫不及待地往盛府跑去,準備和盛景一起去書院,順便讓他誇誇自己穿學服的樣子。

雲鬆書院裏的學生都要穿學服,她見盛景穿過,碧藍色的,深而澄的藍色,挺拔如鬆,一看就是讀書人的樣子。

她眼饞了好久,今日終於可以穿了,不過姑娘家的學服是煙粉色的,還覆著一層輕柔的薄紗,她更喜歡。

她跑起來的時候,薄紗隨之而動,像一朵粉色雲霞似的撲到盛景懷裏。

盛景伸手托住這輕飄飄的一團,眸中帶笑,他真心實意地誇讚:“願願真好看。”

可薑如願卻覺得他敷衍,她嘟了嘟嘴,不高興道:“景哥哥得給我做首詩。”

盛景無奈開口:“景哥哥不會作詩,隻會背詩,可以嗎?”

她想了想,很是勉強地答應了。

盛景很快便說道:“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薑如願傻眼了,根本聽不懂。

盛景摸摸她的頭,笑著和她解釋,瞥一眼刻漏,該去書院了,兩人便出了門。

薑府門前,薑寧熹夫妻倆和薑寧憐站在一起,臉上都掛著笑意。

盛景淡掃一眼薑寧憐,他曾裝作不經意地套過幾次薑如願的話,得知這兩個月以來,她的姑母極少出現在她麵前,沒再說什麽讓她難受的話,薑如願也完全忘了那件事。

他自然沒再多問什麽,畢竟這是薑府的家事。

心裏想著這些,他的動作卻沒有一絲停頓,行雲流水地行禮問安,小小年紀已然有了世家風儀,看得薑寧熹頻頻點頭,連他這個專掌禮樂儀製的太常寺卿都挑不出一絲錯處。

“快上車吧,別遲了,”他叮囑道,“賢侄記得在書院多照顧願願一些。”

雖然心底知曉這些不必他多說,盛景也能將自家女兒照顧得極好,但是他總想囑咐幾句,一萬個不放心。

盛景沉穩頷首,抱著早已急不可耐的薑如願上了馬車。

原本還擔心薑如願會哭的薑父薑母對視一眼,完全放心了,女兒可真是一心向學啊!

作者有話說:

願願:終於可以和景哥哥一起上學啦!

薑父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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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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